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谷表里——丹阳贝里蟹谷行走随想

古道

蟹谷表里
——丹阳贝里蟹谷行走随想
文/古道
一
贝里蟹谷，一个特别的名字。
蟹谷，似乎好理解。就是生长有河蟹的山间水道夹谷。但“贝里”一词却难以揣测。最情商的解释也就是历史以来当地一直用此名。至于地名为何如是，没有听说，也查找不到。
走进贝里溪，这应当是第五次了，始终没有见过活着的河蟹。当地餐馆也没有。倒是今天认真地寻找一番，见到了两只，假的。青背白爪，钳夹高举，霸气地横趴在溪水中间的礁石上。大致是水泥塑的像，供人照相。
红男绿女，照相的人一直很多。溪水中用碎石头堆砌几个鱼鳞状的小池，或者石桥过道，都成了游人摆拍的背景。各种各样他们认为美好的身体姿态，与即来即走的流水一起定格在镜头里。看的出来，他们只是在乎手机镜头里的自己的笑容与山水的结合，没有一个人关注河蟹以及蟹谷。当然，自恋是一种幸福，这并不是人们的过错。
阳光很亮。我们沿着人工砌成的谷底石道，走向峡谷深处。抬头看，对面起伏的山体，绿意葱茏，远淡近浓。金黄和碧绿交融，像一竖巨型的油画屏风。阳光下的溪面静谧而安详。溪流潺潺，顺着大大小小光洁卵石的夹隙反向而去。有时也会突然扭动身段，在拐弯处银光一闪，消失在石底的暗处。
阳光下澈，细鱼影布石上，悠闲自得。同伴指着翕忽往来的游鱼，讨论是否自然生养。因为个头一般大小，而被确认为人工放养。而我以为，这里也可以放几只河蟹，活着的蟹，哪怕仅仅做个样子，配合一下那个高大尚的“蟹谷”雅称。
人造石阶贴谷边山脚蜿蜒向前，在一个树木茂盛的拐弯处断了路。路尽头，高高低低的灌木像屏障挡住了视线。仔细看去，其间叶藤交错，罅隙间依稀有甲虫鸣叫，断断续续。或许那是河蟹间的爱情私语，或者是春日友情闲话，也或者是在学习人类的格斗游戏，尔虞我诈的那种。当然这是有依据的，因为河蟹也可以穴居，而且争强好斗，尤其是抢食之时。
繁殖和生存是生物界共同的意义。而河蟹的伟大之处在于保命的自切和顽强的再生。他们那一对雄壮的钳夹不仅是攻击的利器，还是生存的法器。遭遇强敌时，不得不无奈的自行弃腿求生。虽然幼蟹的再生能力很强，但终究不如初始般的强健。弃小护大是丛林法则。生存则是生命的第一要素。
蟹谷无蟹，似乎没有减少游人的热情和活力。我们只是趁着春光明媚，呼朋引伴，偷闲悦己而已。所以，只要有溪谷虚形，流水幻像，配合入镜即可，大可不必较真考究此中真意，抑或心神荡漾，顾影自怜，否则，自然是自寻烦恼吧。
二
我们是要登山的，目的地是贝里水库。因为带错了路，而逛了一圈贝里溪。等我们重新走在山路上时，阳光已经灿灿的晃眼了。
老高发现一簇白色的花，从大片绿青中伸展出来，齐人高低，格外醒目。近前细看，瓣白含红，数茎黄蕊瑟瑟弹抖。几十只飞虫远远近近地绕于花丛，大抵是传播花粉，一派生机。上网查看，这是油桐花。
油桐花早春发芽长叶，继而迅速开花。纯白洁净挂满枝头，五月时尤盛，故称“五月雪”。无论是色泽配搭，还是形态谐和，总是一样的婀娜适宜，儒雅风流。而且，根叶花果均可入药。又美丽又有实力，于人而言，大抵是完美主义的人生。只可惜，花质脆弱，绵雨即落；花期太短，隔月即谢。是啊，生物世界里从来没有天长地久的繁花似锦，或者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存在。
走走停停，终于看见高高的浿里石坝。大坝像一柄方形铡铲，硬生生的切断了水流，四十米高，一百五十米长的石头墙体横在峡谷之间，颇为壮观。石砌坝体泛着灰黑的底色，俨然在用满脸的青苔花斑告诉你他的岁月，那是风雨洗礼后苍桑。
在坝顶一整绺崭新的花岗岩围成的观景栏旁，一块暗黑的青石，孤独地竖着，上有数行文字，记录了造坝的历史。七五年始建，七八年竣工。屈指算来，已接近半个世纪。
七十年代，只能讲吃而没有能力讲究吃的年代。人们必须向几亩薄田讨几碗维持一家老少生活的口粮。于是，不得不聚群而来，肩扛手提，筑坝拦水。站在坝上，依稀可以听见钎凿锤击的打石声和抬石打夯的号子声，叮叮当当，嘿唷嘿唷，交错起伏，回荡在山谷里。是的，那仅仅是养家糊口的希望所在。他们从来没有闲情雅致，也没有矫情造作的时间和空间。
青山与绿水，对于渴求生存的人来说，是索取生活物质的来源。可是，不愁衣食的人徜徉其间，感受的却是美妙背景和风流韵事。
站在大坝顶上，春风从上游峡谷深处缓缓而来，两旁的草和叶齐整地抖擞着，招手迎客式的动作，与往日也没有许多异样。春天一直是虚闷实寒，表里不一，所以，即使有些热，我们还是捂一捂，好自为之。
三
再次路过“孝女桥”和“状元道”，硕大的书法字体，没有感到美，反而让人觉得格外刺眼和尴尬。满眼的春风夏水，秋山冬树，本可以心旷神怡，现在居然被强奸似的冠以道德说教和虚幻寄托，实属无聊。
我并非反对孝道天经，忠恕崇善，更不排斥应考上进，功名成就。只是在这般妩媚多娇的山河面前，仿佛突然站出来一个黄脸老道，持着拂尘，拦住去路，一定要向你传授儒学天道和行规俗约。骚味十足，败人兴致。
贝里蟹谷是新建的景区。几次来，花样更新极多。除了新的石道护拦之外，还有所谓的景色指示牌，竖杆横牌，书写着诸如“佛祖起浴”、“空谷幽深”、“二级水电站”以及“潜龙潭”等名称。荤素夹杂，邪正共存，极不协调。
单说“佛祖起浴”，或许是“浴佛节”的误解误笔。“浴佛节”是佛教重要节日之一，又称“佛诞日”。浴佛的起源，是因悉达多太子在兰毗尼园无忧树下降生时，九龙吐水洗浴圣身的传说而来。后成习俗，这一天佛教寺院内都要举行“浴佛”活动，该活动的主旨是提醒人们时时要保有一颗清净之心，观照自己的心始终清净。可是，查询了知乎百度，终究不知道“佛祖起浴”为何物。大体是起来洗澡吧，莫名之名！至于又一块石头上“春日诗景”，更是无端附着，无处寻踪了。
劣名之殇，粗看起来是建造者造的孽，实际上是世俗恶观追逐使然。许多景区内儒释道俗样样齐全，各色人等均可找到属于自己的神龛方位。正所谓游客无心，商人逐利。当游客面对孤山寡水不知所措，甚至兴趣锐减时，恰好身边有人造石头或者书法汉字，于是，游兴再燃，咔嚓咔嚓，把当下记录成为历史。至于什么石头什么字似乎也无关紧要了。
只是可惜了这大好的山水风光了。
四
回家整理照片，仔细阅读了贝里水库角落边的那块青石碑的碑文，发现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奥秘。
这块石碑由丹阳公社革命委员会立于一九七八年八月。碑文标题是“浿里水库工程简志”。查找“浿”字，读“pei（第四声）”，意思指“浿水”。左边“貝”不能简化为“贝”，没有三点水加“贝”这个汉字。
于是，“贝里水库”当然应该是“浿里水库”，与浿水相关，而与贝壳之“贝”关系不大，甚至于毫无联系。可能只是因为简化字的缘故，而导致误读为今天的“贝里”。
一直以来，总是在行走时胡思乱想。因为，至少可以让自己的思想与景色杂揉了起来，快乐了片刻，消磨了时光。
万物徒有虚表，常误人心，导邪行。而今身处贝里蟹谷，眼观其皮，心置纹理，思绪自由，兼得半晌之乐，已然足够了。
2021.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