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高中班主任林老师给我的两封信

千惟书院陆冬川

四十年前即将中专毕业之际，我曾向我的高中班主任林坚荣老师去信谈人生、求学问。我的恩师欣然回信两封。林老师的谆谆教导，一直影响着我的人生，尤其是我的三观的形成。 林坚荣老师的两封信→_→ 其一、 水泉： 我参加函大学习已经三年多，还有一年半。在没有结束函大学习前，我是不会有空闲时间的。因为要工作，又要学习，不能不紧张。高等数学很抽象，年纪又大了，记忆力已衰退，不下大量苦功，要想取得及格不可能。加上今年实行生产责任制，家庭拖累加重，所以，我每天都是拼命地工作，学习，常常是清早起来熬到晚上十点、十一点。白天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除了必要的锻炼、劳动以外，极少闲谈，玩乐。因为如此紧张、忙碌，所以过去没有给你去过信，对不起你，请原谅。 我的艰苦是环境所迫。我总觉得，办事情要顾大局，要从客观条件出发。不是我不想享受，而是没有条件享受。家庭是那样清苦，父母、兄弟、儿女过着那样的艰苦的生活，我怎好意思不顾他们而一个人打扮吃喝？我们没有华贵之人的漂亮、时髦，但我们有勤劳、刻苦的美德。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我们吃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化自己劳动挣来的钱，这是我们的自豪。当然，不可避免地也有些人看不起。这时候我是想：让别人说去吧，走自己的路！ 我这样并不一定好，也不一定值得你学习、模仿，你要从你自己的条件出发，条件允许，可以适当装点。条件不允许，艰苦一点也无不可。总之，自己的事情打自己的主意。周围的劝告要虚心听取，至于恶言恶语，让他们说去吧，走自己的路。 为人处世的知识我很少，或者说，人应该怎样活着？这个问题我也常想，从懂事起，探讨了几十年，至今没有得到很好的答案。我现在这样学习，生活，工作，是否完美无缺了？我总是有怀疑的。我回顾自己的人生道路，也有许多不愉快、不光彩的坎坷。毫无疑问，将来还可能有。这种知识我没有把握，所以在这方面不能帮助你。报刊杂志的道理，我有时也看一些。有些还是值得听取的。比如毛泽东说的，“ 一个共产党员应该忠诚，坦白，积极，正直”，“先关心别人比关心自己为重”，“有献身精神”，我就很赞成。我很憎恨那些狐假虎威、依靠吹吹拍拍过日子的人。他们没有真才实学，不关心别人疾苦，成天指手划脚。我对这些人很反感。当一个人顺利的时候，不要阿谀奉承；当一个人遭到挫折的时候，不要幸灾乐祸，落井下石，而应该鼓励、帮助。善良待人，不乘人之危，这是一个人起码的道德。我不是一个共产党员，但我努力使自己忠诚坦白，积极，正直。水泉，为人处世的学问，的确是一门很高深、很难学到手的学问，你不妨在人生的道路上探索。当你有了感受，得到了收获的时候，也告诉我一声。 现在学习怎样？还画画吗？你画画有特长，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可以练习提高。如果画有画，寄张给我看看吧！ 本来不想多说，一写起来哆哆嗦嗦，又没完没了。将来我的函大学习结束了，再痛痛快快谈个够吧。 祝进步！ 林坚荣 9月29日夜草 (收到这封信是1982年9月) 　　 其二、 水泉： 6．1．来信已收到。我为我们之间能有这种无拘无束的友情感到高兴，但同时也有惭愧与不安。因为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完善美好，我不是神而是一个普通的一个人。在我的身上存在着许多缺点，我的思想有着许多狭隘的地方，我的所说所做并不完全正确。所以，在你的生活道路上碰到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请求别人帮助的时候，请你除了听取我的意见之外，最好还是多与周围的同学、同志、老师、朋友以及亲人商量。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只有通过比较各种意见的利弊，才能选择一条相对说可以是正确的道路。 事实上，我的爱与憎，品德与性格，是由我的曲折经历、环境影响所决定的。我对世事的观察，对人生的探索，不可避免地具有某种局限性。我的童年时候体弱多病，长大以后懂得锻炼也无法强壮起来。66年梧州高中第六期，即将毕业面临祖国挑选的时候，因为冬泳引起失眠，头痛再加上紧张的学习导致神经衰弱不得不中断学业回家。从此，失眠、头痛长达十数年之久，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不过，因为十年文革与我同时代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摆脱失学的命运，受害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而是整整一代人，到了1977年，当时代的烽火刚刚点燃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理想的火焰的时候，天上飞来的横祸又一下把我打入深渊：我以优良的成绩迎来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却因为体检不合格又一次失去了上学深造的机会。忧虑啊，苦闷啊，使本来已经摆脱病魔威胁的我，又一次郁积成疾……这一切你们过去是不知道的。当你们听我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课的时候，哪里会想得到我身体上所忍受的痛苦以及精神上所承受的负担。命运啊命运，就是如此的不公平，而正是这不公平的命运，磨炼了我坚韧不拨的意志，养就了我艰苦朴实的作风，形成了我勤劳节俭的美德。我因此知道农村，了解农民，我永远不能忘怀农村养育我成长的恩情。我饱受磨难，而同情那些遭遇不幸的人们。我多次失去上学深造的机会，所以，非常珍惜今天函大的学习生活。我总担心因为自己的主观努力不够不能毕业，造成心灵上又一次创伤，因而刻苦、勤奋，希望得到文凭，让自己的学识为人们所承认，同时逐步改善贫困的生活条件，这些，就是你所认为我艰苦朴素、平易近人的原因，是我克服困难，不断前进的动力。假如我的生活是一帆风顺，官运亨通，财源发达的话，我会有今天的奋勇前进吗？ 人不能不听从命运的安排。但也不能只听任命运的摆布。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不奋斗，何乐之有？在逆境中尤其需要奋斗。束手待毙何如冲锋而死！这是我生活中的一个感受。你现在即将经受毕业分配，参加工作的严峻考验了。毫无疑问，要听从国家的安排。而在服从安排的前提下主动进击有何不可？应该有向大专课程进军的勇气与志气。这是祖国与人民的需要，也是工作的需要。现在国家不是鼓励人们自学成材吗？最近又成立了一个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委员会。到处需要具有真才实学的人，就看你是否真有才学。只要真有知识，真有本领，总有一天会受到人们欢迎、得到人们承认的。恒心是随决心而来，我们县函大数学专业的开始是22 人，现在还剩下7人。我们这7 个人，都碰到过困难，阻力，也听过冷嘲热讽。但我们有所追求，也不怕吃亏。就算将来没有什么好处，只当它白化几年时间，白费几年心血，也不过几年而已。农民种田不是也会遇到失败的时候吗？长多收多，长少收少，大水淹了，明年又种，这就是我的看法。从前不学习，多少年过去了，多得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多得，只有空虚。当然，要处理好工作与学习的关系。做完工作然后抓紧时间读书，无非是生活紧张一点。有人要说闲话，让他们说去吧。走自己的路！自然，自学是一件十分艰苦的事情。但艰苦就未必不好。苦尽甜来。整天在象棋盘上、朴克堆里胡混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做一点有益的事情。学习就很有益。学习乐趣无穷，当我们经过苦苦思索，冲破一个障碍，越过一道难关，解决一个问题的时候，不是比看电影、看电视、看别人做出成绩更加愉快吗？我经过这几年的苦学，对生活又有了新的信心，产生了新的希望。大学生们也不是高不可攀。现在我也不一样有了他们已经有了的知识吗？ 我两次大难不死，两次都是古老中医的拯救。所以我对祖国医学有特别的感情，曾经下决心学习。但重重困难吓唬了我。我害怕学得不生不熟贻误别人而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这个美好的愿望终于爆发出来了。那么生疏抽象，神秘莫测的高等数学，能够被我逐渐认识，熟悉，岂有常常接触、看得见，摸得着的中医药学不会？农村里多么需要本事高明的医生啊！我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为什么不能学好中医，把自己的全部聪明才智贡献给我贫穷的父老乡亲！我现在才35岁，再面壁5年，或者10年，也不过是40来岁。不能让时光再流逝了！ 明年函大毕业后，我将全力以赴，投入中医自学！“四十何为迟，发愤学中医。愿献满腔血，送春回大地。”这是最近我发自内心的强烈呼声。让我们互相鼓舞，不断吸取前进的动力吧！ 祝你毕业顺利，分配如意！ 林坚荣 1983．6．3． (这封信是我将毕业于财校时收到的。) 附照片： 前排右六：我的班主任林坚荣老师。 苍梧县倒水中学校章 本人1980年高中毕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