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今天是母亲一百零六岁生日

23罗时汉

在汉阳我的书房里一直供奉着父母遗像

今天整理电脑文件，想到清明将至，遂把1996年的一段日记，做成备忘录，并加图片，发给了几个晚辈。

重读旧文，当年母亲老人家在我家去世，惊动了不少人。报社不仅来人慰问，还派大交通车，并免费在报纸上发了讣告，“哀哀我母，养我劬劳。”

那时我住青山，有那么多朋友，还有老同学和老同事，前来吊唁，以各种形式参与，正是因为他们，我的母亲走得不那么平静，我也充分调动了社会资源，把丧事办得干净利索，也算圆满。

现在回顾，沔阳老家的亲戚不知怎么得到消息赶来了，母亲的弟弟还健在洛阳，接到电报未能赶来，过后作过解释。很蹊跷的事，三天复山时，竟偶遇野夫，不知他的哪位亲人在石门峰。

转眼过去25年。我几乎年年扫墓，同学陪我去过一次，多独自去，不像有的人，说什么60岁过了不扫墓。

2015年，母亲百年冥寿，我号动大家族前往石门峰，也算最后一次大聚会了。那次，还祭扫了二哥的树葬之地。

“同车返回。捧回父亲的遗像。

兄妹五人在灵堂谈心。各叙衷肠。拟定七七四十九天后，将父母遗像供于巴家巷老屋。每年正月初一为大家团聚之日，按排行轮流进行。

饭间气氛很好，兄妹间原有的隔膜、误解均散尽。”

这是当时的情形。可惜的是，很快兄妹间便分崩离析，仇怨难解，令人痛心疾首。这是我们最为愧对母亲老人家的。

晚上散步回来，收到侄女喆喆的信息，今天是奶奶的生日。天哪，我都忘了。怎么这巧？我怎么偏偏在今天要发出这条备忘录呢，难道是有种感应吗？

“还记得奶奶在工人村卧病在床，刘易当时刚半岁，我抱他去给奶奶看，到时刘易己睡着了，奶奶要我将刘易放在她枕边，一直盯着看了好久。昨天刘易公司家属开放日，在他们公司拍了一段视频，遥告奶奶，现在刘易一切都好。”这是喆喆的短信。

日记中写到郑建荣（郑因），是我一直难忘的。收到备忘录后，她给我回复：“老人的眼睛还有最后一滴泪是我抺下的！当时你们在另房打电话，我喊你们过来，让你们烧热水，帮忙洗干净身子换了衣服才走！”

真的非常感谢当年那些关照我的人，想借此机会发布日记，愿文中写到的人能够看到，我把他们一一铭记。

皇帝爱长子，百姓喜幺儿。我是母亲最疼爱的。我的身上，继承了母亲最多，很多方面最像母亲。

一言难尽。对慈爱的母亲，我永远永远地充满内疚地怀念。

去年因疫情没去，母亲的坆头一定长满荒草吧。

今年清明，一定要去石门峰。

2021年3月18日于大亚湾

民国时期的汉正街应该是母亲有印象的，她1989年中风曾在普爱医院抢救 附录 1996年日记

２月９日　

今天是妻的4３岁生日。

早上乘老张车去报社。九时许，小杜开车去商职医院，因送阎春来和堵车而费时良多。十时多见老母，于走廊病床上正昏睡，姐全家人在。

抱母亲上车，体轻，且神态衰败，已无表情。车上能支撑着坐位，紧抓扶手。过芝兰家门，我叫她看看，她失神地扫了一眼。过二桥，姐陪同（至红钢城后先下，到大哥家去。）

至家中，阳光灿烂照床头。满指望能调养身子，享儿孝敬。乌鸡汤只喝了几勺水，萝卜肉块皆吞不进，说没把胡椒，易呃，呕吐。稍进几瓢牛奶。昏睡，不多话。

妻下班回，笑着跟她打招呼，她只说了声，人病很了。

晚餐喂一口喜头鱼汤，即说好腥，吐之。喝二哥送的“红桃K”顽强求生，并显得痛苦。大小便频繁，量少。

10日

半夜便盆被她碰翻一次，问有没把地弄脏。

母亲今天以昏睡为主。仍饮食不进。要吃稀饭，仅喝三四口，米粒也吐出。白痰多。想给其喂消炎药，颗粒仍吞不下，粉末进去又吐出，翻江倒海，极是痛苦。要挡住床头阳光。

打扫卫生一天。妻喂苹果水，母亲称道过。

晚，给母亲洗。要擦雪花膏。看着我，说打不过去了，死在这里害了关关，让她害怕。我热泪滚滚。叫来关关。母问，我死在这里您怕不怕？关关笑着说，那怎么会呢。时十点多钟。

临睡前谈过一些零碎的话。说她生在子时，问我可知道我生在几时，就告诉是丑时。

嘱咐她老人家，有事就喊。

因呕吐弄脏几条毛巾，皆洗净吹干，室内温暖，但老母并不觉冷，连二床被子也不要。

11日

凌晨三时五十分，即被叫醒，要塞便盆。泻尿极少。收拾一番后，她要我去睡。

七时许，问她饮食，说是想吃牛奶泡油条，看能不能吃进。弄好后仍半点不进，说再不要喂我了。

苦无良策。因母亲从工人村去医院住了20多天，料想会调整很好，怎么会是这样？（母亲在工人村期间拖得太久，太苦。现在她完全不能接受儿女对她的抚慰和歉疚。）

早餐时，妻说奶奶在儿子家过世，应为不幸中万幸，不应该怕。关关说，说怕她就不会死沙。

电话联系郑建荣，请她来看。10时许来，认为她已没有表情，十足营养不良。摸其手，已剩得皮包骨头，血管筋络成游离状，方知这多时来已大量耗尽而未能吸收。（皮肤上满布针眼。

想注射输液，补偿一下。（让她老人家过年。）郑言孙振茂已患食道癌多年，朱逢文靠药保命。请她去弄氨基酸等来。

郑走，母亲问是中医还是西医（表现出求生欲望）。送郑走时，母吐出黑水来，关关到床头抢救，仍将颈上及衣领糊脏。脱去换洗。

一直就不能离人。母亲说，你不要走，守着我。我谁也不想，都莫把信，我死了再通知他们。身上一千多元钱，嘱咐给彤彤结婚。我子时生，当子时去。我喜欢你，想你送终。（一天用了近一筒纸，她责备我：“瞎浪费纸！”）

不停地吐，不住地要我塞便盆，但并无尿，自说是在“板命”，很痛苦。

电话告知玉兰，她哭着与小周通话。电话告知大哥，言不该出院等。

中饭时，关关帮忙代替看护，轮换吃饭。

母亲一直就不能入睡了。不停地挣扎，喘息。我说你睡一下，让我去把你的衣晾出，让我解溲，她答应，让我去，但一会又叫我拢去。一次眼定神，手挥舞，说把帘子拉下来。

妻为她垫好纸，让她就这样解便。她说莫听她的，仍要塞便盆。身上痛，换贴伤湿膏。多次要我买“闹药”，让她早点结束痛苦。要我讲良心，照她的办。

下午二时后，说手已麻木。喂三勺白开水，吐出。呼吸急促，口中呼出白沫。至三时，呼吸渐缓，嘴部开始变白、变冷。眼转过来，看我最后一眼，遂定住。

郑建荣带药来。母已奄奄一息。脉博尚跳。至三时二十五分……溘然长逝。

妻为老母洗身，换衣，嚎啕大哭。关关亦在客厅大放悲声。

通知大哥、二哥、寿昌哥，纷纷赶来。寿昌700元在车上被盗。

（四时许，大哥来，五时许，二哥一家来。天黑后楼下烧纸钱时，芝兰、玉兰、寿昌、玮玮、茵茵来。哭声震撼寂静的门栋。）

董宏量、王志钦来。张玉湘来。

两女为老母换寿衣。通宵轮换守灵。

12日

早上去取回花圈，每家一个。小字辈骏、关、玮、茵动手。

（早上，大哥来，望着客厅里横卧的母亲，哭诉未能让老母吃上他送的菜。今天，大哥去跑办死亡证。二哥和寿昌坐报社小杜的车去九峰联系墓地。其余均忙应酬吊唁者。）

满香第一个来。全天来吊唁者络绎不绝。大哥学校、大嫂学校及妹妹，他们的媳妇及女婿的姐姐等。芝兰婆家人都来，春生晚上来，看母亲遗容，眼泪汪汪。汪龙光、徐祖东、田长桥来。晚黄春华、卢胜东、李府东、周宏贵来。杜厚义开车送二哥寿昌去九峰公墓，来时代表部送花圈和祭幛。小周单位来。朱志禄、黄爱民、谢守钰、乐东镛来。李琼及朋友小韩来。

晚喜生哥和明榜舅闻讯赶来，娘家人到，很遂心愿。

一天布置灵堂、接待、购物等。晚饭前王连祥、张玉湘、张玉文、王作晖来。

晚跪拜于火堆周围，缅怀慈母恩德。

（大哥、二哥，及喜生、明榜舅通宵守灵。）

13日

清晨，在明榜舅的引导下，围着母亲跪拜，烧纸，哀悼，磕头，黑烟滚滚。最后的挽留。

近九时，灵车来。二位工作人员管两头，我将母亲拦腰绾住，托下楼，打碗。

过了一会，报社大交通车来，一起向铁路山殡仪馆。

绕遗体一周。火化前，兄弟三人加喜生向她老人家最后的跪拜。

母亲去了。她身边带着我的书《孤云独去》，还有一张毛主席接见李凤恩的照片。

母亲安葬于九峰石门，她与父亲同葬。早逝的父亲只留下一枚印章，装进小坛里，由我的书托举。

他们的二代子孙共十九人围着墓地依依惜别。

约二时许，回到家中。

后在徐祖东餐厅吃饭。气氛很好，二桌人。席间姐说今天腊月二十五是她的生日，喆喆买来礼品送赠。

我，捧着一束鲜花，供奉于母亲灵前。

打扫卫生。留下母亲的遗物是镜子、香皂、雪花膏。

晚饭前，表弟刘祖传找来。

晚布置灵堂。

14日

一天打扫卫生。

昨日《长江日报》下午版发出讣告。位置在三版右下角，当天上午版5版发出我写的关于宜昌的消息。这是一种巧合。

接到彭杰、余世银等人的电话。兰兰今天来拿医疗证。

清一些东西给祖传带回去。

15日

早起，与妻一起到红钢城搭513路。天气骤冷。

九时不到至墓地，二哥独自先来。一同抬墓碑，费时好久才落位竖好。后大哥大嫂、彤彤、芝兰和茵茵、姐姐和寿昌同来。

清茶两杯，水果、饺子摆在墓前。跪拜，磕头。

同车返回。捧回父亲的遗像。

兄妹五人在灵堂谈心。各叙衷肠。拟定七七四十九天后，将父母遗像供于巴家巷老屋。每年正月初一为大家团聚之日，按排行轮流进行。

饭间气氛很好，兄妹间原有的隔膜、误解均散尽。

祖传已于清早走。墓地偶遇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