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离婚案的调查(中篇小说)01

陶 然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序</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放鹿峪村的青年妇女肖淑琴,已经是第四次来县里要求办理和丈夫的离婚手续,最后竟然从早晨坐到下午,声言离不了婚就坚决不会家,其意志十分的坚定。尽管我磨薄了嘴皮,对他做了耐心细致的调解工作,但全部被她当做了零,压根不起作用。由于这桩离婚案仅仅是女方单方提出,而肖淑琴的丈夫根本不见其人,也从未有过文字表示。按照常规,我接连几次给放鹿峪村的村干部打电话,传肖的丈夫来县里面谈,结果也无济于事,肖的丈夫压根没有见面。为了慎重起见,圆满而妥切的处理好这桩离婚案,征得领导的同意,我于上月的中旬至月底,对此案进行了全面的调查。有关调查的详细情况,似拟如下调查材料,仅供世人阅览,求之以公正的结论,如此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访肖淑琴</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肖淑琴,现年三十岁,文花水平初中,现任放鹿峪村村办工厂工人。她中等身材,体型水灵丰满,皮肤呈农村妇女特有的健康色。她留着短辫,圆脸,眉很浓,五官端正,虽不说很漂亮,使人一看欲醉,却也确实说得过去。她浑身充满了朝气,完全不像一个孩子的母亲。她身着一身半旧的藏青色涤纶华达呢套服,外表看上去朴素、庄重。她说话时很腼腆,不时地低下头,垂下上眼睑,看着手中好无目的团弄着的一方花手绢。</p><p class="ql-block"> “怎么样,谈谈吧。”我开门见山,直接向她道明了来意。她苶呆呆地在炕沿坐了半天,似乎猛然间想起了应该招待我,局促地站起身,很利落地给我倒了一杯开水,又从大酒柜里拿出糖罐,给开水中添加了一小勺白糖,快速地搅了搅,很尊重地放在我的面前。“您先喝口水吧。”她说,“对不起,家里没有抽烟的人,因此也没有烟……”</p><p class="ql-block"> “不妨事的。”我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没等她把话说完,急忙向她表白。“我自己带着烟的。还是请你谈谈详细情况吧。”</p><p class="ql-block"> 为了证明自己有烟,我急忙掏出烟盒,弹出一支噙在双唇间,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p><p class="ql-block"> “好吧。谈些什么哩?”她双眉间很快聚成了一个“川”字,表情也随之淡漠起来,“记者大哥,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p> <p class="ql-block">  记者大哥,你知道当初我们俩是怎么回事吗?你不会知道的。他家是芙蓉县人,他的父亲和我的父亲原来同在一个部队一个连一个班当兵,我的父亲是班长。后来,部队开到朝鲜战场,在一次战斗中,他的父亲抱着炸药包和敌人的机枪工事同归于尽,牺牲的相当壮烈,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他的父亲连一块骨头也没找着。在我十六岁那年,他的母亲熬不住,给一个五十多岁的残疾军人续了弦。那时候,他也十六岁。我父亲不愿意他那英勇牺牲的战友绝了后,征得他母亲的同意,把他接到了我们家。他刚来的时候,人很瘦 ,两只眼睛显得特别的大,身体单薄单薄的,加之爹死娘嫁,给他那本来很单纯的灵魂深处无形地压了一块石头,思想包袱很重。他的脸色白中发青,青中挂黄,就像才得了一场什么大病才好,但身体还没得到充分的复原。我曾经想:假如刮一场大风,肯定会把他刮倒的。但我没有说,只是怯生生地望着他。晚上,我悄悄地问父亲:“爹,他叫个甚呀?”</p><p class="ql-block"> 我爹正在用柳条编土筐,手上的青筋暴的老高老高,硬硬的柳条在他的双手中上下翻舞,犹如在摆弄软软的麻绳。记者同志,你大概知道,咱们这里的庄稼人就有这手艺 ,用柳条,一年中能编好多适用的物件,除了自己用还能到集会上换些钱捏盐打醋。我爹头都没抬,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我说:“屎蛋。”</p><p class="ql-block"> “嘻嘻……”我笑了。“屎蛋”!多有趣味的名字。咱农村里的孩子从小命不值钱,生下来爹妈甚名字都能起得出来,而且一叫就是一辈子。就像咱们村的“石头”、“茅桶”、“粪疙瘩”一样,虽然名字上不得红榜,可那里面浸透了父母别具一格的爱和莫大的希冀。尽管我感到他的名字有趣,有趣的有点叫不出口,我还是接着问爹:“爹,那、那我该怎么喊他哩?也叫他屎蛋么?”</p><p class="ql-block"> “唔……”我这句话好像给爹提醒了什么,他沉思了一会儿 ,停下手中的活儿,自言自语地说“是啊,该怎的称呼咧?嗯,我得把他叫来。”</p><p class="ql-block"> 爹说着,站起身,到隔壁小西屋把他叫了过来。唔,他从一进家门,爹就把他安置在小西屋住的。爹对我俩说:“你们认识一下,屎蛋比淑琴小三个半月,从今往后,你俩就姐弟相称吧。”</p><p class="ql-block"> 他很乖觉,从那往后,便一口一个“姐”的喊我。当然,我从心里感到高兴,高兴之余也有些说不来的得意,为什么?我也说不清。也许是能当他的姐姐的缘故吧。然而我也很自觉,开口闭口喊他“弟”,从不叫他“屎蛋”。我们都不小了,我怕伤了他的自尊心。</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才知道,他有一个很响亮的大名,叫“洪天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