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歪理

原小民

　　如果唐朝就有人把十支毛笔捆起来，像“排笔”刷子一样画画写字，后来人会不会也顶礼膜拜继承为“笔墨”？

人类绘画的工具材料，有边界吗？谁能规定什么工具可以，什么工具不可以？

“传统绘画”哪个民族地区没有？是不是不能“犯规”？自不待言。把两千年前祖宗的一支毛笔奉为天条，谓之“笔墨”，不能越位造次，否则就“不算”专业，所以吓得徒子徒孙两千年没有新创造。

如果先人的“笔墨”都不能“越位”，那么人家洋人的“笔墨”更多，“梵高笔墨”“莫奈笔墨”“雷诺阿笔墨”，达芬奇荷尔拜因丢勒的素描不但有笔有墨，而且那线条丝毫不靠宣纸帮忙是实打实的硬功夫，同样高不可攀；透纳杜菲毕加索马蒂斯有水有墨，和中国画比，更难说哪个更雄伟，等等等等太多太多……我看不出来水和墨比人家“油彩”伟大高级到哪里去，人家也从来没有以材料称谓画家，没听说西洋大师哪一位是“油画家”的。

更奇怪的是，洋人独创的“笔墨”仅仅限于本人使用专利，后人生怕“笔墨”和某前人一样，想方设法画得“笔墨”不一样，否则就是没本事。

所谓“笔墨”，就是涂抹痕迹，人类绘画就是把颜色涂抹在一个平面上，从人类绘画的行为自由本质看，任何工具材料都是平等的，中国画的水墨宣纸效果，自身本来就有非常大的物理特性，比如纸面的晕染痕迹。绘画材料的物理特性越独特，同时局限性就越大，这是科学事实。油画的开放性就在于物理特性的最大兼容性，所以表现能力无限大。实际上全世界所有的绘画工具和材料都有自身的物理特性，但是把物理效应立规矩当做学问研究的，只有“中国画”一家。把一种涂抹痕迹顶礼膜拜为法规，千秋万世必须遵守，是干什么？

中国古代是经济落后的农耕国，绘画工具和材料也因此相应地最低成本和手工制作，毛笔宣纸和墨的制作要比西洋绘画颜料成本低得多，任何人只要一张桌子不用另外建造画室就能玩得起来。由于材料的固有特性限制，水墨材料绘画的反差和明度太低，和之前的壁画相比，感染力大大打了折扣，所以只好在“笔墨”上玩杂技，这个杂技翻死了跟头，也跳不出材料固有的物理限制。

水和墨在宣纸上洇化，是绘画材料自身的物理特性，人为不可控的自然效果越大，这种材料的游戏成分就越大，所以应该说中国画”笔墨”具有很大的游戏性。

中国传统绘画的概念，仅仅限于文人绘画是不完整的，传统绘画应该包括壁画和民间艺术，比如中国传统年画的色彩鲜明度和造型的个性，其实冲击力远远大于“正统中国画”，因为民间艺术直接采用了更“土”的如染料等更接近生活实物色彩强度的画材，更不拘泥于所谓“笔墨”陈规。我们祖宗的壁画、年画门神、纸马、瓷器绘画和木刻版画造型，一点不比西方各种这个那个派差，而且还早的不是事。里面都没有什么所谓“笔墨”，但艺术含金量和高度都大大高于“笔墨”。比如民窑青花瓷碗上画的童子莲花，那“笔墨”是工匠计件工资为吃饭赶速度的，造型线条提炼到炉火纯青的寥寥几笔，再大的笔墨大师，我看都望尘莫及。

中国古代绘画原本是综合性很强，种类极其丰富的，学习继承壁画和民间美术的营养与文人画同样重要，不可或缺。不知道长期以来的所谓继承，一股脑仅仅盯在士大夫的人文绘画上，好像只有宣纸上的“功夫”才是继承传统，不懂这个认识上的作茧自缚“病态”属于什么范畴的思想问题。

今天的中国画，以越像古人本事越大，越不像古人越大逆不道，莫名其妙。

死活不相信“中国画笔墨”和造型“捆在一起”，敦煌壁画在那里。

洋人和我们相反，生怕“笔墨”像哪个古人，那会被人笑话没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