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清韵（沈劼篇） 倪熊

一介画夫(江野)

　　沈劼现在也是正社七叶之一，年龄应该还是最小的一个。正社每月一次的雅集基本都参加的，一般不太多言语，性情比较安静，难得也会因为纠结一些观点见解的各抒己见，也会和同伴一起参与讨论说上几句。几年来看他画画不少。他们的合作多半是花鸟，而他个人创作以山水为主，其它场合也偶见他的人物，以及花卉。我曾经在朋友的雅舍看到一幅日本茶挂：山水有清音。我觉得用在沈劼的画上十分妥帖。说起来沈劼也是工艺的出身，擅长画扇。细究起来，苏州这块还就是工艺，太多太多的画家就是工艺美院毕业的，也都去各相关的工艺单位待过。当然人各有志各走一方，坚守是磨砺人的，真金不怕火炼，沈劼是坚守到最后的。对于有心人来说，任何环境其实都是能够学习的土壤，他的审美，他的造型能力，他对线条的认识，节奏的掌握，就是在工艺的这些年里在工艺的环境中锻炼、培养、领悟出来的。这也和他淡泊名利，远离浮躁有关。这世界变化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坚守也有解放区的灿烂天空。梦想是埋在心底的种子，只要条件合适，机会成熟，总有一天它会发芽，生根，成长，开花，结果。在沈劼自己，却是30多年的时间专攻山水画，跟从过著名山水画家杭青石，也北上中央美院李铁生教授那学习过，更多的是自己临摹中国传统名画。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画，其实就是心慕手追。所有关于中国画特征的表述，无论是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的六法要求，追求“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感觉，“以形写神”的“境界”表现；亦或笔墨神韵的技巧讲究，笔法的平、圆、留、重、变和墨分五色的焦、浓、重、淡、清，都不是一个明确量化的标准体系，而是一种心领神会的自觉领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多多少少带着点大而概之大约摸张的意思。这也和中国餐饮的厨艺一样，生熟嫩老都在火候的掌控，味道好坏全在厨师的出手，加糖加盐不是精准的几克几两，都是少许了什么的含糊其辞。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是最好的诠释。所以，绘画也一样，无他，多多观察，稍有点拨，自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刻苦操练，“心慕手追”而已。这话还不是画家们自己说的，是唐朝李世民的《王羲之传论》中说的：“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余区区之类，何足论哉！”比如，沈劼心仪的石涛，就是临过无数张无数遍无数次的，在“画受墨，墨受笔，笔受腕，腕受心”的过程中感受了情感和精神支配下的运笔力度与速度，体会了心手协调的作用，领会到绘画的表现其实是在通过掌握描绘对象的组织结构关系后如何把自己的情感融入进去，从而让作品兼具写实和意象，来源于生活和自然之后有升华。当然，沈劼的心慕手追，不仅止于石涛一家，沈周、文征明啦，董源、巨然啦，牧溪、马远啦，都是下过功夫的，如此举一而反三吧。不声不响的沈劼既有其恪守的静谧之气，也有其他内心的雪月风花：身处吴侬软语的江南，喜欢徜徉于暮雨霏微中的柳岸古巷徘徊又彷徨，欣赏小鸟在枝头无忧无虑地轻吟浅唱流连再三；时常也三两知己结伴走进大山，登高临远，遥望层峦叠嶂，万重烟水，沐浴山林中的风絮飘残，“神飞扬，思浩荡”的感受大自然的气象雄浑和恬静疏朗；亦或在水涧聆听潺潺流水，吟几句“悟浮生，厌浮名，回视千钟一发轻，从今心太平”的典雅词句，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柴陵郁禅师诗意）

高山流水韵悠长，烟树濛濛野色苍。

无喜无忧如云鹤，寥天一色是吾乡。

野石侵霜露，清风入翠微。

幽人无一事，独自觅芳菲。

洗红尘铅华，让内心更见虚化和淡宕……这，不仅让他的山水创作充满了山川润泽云烟变灭的禅意，也让他取材广泛的花鸟、蔬果、鱼虫和人物形象栩栩如生鲜活灵动意趣盎然。中国画的山水，与其说是表现的自然美，毋宁说是艺术美，其高下之分在于不是单纯的欣赏山水的自然之美，更在于玩味的人文蕴含及其审美享受。沈劼的画风和他的人一样，清秀细致，悠然淡远，雅致精美，往往让人品味再三回味良久：就因为他是把自己的每一次创作都作为一次孤旅，心无旁骛，定如止水，冲淡简远，气韵高清，面对的是此山此水的此时此刻，而让人经验体验的是生命流动的无时无刻；就因为在他的作品中，有悠久的传统精神，有师法自然的体验，有中得心源的造化，取法乎上通幽入微的山峦深处层次浮现，让你疑惑置身何处，的确已然就是移花接木的造化弄人，并非“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就因为他在表现技法、形式、意念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文人心灵、鱼樵耕读与神趣世界的向往和远承宋人体察万物生意亲和自然的入世情怀和超然精神融会贯通，仿古而不泥古，有其生命内涵的真实与精采，意境深邃，清逸高致。值得一说的是他的人物其实也同样精彩，形神兼备，尤其线条的运用，疏密有致而节奏流畅、连绵不断而悠缓自然。沈劼在中国画创作这一块走的是传统路子，崇尚诗书画一体的中国画正脉。他心思缜密，天资颖悟，用功又勤，也练字，他的书法相当不错，尤擅小楷，精致雅洁，意境高古，气韵生动；也作诗、词，情景交融，书卷气浓郁，用词清丽，秀逸隽美。这在今天的姑苏画坛乃至中国画领域多多少少已经为数不多甚至有点物以稀为贵了，而令人欣喜的是沈劼身上难能可贵的保存了吴门传统的人文精神与价值延续，也让我们因此看到了他作品中呈现的极高的文采与诗意的境界。

回潭清云影，瀰漫长天空。

（唐人诗意）

溪山望中微，鸟逐白云飞。

路锁深烟里，幽人归不归。

为寻幽迹到寒山，野壑孤云碧翠环。

行过秋塘山寺静，老僧趺坐鹤闲闲。

石公山归云洞

若解人生味，须从画中求。

松阳古村写生

元人诗意

一入溪山道味真，林泉烟树隔凡尘。

闲亭拥翠云来去，大石山中自在人。

師子林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