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摄无疆 （四）

志杰

摄影： 志杰

文字： 志杰

我所写的“行摄无疆”不是篇幅完整的游记，只是具有个人纪念意义的札记。之前考虑有个图文的框架，一地或者一景的图片选用不超过10幅，描述观感，以感为主。有的地方拍摄了足够多的图片，读了足够丰富的资料，单独写一篇游记都欲言难尽。在处理同样题材的游记和札记时表述的侧重是不同的。一个人活到如今的年纪，想留下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因为不是个手艺人，除了留言还能留点什么呢？雁过留声，人过留痕，此言当真？自知傻得都听见了弥勒佛的笑声。即使是一只大鹏曾经在天空遨翔过，又能留下什么呢？况且，我只是一只小小的小小鸟……

趁劳动节放小长假，我们于2013年4月29日动身去香港度假。选择了地处九龙尖沙嘴的半岛酒店，出门就是九龙最热闹的弥顿道商业街，并靠近维多利亚港湾，过一条马路即是濒海的星光大道，相当于上海的外滩，是我们展旗打卡的最佳地点。 凭栏眺望，对岸香港本岛，天平山下高楼林立，维多利亚港湾百舸争流，一片繁忙的景象。近代以来，香港历经磨砺，刻下了深深的历史印迹，令人感慨万千。香港背靠有着五千多年文明历史的大陆，那里生存着占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在闭关锁国时期香港是大陆仅有的连接外界的窗口，自从开放了国门香港成了天然的门户，巨大的洪流使得这个自由港成了东方巨龙头顶上的明珠。于己之见，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实行自由贸易港的方略是其从一个小渔村变为国际大都市的主要历史缘由。

我们俩都不是第一次来香港，故地重游自然会想起故地的朋友。1991年3月24日，在浅水湾与曾经的同事刘明轩的合影照于我住师大西楼时总挂在墙上直至搬新家。老刘长我好几岁，数学系毕业后留校，后来选派为援非教师，从非洲回来安排到外事办公室工作。我初到校长办公室时，外办没有从校办分离出来，几年后才单独成立外办的，所以我们是同事，曾经的好朋友。老刘从苏北农村考出来进入大城市，实属不易。在老家有个发妻，为他生了3个孩子，那时他的负担不轻。援非回来安定下来了，老婆来上海探亲，年纪不大在后脑勺盘了个老婆婆式的髮结，不介绍以为是老刘的娘，第一次来上海，不知怎么搞的突发脑溢血，抢救了几天后去逝了。我帮忙料理后事，老刘担心不知如何给家乡人一个交待，告别仪式那天关照我，他流眼泪时不同的角度多拍几张照，我完成了任务，蛮辛苦的。后来，校际交流他去了旧金山大学，为了此事应他要求我在校长那里帮着美言，拿经济学硕士学位那年遇到国内的华润公司来美招聘，他应聘进入华润在香港的分公司，担任人力资源部的经理。他请人开车陪我去天平山上，又玩了海洋公园里的过山车，体验了翻江倒海后，两天吃不下饭。从此以后，这辈子对这类娱乐项目再也没有一点兴趣，能不记住他吗？他还对我说，穿这样的西装在港，被人一看就知道是大陆来的。建议我在那里重新买一套西装，头髮也理一下。我的西装可是培罗蒙正宗老师傅做的，那时我的口袋里哪来那么多钱在香港制衣。联想起在港的其他感受，觉得一时不适应那里的环境，没想明白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需要有适应性的改变？

半岛酒店是家老店，内部并不宽敞，不乏精典，有人说保留了英式贵族的典雅，细节经得起推敲。客房也是如此，面积不大，在舒适性上还是有足够的体现。酒店的英式下午茶颇有名气，天天满座，总有许多人在排队等候。20多年前第一次来香港入住半岛的念头都不会有，今天自掏腰包进来，变化似乎不在个人 ，而是生活其中的背景。我总抱着有所作为的人生态度，做事力主拼命三郎，在有的规则下所获几枚奖状，规则改了就有钱了，变的是规则而不是人生态度。一个人活了大半辈子或许有资格说句这样的话，几十年来外界的变化实在太大，经历的事实在太多，回过头来看看自己，除了日渐衰老，内在的我还是那个我，没变啊。

到香港的第二天就去看望中学时的严淑铭老师。严老师没有给我们上过课，与我母亲是好朋友。1964年我小学毕业参加小学升初中的考试（小升初的考试当年就有），结果被母亲任教的日晖中学录取。上小学时常常下午没有安排，有时会去母亲的学校玩，这样就认识了严老师的大儿子，虽然比我大好多，一起在草丛里捉虫还是很开心的。后来大哥哥考进了浙江美院，不知何故？也许是受其被关押的父亲（曾经是国军中将）的历史问题牵连，被学院开除及关押，这些都是听母亲说的。文革结束那些旧案获得重审，大哥哥平反了，学籍给予确认，现在生活在广州。严老师家里挂着的那幅钟馗画是他的习作。那天，已经99岁的严老师看到我们非常地高兴，她还是像几年前我们在上海见面时那样笑容可鞠。百岁老人历经沧桑能走到今天全凭秉持一种乐观的生活态度。严老师可谓以不变应万变啊！

严老师和大女儿住在一起，家在九龙塘的一个安静、漂亮的小区，每家每户都是连排别墅，在寸土寸金的弹丸之地已是富裕人家的住宅了。现在大女儿是金夏实业集团有限公司的副董事长，还是全国政协港区委员，全国港澳台侨委员会的委员 ，她给我夫人准备的礼品是她的公司设计的宝石胸针，同款曾经送给台湾的政要，连战和马英九的夫人。还见到了严老师的外甥（与我儿子同岁），13岁时去美国读书在那里完成学业。现在上海奉贤投资办学，办了一所从小学到高中并衔接欧美大学的学校。已是上海市政协委员和全国青联委员。严老师的儿孙都在忙碌。我们嘘寒问暖，聊了好久，尝了她家里菲佣准备的炒面和蛋汤，简便且美味。临别，严老师拿出很多钱要给我们去支付看她的旅费，在她的眼里我仍然是个小孩。我们告诉她，学生都六十好几啦。

就在下半年，百岁老人真了不起，动身来上海，我们再相逢。我夫人编织了一条披肩赠予严老师，我开车并陪着母亲去看她。这竟然是两位原日晖中学的老同事、老朋友此生最后一次的见面。几十年的风雨同行，她们互相关照，任何时候，心照不宣，从来不会踩对方的脚。按照她们的话，一生经历的政治运动无数，人都像做过CT检查一样里外看得清清楚楚，大浪淘沙，真情无价，友谊永存。

我在铜锣湾拍摄的夜景。

下一站行摄前往绍兴，举家行动，早做了安排。开元酒店集团于会稽山脚下收购了一个村庄，将原来的一门一户民居翻新改建成集本土民风民俗的度假村。我们预订了这里最大的一户民宿，有足够的房间来安排，开车送我们的吴师傅也住在这幢民宿，各自有各自的私人空间，都喜欢古色古香有着浓郁本土味的民宿。

20年前，我在书店买了一本书《人生必到的66个地方》，读后一直放在案头，成了我制定旅行计划最重要的参考书。那时候想这辈子能到达其中的一半，即心满意足了，如今已经实现，真的没有想到。列出66个地方，其中有我国的北京、西安、拉萨、曲阜等不足为奇，竟然有绍兴。可见评选委员会中的地理学家和旅行家是非常看重绍兴所蕴涵的厚重文化。中国古代社会实行的科举制度长达1千多年，绍兴是出状元最多的地方，绍兴的师爷名扬天下。

我校国际交流中的一项重要活动是每年邀请若干世界著名的专家和学者来华讲学，之后会安排一些参观，多数选择去苏州或者杭州；有些对中国文化有兴趣的，或者有所了解的专家会提出去绍兴看看。我和刘佛年校长的这张合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刘校长陪同纽约州立大学Johnston校长参观鲁迅故居时，由Johnston校长拍摄的。在我的记忆里这是刘校长唯一的一次陪同外国专家参观，访问地竟然是绍兴。可想而知，厚重的地域文化的魅力所形成的影响力之大。

兰亭的鹅池。

兰亭的曲泾流觞遗址，古韵犹存，文脉相继。

绍兴是座露天博物馆，是一部厚重的书。走遍千山万水的大禹是在会稽山感悟山河走势，找到治水之道，身后又把自己托付于此。会稽山的灵气与王者浩然之气的汇合，点燃了华夏文明不尽的火焰。即使是千古一帝的秦始皇统一中华不久便不远千里来会稽山祭拜大禹，并下旨李斯写下那篇《会稽刻石》告慰先帝大禹。西汉司马迁风尘仆仆也登临过会稽山，探禹穴，寻禹踪，在他的千古名著《史记》中奋笔写下了第二卷《夏本纪》。随后的东晋书圣王羲之，南朝文人王籍，再以后，李白、杜甫、韩愈、杨万里、白居易等文人骚客登临会稽，颂禹穴千岁长松，深沉洞天，藏笈石穴，泄宝裂石。会稽山是中华九大名山之首，是中国山水诗的重要发源地之一。晋代大画家顾恺之形容会稽山的山水之美，“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朦胧其上，若云蒸霞蔚。” 我真想有生之年，借居茅舍，闭门吟读先贤留下的诗卷，感悟山水藏匿之灵气，诗人之境界。时下才明白当年导师刘校长为何对绍兴情有独钟；难怪陆游竟会在诗中说，“子孙世作稽山农”。

行摄无疆进入2014年，家里因有了第三代而作出了调整。有了孙子我们都升级做起了爷爷和奶奶，然而，孙子的健康成长成了全家关注的中心。满10个月之后，可以随我们改变一下环境，感受不同，试着适应和我们一起度假，刺激各感官积极的活动，有利正在快速发育发展的大脑。自此以后，行摄基本上是带着孙子一起出行。只是在内容的选择和方式上更多地考虑孩子的感知，我们也试着童眼看世界。2014年10月31日带着孙子迈出了第一步。选择去临港新城滴水湖畔的皇冠假日酒店。

酒店很新颖，若从空中俯视，外观就似一朵花，柳叶形的花瓣向四面舒展。出房间的内部观感就像一片树叶，宽敞的空间充满着结构美，产生出灵动的效果。

酒店外遍植树木花草，绿化带来的清新无需专注迎面扑鼻沁人心脾。道路已铺展，水道已整治，临港新城是上海打造国际航运中心发展战略的前沿，一片正在开发中的热土，就像一只即将腾飞的雄鹰，已经展开了翅膀。记录下来是希望成为一个见证人。我们推着孙子的座椅车绕着酒店走，10个月的孩子表现出平时未见的异动，这是一个婴儿的激动，是对一个新环境表达的喜爱，他也需要感受不同。

2014年12月31日，我们祖孙三代登上了由意大利管理的“大西洋号”国际邮轮。这是皮皮第一次出远门，乘如此巨型的国际邮轮，我们也是第一次。出发前有朋友说，皮皮只有1周岁记不住的。然而，我认为1周岁左右的孩子虽然事后意识不到，但是此类经历在大脑里会留下印迹，一个人的学习过程（包括经验的获取），会在脑中储存，有些会遗忘，可是在一定的情行下有机会经转化而再现，在十分专注的情行时有可能发生意外的显现。大脑的这种现象弗洛伊德曾经发现并捕捉到了，他称之为“前意识”。我深信人的大脑机制是有赖于人的积极活动，主动学习是一种有效的积极活动，体验不同，保持感知觉的新鲜必定益脑。 我查了《心理学大词典》“前意识是暂时被遗忘的过去的经验，平时虽不被意识，但可因需要再复现而达到意识界。”一个人注意在平时积累起丰富的知识和经验 ，才有可能在专注某个问题时出现灵感。

大西洋号邮轮的电梯可停靠10层楼。

我们入住的6207号舱位是带阳台的。为了这次出行，奶奶作了精心的准备。

风刮得比较小时，带皮皮去阳台观望，这是他第一次面向大海，表现出异常的活跃。

在邮轮上旁听意大利语的学习沙龙，专心致志不愿离去。

品尝意大利的咖啡，酒吧的环境有范。

正在停靠韩国仁川港。

接应的车队已等候在码头，正巧在我们船舱的下方，数了数有大巴车50多辆，意为着船上有2000多人上岸。

我们不下邮轮，餐厅里空荡荡的。

在邮轮上转转，有不少可看之处，珊瑚厅外有珊瑚陈列。

元旦期间韩国的天气寒冷。2015年1月3日，邮轮停靠位于韩国最南端的济洲岛，感觉不是太冷，于是带孙子上岸。我们没进入人多拥挤空气混浊的免税店，在周边走走，观景拍照，为皮皮留下第一次出国于济洲岛的纪念照。

济洲岛因火山爆发形成，稍微留意就可以有地质发现，那些砌成围墙的砖块都是取之岛上的火山岩。

于今而言，我们带周岁的孙子乘邮轮登岸济洲岛算不上是个什么事。然而，从家族的纵向来看，那是创造了多个第一，在我的父辈、祖父辈、曾祖父辈乃至高祖父辈都不可能，只有在当下才有可能。让皮皮记住这张具有时代感的照片，未来的世界也许只有祖孙登上了月球才能成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