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行撞道口（长城文化体验155）

宁肃

　　本篇的撞道口，乃单纯的户外意义，所代表的是以撞道口一带长城为主要观光内容的户外线路。驴友嘴里的撞道口长城，包括撞道口和石湖峪两段在内，从镇虏关到黄花城水长城景区的东西穿越路线和以撞道口堡为起点（终点）的环形穿越路线。——题记

几番穿越撞道口，居然都是春天，都是气温转升、乍暖还寒、万物复苏、芽萌蕾绽花开的“开春儿”时节。近年来的“开春儿”时节，这里必定人头攒动，概因满山杏花装点着古老长城，自然的蓬勃生命和沧桑的历史文明所交融所冲突所绘就所升华的美妙画卷，令人向往。老夫也曾凑趣，拍得烂片若干，本篇将选插于段落之中。

图1 撞道口长城

图2 石湖峪长城

五年前的惊蛰跟苦丁上撞道口，那时还不知撞道口是黄花镇的重要关口，更不知这一带“拥护山陵，势若肩背，似唇齿之形”的地理意义、“为京师北门，东则山海，西则居庸，其北邻四海冶，极为紧要之区”的军事意义。读了辛海老师的博客，才了解“明成祖建都北京后，将陵寝设于昌平天寿山之阳”，包括撞道口在内的天寿山之北的黄花镇，既是京师盾牌，还是皇陵屏障。所以，这一带重点设防，长城大修特修。这一修，就是若干年，就修出了京北的内长城、外长城和内外长城之间的“南山垣长城”，甚至一些重点地段还加筑副城及简易长城，作为“前沿支撑点”。

图3 二道关长城

据《四镇三关志》载，昌镇黄花路分属渤海所和黄花镇，辖“隘口一十有七”，“曾派一名参将，一名守备镇守，驻兵12600人。”其中，石湖峪口、撞道口都在“黄花镇下”，现存敌台及城墙马道多未修缮，长城古韵彰显，魅力极端。
　　上撞道口，一般先到“镇虏关”，即官方的“九渡河镇撞道口村北251号关门”。讲实话，这段长城建筑体的命名，本人很不适应。在《中国长城遗产》“长城分布”图上，别的省市县多是依建筑体类别按县区地域分别编号，但这里却“连续”而“综合”，显得特立独行。我要说，想提供更多的长城资料很好，但不管什么敌台、马面和关门都混在一起编号，看起来有点乱，也容易产生误会。提醒注意：这里的序号，并非就撞道口村就九渡河镇而言，而是整个怀柔区。并且，所包括的并非只是关门，而主体是敌台，还有马面等长城建筑单元。说不定，还有烽火台。
　　闲言少叙，话说回来。镇虏关，因一块石碑而名。据《西关志》载，“撞道口，正门一道，堡城一座，过门一空”。另据《日下旧闻考》，撞道口“建于永乐二年（1404年），内洼外阜，受敌极冲”。仅关门就宽3米、高5米、长6.6米的撞道口关，虽关楼不再，但关墙仍显雄壮。只是近年修缮，成色较新，古韵无多，连同关门两侧地段的马道也是，规规整整的。但关门南北两面镶嵌的石匾额是个例外，南“撞道口”、北“镇虏关”的繁体楷书颇为厚重、遒劲而古朴，年代感十足，这是万历五年（1577年）该段长城修葺时的成果。

图4 镇虏关匾额

又是撞道口，又是镇虏关，听来就带劲，肯定有故事。据说，撞道口因建于山脊垭口凹部，外临高阜，树木浓密，关前道路弯曲，“不到关门，见不到关口”而得名。还据说，明朝时，有蒙军进犯，队伍夜行至此，由于关口两侧满山遍野松树，夜半风声紧，松涛阵阵急。蒙军误以为有千军万马埋伏于此，故不敢前行，退兵50里以外。从此，“撞道口”就得了个“镇虏关”的美名。
　　几番前来，多是早春。此时的撞道口绿意尚浅，堪称浓郁的只有关北的那片松林吧。但那片松林给的我最深刻印象并非绿意，而是两年前的一幅“明月松间照”，虽不见明月，但那种皎洁与清幽却弥漫心扉，意境永存。

图5 镇虏关北侧松林

今撞道口长城，包括“九渡河镇撞道口村北250号敌台”至“九渡河镇撞道口村北254号敌台”。其中，镇虏关东侧的250号敌台已修缮，除了铺房无存、垛口缺失外，相对规整，堪称完美。此台为3×3规制，东西立面各1门2窗且门居中，南北立面各3窗。与大多数敌台箭窗不同，此台所有箭窗均为石过梁口，只有东西两面的穿堂门为砖拱券，且为双券双伏。当然，第一次光顾这里，还不懂这些。现在看，250号敌台应为镇虏关的东镇关台。

图6 250号敌台

与之对应，镇虏关西侧的252号敌台则为西镇关台，但残破得多。半堵砖墙还有拱券形状，当时尚未修缮，绝对岌岌可危。现经抢救性修缮，内部有钢架支护，应该说抢救很及时、修缮不过度，点赞！也许，正是这种最具岁月感的沧桑而孱弱的形象，使得这孔残券成为撞道口长城的地标，令人过目不忘。所以，承担抢修工程拍摄任务的李老师发给我那张特写相片时，我脱口而出“撞道口，镇虏关西关台。”

图7 252号敌台（修缮前）

图8 252号敌台（修缮后）

西向上行，253号敌台顶部及部分立面坍塌，但能看出是中室回廊式结构。而254号敌台则相对完好，除了垛墙缺失及部分箭窗底层的创扩，上下菱角砖檐齐整，石质流水嘴坚挺，尤其是石拱券+石压肩+石过门很提气，再加上箭窗的石过梁，更显品质。

图9 253号敌台（东向）

图10 254号敌台（东向）

至此，狭义的撞道口长城地段结束。从254号敌台往西，进入石城峪地段，暂且不表。因为，撞道口与鹞子峪的特殊关系，不得不穿插鹞子峪。
　　镇虏关北有小路通鹞子峪古堡，再向东连二道关。撞道口、鹞子峪，再加上东侧的二道关、黄花城，构成环形防御体系。二道关北还有宣镇长城的海字口关，再往北还有四海冶城和北口子关，可见京北关隘重重，明军防御体系纵深够大。
　　依《渤海所衙门记功碑》载，“鹞子峪撞道口守口百户张景阳”、“鹞子峪、撞道口：空心敌台十二座，楼房二十八间，铺房四十四间。”由此可见，在指挥体系与兵力配系上，撞道口与鹞子峪一体化。我以为，鹞子峪可视为撞道口的兵力延伸，东始黄花城后山、西止桃洼岭后山，包括东口楼、二道关和鹞子峪关在内的那条毛石墙长城是黄花镇长城主线的副线，但却是前沿防线。所以，到底谁是二道边与头道边，关键在于怎么看？两年前的雨水时节，鬼斧带领我们走的正是那条副线。鹞子峪，正是我们下山的集结地。
　　据《四镇三关志》载，鹞子峪口“正关一道，城楼一间，水道二空，挡墙二道，敌台二座。明嘉靖二十三年（1595年）建，宽漫，通众骑，极冲。”据说，当年水道和正关早被洪水冲垮。2019年2月16日傍晚，从二道关村西266号敌台下撤途中，我曾把那处废墟拉了过来，下山后还专门跑过去隔沟观看。从那往南到西水峪本是我们当天行程的最后一段，但因时间关系而改道撞道口，算个小遗憾。

图11 鹞子峪关遗址

鹞子峪堡建于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万历二十年（1592年）重修，平面梯形，南墙102米，北墙91米，东西两墙各78米，墙体上砖下石砌筑，但砖墙几无。南墙居中开一门，上嵌匾额“鹞子峪堡”。据说旧有城楼一座，已毁于战争。堡内仍有乡民居住，但近年居民渐少，古堡遂归于沉寂。有些户外线路，会把鹞子峪堡也纳入撞道口长城，甚至作为穿越始终点。

图12 鹞子峪堡南门

图13 鹞子峪堡文保碑

图14 鹞子峪堡磨盘

　　春分时节，跟随紫龙又来，正是如此。穿过鹞子峪堡，从鹞子峪水关旁边小路上山，去补那两年前丢掉的鹞子峪至西水峪段。但水关不再，唯半边关墙矗立，茬口豁然，触目惊心。不多停留，顺坡攀爬，四肢全驱，汗流浃背。时值春分，山杏花开，虽为初绽，然春意渐浓。登高望远，蓝天白云之下，山巅上的266号敌台雄姿壮观，二道关西段及下山小路蜿蜒如蛇，灵动依然，令人赏心悦目。

图15 鹞子峪水关遗址

没想到，这段简易长城相当难走，墙上乱石，墙下密林，不仅坡陡，还有断崖相横。但只要放慢脚步，既可安全无虞，还有浪漫随行，这就是春游长城的享受。

图16 林中穿行

按说，接续266号敌台向南的，该是265号敌台。沿山脊穿行期间，竟先撞上了一座毛石砌就的石台。用《长城漫步》定位，未见什么标记。到底是马面还是烽火台，不得而知。对此，老夫暂称“鹞子峪南无名石台”吧。

图17 鹞子峪南无名石台

真正的265号敌台，也随后而至，但所附地名变了，官称“九渡河镇石湖峪村北265号敌台”。此台高居山顶，海拔549米，俗称“石花楼”；上砖下石，台体宽大，长宽均超12米，为三纵四横中室回廊式结构；南北向有门穿堂，旁侧两窗，东西两面各4孔箭窗。其门与前面的254号敌台相同，有石压肩竟无石拱券，但箭窗却无石过梁，而是双券双伏的砖拱。除东垛墙、砖檐及箭窗下缘破损外，整座敌台相对完好。

图18 265号敌台北立面

图19 265号敌台南立面

图20 265号敌台中室

由此，简易长城转向东南，再度扎入密林。偶尔透空，可见前有高墙横亘，后有石花楼矗立。甚至，可以透过枝条缝隙拉过来一两座敌台，感受一下依稀与迷离。可以说，风景越来越美。

图21 队友拍照

图22 回望265号敌台

图23 石湖峪长城（南向）

图24 枝条里的敌台

终于，上到了第一重与第二重防线相接处的“桃洼楼”，即“九渡河镇石湖峪村北264号敌台”。此台北部坍塌，南立面及部分砖拱通道尚存。可见南立面1门3窗，东立面1门，均为双券双伏的砖拱，但内部结构不详，疑为北墙4窗，西墙3窗或2窗，东墙门北侧该有1或2窗。

图25 264号敌台南立面

图26 264号敌台（西向）

这里海拔565米，是石湖峪段长城的最高点，展望条件应该良好，但东侧马道偶有成片灌木，确该清理。不远处就是263号敌台，坍损严重，唯西南角存，尚有两孔残窗洞开，诉说着六百年的岁月。

图27 263号敌台（东向）

图28 263号敌台残券

继续向东，都是重复五年前的风景，石基、砖墙及较为完整的马道，还是那么沧桑那么原始。稍有不同的，是树在泛绿花在开，空气中洋溢着浅浅的粉与淡淡的香。262号马面，只余台基及下碱残墙，应该为实心。接下来的261号敌台，除了垛墙无存及部分门口窗口破损外，尚算完整。

图29 262号马面（东向）

图30 261号敌台（西向）

此台平面长方，长12米、宽9米，为三纵四横、中室回廊的结构，东西墙各1门2窗，门居南侧，南北墙各4孔箭窗。其中，楼内北墙上有一半砖大小的方形孔洞，琢磨半天不知何用。记得，此台曾有一款相当不错的毛笔题字，这次没找见，后来在相片上反复放大看，原来是被人给涂掉了。其实，那款题字的内容与功力都很不错，与到此一游式的胡写乱画不同，可纳入长城文化予以保留。

图31 261号敌台南券室（西向）

图32 261号敌台北窗

图33 261号敌台北墙方孔

图34 261号敌台北券室原北墙标语

再往东，有260号和259号敌台接续而来，都只余条石台基及部分残墙，一些砖块和石构件散落在地上。这一段，墙体两侧坡麓甚至马道上，都有浓密的山杏花，徜徉其间，不胜美意。上次这个抽屉拉得有点远，大部队早已望不见，只好就此打住往回赶。

图35 260号敌台、261号马面（西向）

图36 259号敌台残窗看260号敌台（西向）

图37 259号敌台（东向）

图38 259号敌台西侧（墙下）

图39 259号敌台西侧（墙上）

时隔半月再来，重读石湖峪段东四敌台。其中，258号敌台大部已坍塌，估为3×3形制。257号马面为石基砖体但实心结构，且有着明显的裂隙。256号敌台，已坍塌过半，但东立面的1门1窗与北立面的3窗还健在，貌似很伟岸，其实在残喘。255号敌台，也已坍塌，唯南立面两窗尚存。

图40 258号敌台（东向）

图41 255号敌台、256号、257号马面（西向）

至此，石湖峪东段打住，再往西回桃洼楼，开始复习下一段。
　　石湖峪西段长城随地势急剧下降又上升，好似苍龙起舞上下翻飞又驰骋，形态很生动。大概是地势险峻，无需设太多敌台，很长的地段里只一座马面居中间，这就是石湖峪274号马面。注意，编号从东侧的264号一下子跳到274号，除了264号敌台北侧简易长城的石湖峪265号，还有二道关266-273号。

图42 274号马面（西向）

图43 274号马面（南向）

过马面后，长城猛地左拐再爬升，一座敌台映眼中。石湖峪275号敌台，两纵四横，东门进，南门出。此台与桃洼楼相近也相似，堪称“姊妹楼”。楼内有蹬道可上台顶，顶上垛墙较好，但铺房不存。西窗口有枝鲜艳的杏花伸展，不知是天生还是在做秀？

图44 274号马面西向转南

图45 275号敌台（西南）

图46 275号敌台南券室（西向）

图47 275号敌台蹬道（北向）

图48 275号敌台窗外（西向）

　　出275号敌台，南侧不远便是更加扭曲而变态的地段。虽有部分坍毁，但形态生动，犹龙腾虎跃，有大段尚好的垛墙依存，堪称精华。

图49 275号敌台南侧

上次来，为安全计，退回275号敌台东侧便门下墙，沿林间小径下山。便门外西望，一片山杏花海，逆光之中，可谓灿烂。下山途中，下午三四点钟，光线趋于柔和，多么留恋这段美好的时光，但车不等人，无奈继续下撤。此番又来，幸得石湖峪长城夕阳景一张。

图50 275号敌台东侧（北向）

图51 275号敌台南侧（西向）

图52 下山途中

图53 下山途中

图54 265号敌台南侧（西向）

左拐右转，再度撞墙。这次是堵条石残墙。显然，这是长城主线。向西、向南，都能望见高大而坚固的墙体。后与虫子讨论，此处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石湖峪口。
　　《北京市怀柔县地名志》（1993年版）载，“石湖峪口，东距撞道口1公里，西0.6公里。”“因村北沟有水潭，出水口如壶口，故谐音为今名。”《四镇三关志》载，“石湖峪口，正德八年建，缓。”《四镇边务总要》记，“明正德八年（1513年）建，山险，不通骑”。《西关志》载，“石湖峪口，正门一道，水门一空，城铺一间”；“石湖峪口，军五名”。清明节的行走，特意上墙绕行，可以认定洼地下面的石拱券门为水门。联系一路走来，从镇虏关到黄花城水长城景区东缘，唯一符合水门地形条件的，只有此处。眼下是否石湖峪口不论，但是水门无疑，却在《中国长城遗产》网上无标注无编号。

图55 疑似石湖峪口

图56 疑似石湖峪口附近城墙（南向）

由此往下，还应该有座“九渡河镇西水峪村北276号敌台”，由于小径多有险情，直下到停车场回望，才发现那座早已坍毁、貌似马面的所在。其条石台基外凸城墙，垛口皆无，但位置清晰。至此，二道关段、撞道口段、石湖峪段长城得以接龙，怀柔长城只剩黄花城西段与大水峪东段，争取早日清零。

图57 276号敌台（北向）

我知道，早春的撞道口早春的北京长城必定花色不足，三月底四月初才会漫山如雪、遍地芬芳。不得不说，总要错开长城的盛花期，与最美丽的长城失之交臂，是件遗憾的事情。但清明前的那个周末，祭祖扫墓最重要，所有户外邀请一律谢绝，还望理解。人，可以负重，但不能负罪。山就在那里，长城就在那里，只要有缘，便可相会。　　

图58 杏花撞道口

接龙会有时，修行无归期……

　　注：本篇现补充清明节再上撞道口资料，标题由《早春撞道口》改为《春行撞道口》。2021-4-7，宁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