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雯// 清明纪事

歆雯

每年清明都要回娘家的，今年也不例外。

木头闲着无事，砍了竹子划成细条，找来白色的作业本纸，弄点墨水，把纸染成了淡蓝色，然后把作业本纸剪成花样，便做了成我们本地清明上坟专用的“坟飘”。他说，这样去看祖宗更有诚意。

我睡了一个午觉。他便把四份“坟飘”都做好了，然后等我一起床就带我看他的成绩，眼里满是“我这么能干，夸我，夸我，快夸我啊！”的渴求。

街上卖的“坟飘”，二三元一把，红绿相间，像彩旗飘飘，很是炫目，木头做的，实在过于粗糙，甚至，没有我做得好。

我还是夸了木头，为他的这份心意。

飘坟物件之一：小“坟飘”

小时候，我也做过“坟飘”。父亲常砍竹子编背蒌竹制品什么的，快到清明时，我就把那些没用的竹片划成细条，打磨光滑，拿出不用的废作业本，用红墨水蓝墨水或颜料染一下，晾干后，剪成四方形三角形，再随机的剪上花边或对称的图案，用煮好的米饭粘上去。

因为从小有点艺术天赋，所以做出的坟飘看着挺美观。

川南清明前后十天共二十天左右时间都算清明时节，都可以去飘坟。

小时，每到清明节，父亲便准备好香，烛，纸钱和“坟飘”，带着我和姐姐去飘坟。把“坟飘”插在坟上，铺一些纸钱在坟身，然后点燃香烛纸钱让我们给老祖宗跪下，絮絮叨叨的念着让祖宗保佑我们身体健康，读书出众，考好成绩什么的，再放一挂鞭炮便算结束飘坟过程了。

飘坟物件之二：清明斗，以一层为一斗，斗越多越贵。

这是最简单的飘坟仪式，复杂一些的，是同一宗族的几大家子相约去向同一老祖宗飘坟。那时信息不发达，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能联络着趁清明聚一起，都不容易，有些家族便形成习俗，在清明时节定个日子，年年聚一次。

大家拿上一些水果零食，摆在老祖宗的坟前，让老祖宗享用。结束飘坟仪式后，随意分散或席地而坐，在山上谈天说地，聊聊家长里短的事，饿了就吃带去的饼干糖果，感情联络得差不多了再各回各家。

如果天气好，还有在野外过夜的，叫“睡清明”。这应该也算是春日踏青祭祖两不误。

“睡清明”的来历我不清楚，我想，每年陪着老祖宗们风餐露宿一晚，兄弟亲朋间相互联络情感，也是一种生死血脉的互动吧。

小时候，对生死的概念，便是老了都会死，埋进土里，然后等着后人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来看看他。仅此而已。

川南与黔北清明飘坟的“坟飘”各有不同。有些像木头做的简单的“坟飘”有些则是复杂的“清明斗”还有的则是花花绿绿的各式炫目的假花柱。

一到清明时节，那些炫目的色彩在山林间招摇着，让人很远就能看到。其主要目的，就是让人明白，这个坟是有后人的，坟上插的“坟飘”“清明斗”“假花柱”越多，说明这个坟主子孙昌茂，能力出众。

如果见到一个坟孤零的伫在那里，只有荒草丛生，路过的人都会发出感叹，这坟里的人太可怜了，肯定是没后辈的孤寡人。心里会生出莫名的苍凉感。

没有人奠挂的坟主，才是真正死去的人，他的坟只剩尘土。

几十年一晃而过，父亲都去世二十多年了。以前和孩子在老家生活，一到清明时节，便在街上买了“坟飘”，在每个老祖宗坟上一插，便算是完成了任务。木头从南方回来后，清明飘坟的事，就落在他的身上。哪一天给他的老祖宗飘坟，哪一天给我的老祖宗飘坟，要买些什么，都是他一一计划落实。

我看着木头做的那些粗糙的“坟飘”，眼前突然出现了父亲的样子，想着他曾经夸我手巧做的坟飘很好，不自觉的，眼睛便湿了。

路上，木头和女儿拿着飘坟物件远远的走在前面，望着他们的背影我突然明白：

清明“飘坟”其实是生死的传承，是活着的人，对曾经血浓于水的逝去的亲人的追忆，祭奠与感恩；

是一代代需要恪守的血脉亲情的守护与延续；

是生而为人最朴素的孝与道。

我们需要在特殊的日子，表达我们对自身渊源之根慎终追远的敬仰。

祖先们这样走过来，我们继续这样走着，这就是生命代代传承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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