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岁月一一遥忆故土之十一

水彩

<p class="ql-block">  往日只能羡慕别人背书包,现在,我也上了太炎小学啦!这是儿童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后来才知道,岂止是儿童生活,它更是人生的一件大事。从积极方面看,它使人踏上了了解世界之路;从消极方面看,那又是“人生识字忧患始”的种子。</p><p class="ql-block"> 是“路”也好,是“种子”也好,在当年,毕竟给刚睁眼看世界的我许多美好的东西。所以我逐渐明白了,即使全是“种子”,我也不后悔。</p> <p class="ql-block">  在这条陌生的路上,我开始慢慢地起步走了。果然,这真是一条五彩路,有趣的东西层出不穷,新奇的体验应接不暇。</p><p class="ql-block"> 小学三年级有一篇课文,说的是一只出壳不久的小麻雀,从树上的窝里掉了下来,恰好有一只貓发现了,对小麻雀貓视眈眈。小麻雀还不会飞,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麻雀妈妈勇敢地飞到了地面上,挡在貓前面,张大了翅膀,吱吱大叫。貓去抓它,它飞起来啄貓,经过一番殊死搏斗,貓终于泄气地走掉了。在强敌面前,麻雀妈妈的勇敢深深地打动了九岁的我,所以这篇课文的最后一句至今没有忘掉:“⋯⋯事情总算平安地过去了,只是麻雀妈妈的尾巴没有了”,读来很有几分悲壮色彩。</p> <p class="ql-block">  到了五年级,发生了一件使我痛苦的事一一学校忽然布置任务,明天停课一天去打麻雀。说麻雀是四害之一,会偷吃粮食,应彻底消灭干净。此事在我心里产生了不小的震动,把我的脑子搅乱,使我迷茫、不解、怀疑。最后仍旧理不清头绪:麻雀怎么会忽然变成了坏蛋?</p><p class="ql-block"> 但对我发号施令的都是十分强大的事物:老师、学校、政府,都是大人在说话,都是大人在做事。从小被教育要听话的我,唯一的应对就是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拿上根细竹竿去学校集合。我们五乙班被分配在小东门那一段旧城墙上,相隔七八米站一个人,各守一段。同学们的武器是五花八门:破脸盆、弹弓、竹筒、竹竿上挂块布条⋯只要能发声,能赶的,能吓唬麻雀的都行。我还听到远处有敲锣敲鼓的,甚至还有鞭炮声,也不知是哪个单位的。据说这一天是全县统一行动(许多年后又见资料说,那一天竟是全国统一行动。但这个日子我却未曾记住)。</p><p class="ql-block"> 我们被要求一直叫喊、敲打、挥舞,不能停歇,要让麻雀没有落脚处,没有休息的机会,打不着也要累死、吓死它。向来在正规场合只能规规矩矩的我们,刚开始时极度兴奋,疯狂地大喊大叫,又挥竿子又敲盆。从城墙上居高临下望去,城里城外能见到有许多竹竿在晃动,虽听不到声音,可感受得到气势。</p> <p class="ql-block">  时近中午,气势减弱了许多,毕竟都是孩子,个个都疲乏不堪,口干舌燥,嗓子沙哑。那个时代根本就没有出门带水的容器(只见过农家有下田带水的“排竹筒”,但城里人家几乎没有),每人只带了一点干粮。还不给吃饭时间,匆匆吃几口接着再干,因为老师一直在巡查着。最要命的还不是疲乏,而是喊叫了半天了,见不到一只麻雀飞临城墙。无效,是劳动中最伤积极心的事儿。到下午,同学们劲头更小了,有人坐下了,还有人躺在地上休息。也怪了,平时常见的麻雀怎么今天就见不到一只呢?猜想麻雀也并不傻,明明有那么多人在杀气腾腾,它还会往人堆里飞吗?</p> <p class="ql-block">  终于熬到收工时间,一队残兵败将垂头丧气地从城墙上下来。胳膊疼也不想说,因为嗓子还自顾不暇呢。回家路上边走边想,一望无际的田野,哪里还藏不了一只小小麻雀?就算是城里面,能躲的地方也很多呀。我猜,今天会有许多麻雀躲在暗处嘲笑我呢,笑我又傻又狠。可是,这事儿又不是我自己要做的,冤枉啊!</p> <p class="ql-block">  四害中还有其他三害是,老鼠、苍蝇、蚊子。这事儿学校未参与,我们家由居委会布置了这个工作,任务还重得很,每一项都有指标要完成。因为这事儿不需出大力(比如有时居委会也会下义务工任务,每家出人去挑土加固河堤,太小的孩子就不合适去),只是耗时间,所以大多数家庭只派小孩去应差,而我就当仁不让地断断续续干过近半年。看去好像是兴师动众地走形式,甚至像做游戏,实际上这事儿都是中央下文件,全国执行的大而严肃之事。说是六亿人民齐上阵,七年内把四害消灭干净。</p><p class="ql-block"> 其他三害的消灭,具体这么干:老鼠基本都要求各家自打,方法不拘,只交老鼠尾巴就行,一段时间有一段时间的任务,我们家总是完不成。苍蝇呢,每家必备苍蝇拍那是不必说了。还有每隔几天,就会在居民小组长的组织下,领着一帮娃娃们去找露天摆放的公共粪缸(那时室内公厕较少),在粪缸旁的地下挖蝇蛹,在粪缸中捞蛆,同样要登记数量。蚊子比较难办,南方有大量的水面,一场大雨就到处都是小水坑,对这种蚊子的孳生地,当时还未想出应对的办法来。小组长想出的办法是,每家做一个纱布兜,绑在小竿子上,一大帮人去到城墙边的草窝、去到水塘边,拿着布兜在空中挥舞,每天傍晚总得去干一阵。如果不知情的人从远处看去,在渐暗的暮色里,活像群魔乱舞,还真会吓着人。实际上,蚊子是很灵活的,极难得会捞住几个,这场战斗,仍旧是我们失败。</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想,这些做法很可笑,在当时可一点也笑不出来,还觉得压力山大,发愁完不成任务。这些小生物的进化史都比人类长得多,几百万年来,它们自有其顽强的生命力和躲避伤害的办法,否则这些生物也不会延续至今。指望这么个游戏式方法就能消灭?如今科技发达多了,但所谓的四害在世界上哪个地方被消灭了?它们仍在笑傲江湖!地球是众多生灵的共同家园,人类只是个后来者,各物种各安一方即可,物种间的互相伤害,有多的方法来防之、避之。即使一个物种单独称霸世界成功,缺少共生关系,这个物种也长不了。美国黄石国家公园,曾因滥杀狼,真的使狼绝迹了,接着发现生态平衡被打破,引起了多方面的负面结果,后来只好重新引进狼。据说,中国在六十年代初曾从苏联引进过麻雀,大概也是一样的道理。</p> <p class="ql-block">  有人要当地球的家,但地球不识人间事,顾自走旧路,于是人就向地球开火了。当年的一首民歌很好地反映出当时人们的心态:天上没有玉皇,地下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p><p class="ql-block"> 向地球要粮已经成功了,全国处处放高产卫星,记得当年全国最高水稻亩产13万斤,人们已经在为粮食太多而发愁了,还有人建议大家一天吃五顿饭。第二步就是向地球要钢铁了,1958年的“大跃进”运动还有一项重大内容就是全民大炼钢铁。1958年订的全国钢铁产量指标为1070万吨,并且提口号:十五年赶上英国。据统计,当年全国有9000万人参与了大炼钢铁,占总人口的近六分之一。</p><p class="ql-block"> 不管工、农、商、学兵, 所有单位都要参与炼钢铁。有个院子就要建个土高炉,农村地盘大,土高炉更多,田间地头处处在冒烟,那真叫一个热火朝天。城墙砖被拆了不少去砌高炉,没那么多煤就上山砍树,把许多山都砍秃了。但是铁矿石炼铁这么专业的事儿,叫平时只会烧柴火做饭的人来弄,哪儿弄得好,铁矿石浪费了不少也不成功。于是有人想出奇招,把民间现有的铁器收集起来,每家只准留一口做饭的锅,一般的铁器全要上交,有的甚至把门上的铁环,箱子上的铁扣全拆下来了。农民的铁制农具也收了不少。用现成的铁器投入高炉,倒是出铁水了,但铁水中又混入了许多渣子,用好铁反而炼出了铁渣。</p><p class="ql-block"> 我们太炎小学院内也建了一个三米多高的土高炉,建在伙房和厕所之间的一块大空地上。高炉一点火昼夜不能停,抽调了四五名年轻的男老师全力投入,人手还是不够,又抽了好几个六年级的男同学去协助。我只是到高炉前去看过几回热闹,整个运作过程并不清楚。有一天听说要出铁了,老师让同学们都去参观、庆祝。只见地面上已经挖好了一个约有两米见方的双喜字形的槽,有人捅开了出铁口,红红的铁水飞舞着火花流进了地槽里,慢慢地灌满了,真的很好看,来庆祝的同学们齐声鼓掌。第二天我刚上学,进校门就看到地上那个双喜铁字被装到了架子车上,铁字上还披挂着一块大红绸子。车后面几个六年级的同学敲着锣鼓,一队人喜气洋洋地向校外走去,那是要送到县政府去报喜。</p> <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