又是一年清明

肖肖

<p class="ql-block">又是一年清明。这一天,风雨如晦也罢,和风丽日也好,时光仿佛凝住了,心绪总是不安宁。那些逝去的亲友,不断浮现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我的岳父离开已有十八个年头。虽然我们没有在一起共同生活,我称他为父亲也就七年光阴,但我时时想起他,想起他乐呵呵的笑容,想起他的厚道,想起他的爱护……</p> <p class="ql-block">26年前我与妻子正在热恋中。那一年,我们两手空空又满怀希望一起从南京的学校分配到北京。不知什么原因,我们的恋爱遭到她家人激烈反对,直爽的岳母曾打电话到我单位警告我远离她女儿。当然,以后岳母待我很好,就像亲生儿子一样。我心里清楚,他们的女儿各方面都很优秀,还是我们学校排在第一位的优秀毕业标兵;我来自农村,但也不是地里的癞蛤蟆。爱情不一定都是门当户对,警告是无效的,妻子反倒是非我不嫁了。第二年春天,妻子在航天的工厂献完血回烟台养身体。一周后,她从烟台回来,告知了父母的态度。第三天,她爸爸就从烟台赶到北京。</p> <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岳父为什么没有和他心爱的女儿坐同一趟火车来京,大抵是觉得儿女婚姻事大,思前想后,一夜没睡,第二天坐了十六个小时硬板来车道沟“考察”。我自是不敢怠慢,下班买了排骨、豆角、土豆,妻子从东高地带回半只猪蹄膀。我俩跃跃欲试想表演一下厨艺,说是下厨,其实连厨房也没有。那时我暂时住在车道沟兵器招待所,出于安全的原因是不让生火的,我们就偷偷烧电炉子,被服务员发现,没收了好几个,只得狠心买了一台微波炉。我和妻子都是家中老小,俩人都没干过家务,不会做饭。我们喜滋滋的把东北大菜——豆角烧排骨端上茶几。微波炉烧过的豆角虽然熟了,但还是绿油油的,好像刚从菜地摘下来,不敢下口。妻子从抽屉拿出酱油一浇,红、绿更分明了!房间太小,岳父大人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我们笨手笨脚地忙乎,只是乐呵呵笑。这一笑,离一家人不远了。</p> <p class="ql-block">晚饭之后,我陪着未来的岳父出去散步。走到昆玉河边,那时的昆玉河还未修整,两边河坎是土坡,土坡上长满野草。我们坐在土坡上聊天,岳父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只是问过我家庭情况和工作情况,我老老实实一一作了回答。那些年,我在兵总办公厅政研室工作,给领导打下手,不外乎收集资料校对稿子什么的,自己也下功夫看一点书,对天下大事略知皮毛。岳父对写稿子和外部形势似乎很感兴趣,俩人谈了许多,越谈越投机,有点相见恨晚,我也搞忘了他是来考察我的未来的岳父。后来,我才知道,岳父从小闯关东,在东北上大学,当过鸡西矿务局办公室主任,写了一辈子报告,拉的一手好二胡,待到五十岁就下海经商了。那一晚,月明星稀,蚊叮虫咬,我们聊到午夜。岳父也了解到我的为人和想法,“面试”顺利通过。两个月后,我和妻子办了结婚手续,岳父便将他心爱的女儿托付给了我。</p> <p class="ql-block">妻子在东高地工作,若通勤每天需要四个多小时,转三次公交车,冬天冻的五根脚趾头迈不开步。我和一个北大毕业的已婚男同事同住一间房。一间房,两家轮流住,就像现在汽车单双号限行一样,一、三、五,他住,二、四、六,我住,中间出去打游击。这样也好,省得妻子天天跑,小别胜新婚,日子虽然艰苦,倒也甜蜜。</p> <p class="ql-block">后来,在领导关心下,我们借得一套两居室的半地下室,解决了牛郎织女的生活。我和妻子拿到地下室的钥匙,格外兴奋,俩人舍不得花钱雇人刷墙壁,便戴着用报纸折的帽子,搭凳铲墙打腻子,一趟趟坐300路汽车从木樨园建材城倒腾油漆、地砖、壁纸,忙乎了整整十个工作日,累得“贼死”,终于有了一个家。</p> <p class="ql-block">日子安定下来,妻子怀孕了。由于羊水早破,送到海淀妇产医院,医生说危险,问我们是生还是不生?我们俩咬咬牙,坚决要这个孩子。儿子生下来八斤,脸红扑扑的,哭声响亮。回到地下室家里,住了四个月,孩子成天不睡觉,哭声更响亮。我们小俩口没什么经验,不知道孩子哭闹的原因。我工作忙,年轻也不懂事,照顾不了家,妻子抱着孩子回烟台岳父岳母那儿。真奇怪,住进岳父岳母宽敞明亮的卧室,儿子睡得甜甜的香香的,一点也不哭了。原来是在北京我们住地下室,缺少阳光,孩子缺钙,才哭闹不止。岳父最高兴的事,早上去菜市场、海鲜市场转一圈,买回一堆吃的东西,然后坐在小摇篮边上,逗外孙玩,爷孙俩咯咯的笑,就像温暖的阳光充溢房间。</p> <p class="ql-block">岳父对我们小家的爱总是藏在心头履之于行。早年时候,我的工资不高,买书、应酬,不到半月,囊中空空。岳父知道后,在背后悄悄给钱。我不要,他便乐呵呵的笑,只得收下。孩子一岁多,喜欢坐姥爷的汽车。岳父就开着那辆桑塔纳,一圈一圈在海边兜风。那时,家庭有车的不多,当地一个单位隔三差五来借车,岳母感到心烦,就把车卖了。</p> <p class="ql-block">2002年秋,我请了假,一家三口陪岳父岳母去了一趟九寨沟。回到北京,岳父感觉头痛,以为是一般感冒发烧。返回烟台到医院检查,已是肺癌晚期,转移到脑部。我们把他接到北京301医院会诊,大夫说不用治了,回家吧,有什么好吃的给吃,有什么好玩的就玩。我们不信,怎么一个活脱脱的人说不行就不行呢?住进301医院,我安慰岳父好好配合治疗,还要看外孙上大学呢。可一周后,岳父已不能行走了,再过一周,岳父已处于半昏迷状态。那年春节前夕,我正陪同领导在牡丹江的企业送温暖,晚上三点钟,妻子打来电话说,爸爸走了。岳父走的前两天,突然回光返照,紧紧拽着他的宝贝女儿、我妻子的手,用极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宏宇(妻子的小名),车…车,桑塔纳。”</p> <p class="ql-block">岳父走了,才62岁,就葬在北京。18年来,我们每年两次到岳父墓前站一会儿。我在心里轻轻地对岳父说,您疼爱的外孙已成长为清华大学优秀的青年,我们都挺好,我们都生活在希望和奋斗中。</p><p class="ql-block">玉兰花开,又是一年清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