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人生如逆途,我亦是行人。</p><p class="ql-block"> 一一一苏轼</p> <p class="ql-block">绍圣四年,朝廷再贬“元祐党人”之时,除苏轼、苏辙外,“苏门四学士”也一同遭受横祸,其中处境最恶的,是被认为与苏轼关系最为亲密的秦观,从郴州再贬横州,在途经衡州时,秦观将他的一首《千秋岁》词抄赠当时担任衡州知州的朋友孔平仲:</p><p class="ql-block">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p><p class="ql-block">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p> <p class="ql-block">此词为秦观的名作,表达了对于元祐时期诗文盛会的追忆,以及时变世改,旧日友人风流云散、自己身遭贬谪的凄怆,语调之间带有一种浓烈的惊人的悲哀,尤其是结尾的“飞红万点愁如海”之句,甚至被看作秦观将不久于人世的预兆。这首词引起了朋友们深切的情感共鸣,孔平仲随即次韵写作了一首,此后苏轼、黄庭坚、李之仪、释惠洪等都有次韵之作,形成一组同题同韵的作品群。</p> <p class="ql-block">孔平仲读了以后,很为秦观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忧,当即唱和一首:</p><p class="ql-block">春风湖外,红杏花初退。孤馆静,愁肠碎。泪余痕在枕,别久香销带。新睡起,小园戏蝶飞成对。</p><p class="ql-block">惆怅人谁会,随处聊倾盖。情暂遣,心何在。锦书消息断,玉漏花阴改。迟日暮,仙山杳杳空云海。</p><p class="ql-block"> 孔平仲的写作目的,是想排解秦观的悲伤情绪,但自己的用词也不免低调,只叫秦观看得开些而已,“随机聊倾盖”,就是说还有这么多朋友在,相见时可尽一时之欢,离别后也可以写信问候,如此静送岁月,不要总是想不开。</p> <p class="ql-block">大约在元符二年,海南岛上的苏轼读到秦、孔二词,也作《千秋岁·次韵少游》一首:</p><p class="ql-block">岛边天外,未老身先退。 珠泪溅, 丹衷碎。 声摇苍玉佩,色重黄金带。一万里,斜阳正与长安对。</p><p class="ql-block">道远谁云会,罪大天能盖。君命重,臣节在。新恩犹可觊,旧学终难改。吾已矣,乘桴且恁浮于海。 </p><p class="ql-block">对于秦观、孔平仲悲哀、低调的情绪,历经更大磨难的苏轼却断然超越之。“未老身先退”,不是因为老而退,而是政见不同而被退,虽然可能没有再会之期,虽然被认为罪大难容,虽然君主的惩罚如此严重。但一个大臣的气概节操仍值得坚守。即使赦免的君恩犹可期待,自己一贯的见解也决不会改变。如果政见不被采纳,就乘着小船如此漂浮于大海之上,只有超越,绝无屈服。以孔子自比的苏轼,既没有被贬谪的打击所摧垮,也不回避严酷的政治环境,他直面惨淡的现实而坚持自己的独立见解,肯定自我的操守,顽强地追求生命价值的实现。</p> <p class="ql-block">这是苏轼平生所作的最后一首词,一首豪放词。也可以说,这是对沉溺于悲哀的门下弟子的教诲,是自己一生的政治气节和人生态度的自白,是“贬谪文化”中的最强音。</p> <p class="ql-block">进退皆可,与君唱和千秋岁;收放自如,留得清白万古名!时隔千年,再读《千秋岁》,诗词大家苏轼的形象迎面走来,更加丰满。政治上不屈服于权贵,坚持己见,“先天下之忧而忧”;文学上,诗词歌赋自成风格,独领风骚;“语不惊人死不休”;人格修养方面,淡泊名利,不计个人得失。“一片冰心在玉壶”。其不卑不亢,不屈不折的风骨透过诗词、穿过历史,傲然于世。每每读起都令人嘘唏、无比敬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