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一)</b></h1><h1><b>古人曾经感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对于长期在西藏工作和生活过的人,感觉蜀道只不过多了些沟沟坎坎。走进雅鲁藏浦江沿途的高山峡谷,穿越藏东原始的荆棘密林,才真正感受到大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想必那李白是不曾上过青藏高原的,否则一定会留下更多的千古佳句。</b></h1><h1><b>我们一行10人在1988年的春天走进色霁拉原始森林,那时我在林芝县任常务副县长,这片方圆几百公里、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属于我们县管辖的范围。</b></h1><h1><b>林芝哪个地方群山环抱,森林茂密,海拔较低,雨水充沛,一年四季慢眼葱绿。春天,山上的野梨和桃花盛开的时候,绵延上百里,灿若云霞,那绝对是人间的大景致。置身林芝山水,常常使人忘却一切琐屑与烦恼。可惜那里路难行。</b></h1><h1><b>我们一行10人的工作组要去一个叫作阿脱玉旨的地方。阿脱玉旨在密林深处,那里生活着100多个门巴人兄弟,我们要去看望他们,带去一些生活用品,县委还决定,在那里建立一个门巴自治乡。我们背着行李与物品,穿着雨衣与胶鞋,每人手持一根坚固的木棍,带着枪与警棍,在一个叫东久的地方下了汽车,钻进原始森林。</b></h1><h1><b>那天气候晴朗,这在藏东的雨林十分罕见。红色的朝霞穿透绿色枝叶的缝隙,丛林里呈现一片炫目的斑斓。</b></h1><p class="ql-block"><br></p> <h1><b>向导指着一处近两米高的灌木草丛,说这儿就是进去的路。我们仔细辨认,这里宽约一公尺处的杂草是近两年长成的,地下土质固板,而两旁的大树底下,都铺着近两尺厚的腐的树叶。我们轮番用锋利的藏刀砍草开路。树枝和杂草把我们的手和脸划得血迹斑斑。一天行程不足30里,森林里微黑的时候,其实才下午4点,我们住进第一个寮蓬。寮蓬,即树木搭成的简易森林驿站。供路人和猎人歇脚,其形状酷似内地看守瓜地的阁棚。一般可容纳七八人居住。常年无人看守,有门无锁,内有插销,被文学家们冠名为森林小木屋。</b></h1><h1><b>向导不愧是有经验的猎人。我们到达寮蓬的时间恰到好处。我们的到来惊动了早已占蓬为家的几十只猴子,它们 四下逃散,看我们不予追究,便以各种姿态悬着、站着、蹲着、趴在四周不远的树枝上,看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忙忙碌碌清扫驻地,捡树桠枝垫成厚厚的铺,然后坐在寮前的草地上,喝水、喝酒、吃面饼和涪陵榨菜。当我们吃剩的彩色榨菜包装袋和面饼投向一只抱着仔的母猴,立即引发猴群一阵哄抢,之后猴子们的眼光便变得近乎乞求的友善。第二天,几百只猴咋咋呼呼,前呼后拥与我们结伴而行,使我们的队伍立即壮大,平添了几分混乱与威武。那些生活在林间的野兔、野羊,树上的鸟,草间的蛇纷纷逃窜。向导与翻译一边砍草探路,同时“嗬--嗬--嗬,嗷--嗷”地发出与大森林的嘈杂十</b></h1><p class="ql-block"><br></p> <h1><b>分默契的怪叫,我们几个平日循规蹈矩的工作队员,那时也兴致盎然地附和着,“嗬--嗬--嗷--嗷--”,那时我们之间没有了亲疏之分,没有了民族之分,上下级之分,陶醉在原始的大自然的氛围中,暂时丢却一切规矩,忘了一切文明礼节,与林间的树、鸟、物,甚至那潮湿的空气和闪烁的水珠融为了一体。我们远离繁杂的尘世和喧闹的都市,穿行在密林。</b></h1><h1><b>那天我们经过一处高大的古松群落,每一棵树都需3人连手才能合围。株距都在5米左右,排列井然有序,其间除了厚厚的腐叶没有灌木丛。想必巨树占尽了阳光雨露,吸进了水份营养,再不容后来者与其它杂物在此容身。林间极安静,满眼只见一棵连一棵伟岸的主干,没有叉枝也不见树叶,仰首向上才能见枝叶如华盖铺天盖地,很少有几处漏下丝丝阳光。林间偶有花鹿和野獐,它们探头探脑窥视着我们的举止,一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片古松群至少有几千棵,不知生于何年?我曾经想象,其中任何一棵搬来栽到南京城里,至少也要挂上国家级保护的招牌。倘若移到盐城,定将全城轰动,成为一方景观。而在林芝的密林里,那巍巍的松群静穆地屹立在山水之间,只以青枝绿叶彪炳千秋。古今往来,多少文人墨客赞颂青松,他们应该到西藏来,到色霁拉森林里来,这里可以帮助人陶冶情操,可以提供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b></h1><h1><b>第三天到达“叶作卡”峡谷的溜索渡口。这里是珀龙藏布江</b></h1><p class="ql-block"><br></p> <h1><b>的较窄处,水面宽百余米,河床断面呈u形,彼岸是高山陡壁。河谷里惊涛击石轰鸣,我们相互说话需大声叫喊,向导举起猎枪,朝天连续鸣抢四响,原先耷拉在河面的一条茶碗口粗的牛皮绳逐渐拉紧,隐约中河对岸传来两声枪响,向导脚蹬溜索上的滑槽,先行溜出,手脚并用,轻捷如飞,带绳到达对岸。向导打着手势,让我们带绳牵引。同行打藏族同志笑着按照早已商定的安排,将我和另一个汉族同志小张,像捆行李一样紧紧国定在溜索上,让我们紧闭着眼,前面有人牵引,身后有人扶推,我们像乘坐童话中的神毯,飞越在珀龙藏布江的宽阔的河谷,只听下面江水轰鸣,耳边呼呼风声,感到心律加快,耳鸣头晕,似要呕吐。行至江心,我突然想起自己也算七尺男儿,这一生难得有这种经历,而且理智也告诉我自己应当是安全的,于是鼓足勇气睁开眼,扭头俯视几百米以下,但见江水冲击着房屋大的石头,浪花四溅,那空旷的河谷中有苍鹰从容盘旋,刹那间噬心的恐惧一度消失。再仰首河谷的上空,正有数片白云悠闲地飘过山崖,只觉得天地浩然,自身渺小而卑微,看那飞身如燕的向导,在山水间自由如风,不禁感叹人只有与自然融为一体,才能活得如此洒脱。以后许多年,回想那次溜索,我逐渐体会到那是一次人生境界的飞越,到达对岸,同行的藏族干部说,千百年来只有县官绑百姓,今天县官自愿挨捆绑,感觉怎样?喘息未定的我学喇嘛状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大家开怀畅笑。<br></b><b>彼岸的路更加险恶。全是悬崖绝壁,渐渐的羊场小路也断了。悬崖上架了几段不在一个水平高度上的独木栈道,高低栈道连接处,又装上独木梯连通,只能一个人单向在栈道上用手扶着岩壁一步步小心挪动,再后面是一段30多米长、呈50多度斜坡的整块光溜溜大石岩,石岩上凿有许多脚印,以作唯一的同行要道,因为年久了,光滑的脚印已变成脚板大小斜槽,脚下100多米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江水,右侧是抬头不见岩顶的悬崖。背着几个人行李的向导脱了鞋,轻巧而迅速地从斜槽上走过去了。我跟在后面。刚走了几步,两脚挤在岸边调换不过来了,进退不能,感到脚底与斜槽接触不紧密,双腿开始发抖,前面的向导紧急回头搀扶,我才一步一步胆战心惊地走过这段斜槽。<br></b><b>这些门巴人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绝处生存?如遇外敌入侵,那真正是一人当关,万勇莫开。<br></b><b>我们在密林间穿行了6天,度过3道溜索。那天下午,穿过一片山坡上的桃树林,我们终于看到路边玛尼堆上五彩的经幡。夕阳下呈现一条东西走向的小河,河边草滩上散落着牛羊和正在抽穗的青稞,有几匹马在远处山坡上昂立着。两排木制的屋顶上飘着炊烟,一百多个门巴人早以迎候在下山的路口,女人们赤着上身抱着、背着、牵着裸体的孩子,朝客人羞涩地微笑,老人端着青稞酒壶立在路旁。一位年长者一位中年人和一位妇女向我们献上哈达。有几条卷毛狗在主人与客人的腰间来回走动,嗅来嗅去,门巴村落充满欢声笑语。</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