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二月二”那些事儿

大嫚

指间岁月，倏忽即逝，一转眼的功夫，竟已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按我们这儿的习俗，出了正月，这年算是正儿八经地过完了。

龙是祥瑞之物，自古以来就以一种图腾的形式被国人尊崇着，所以农历二月初二这天，一早打开手机，便有众多美好的祝福扑面而来。那摇头摆尾的彩龙的动图，那“好彩头”、“好兆头”、“有赚头”、“有奔头”等的吉祥字眼，都透着俗世的欢喜，让我心生暖意的同时，也不由得回忆起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陈年旧事儿，抖搂一下上面的积尘，一件件一桩桩地便鲜活起来，恍如昨日。

小时候，“二月二”算不上是什么重大的节日，可那时家家户户都过得捉襟见肘，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清汤寡水的日子过久了，人们自然盼望着能借着节日的由头吃点可口的打打牙祭。“二月二”之所以有独特的吸引力，是因为一年之中只有在这一天才能吃到平时根本见不着的各式各样的炒货。

那时候还没有爆米花机，炒货全凭在一口大铁锅里炒制。玉米粒儿、青豆是现成的，可炒制这些食材所专用的白炭土，却需要头几天就要备好：先从山上挖来晒干，再在石碾上碾碎，然后用面箩筛到铁锅里。到了二月二这一天，铁锅下点起火来，待到锅里的白土烧沸后，将食材倒进沸土里，用铲子不停地翻动。眼见着玉米粒儿、豆子慢慢地鼓胀，在锅里欢快地跳来跳去，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时候就可以用笊篱把炒熟了的玉米花和咧开了嘴的豆子捞出来了。总会有些玉米粒儿嘴硬得很，任怎么炒也不开花，我们称之为“哑巴”。

等在一旁的小孩子们早已按捺不住了，往往听不进大人的劝阻，抓起一把来就往嘴里填，一边烫得呲牙咧嘴，一边咯嘣咯嘣地嚼个不停，这倒把大人们乐了个前仰后合，一扫脸上为生计而烦闷的愁容，小小的院落里重现久违了的笑声。

大人们往往会背着小孩子包起一兜炒货来，放到一个犄角旮旯里，几个月都不腐不坏，谁家有要远行的可捎上，据说到了异乡只要嚼上几粒便可防水土不服，免得肠胃不适。

后来街头出现了爆米花机。黑乎乎的爆米花机像大炮一样架在炉火上，做爆米花的师傅一边拉动风箱一边转动摇手，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团白雾腾空而起，随即白花花的爆米花便装满了口袋……因为加了油和糖，这样做出来的爆米花自然香甜可口，但总感觉失却了老法子做出来的那种地道的原汁原味，想来该是没有家乡的泥土浸润过的缘故吧！

二月初二这一天，少不了的自然还有理发。小时候没有理发一说，男的叫“剃头”，女的叫“绞头发”。据老一辈讲，正月里动头发会引发姥姥门上有血光之灾，所以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这天一大早，往往在睡眼惺忪中就听到剃头的师傅已在胡同口“磨刀霍霍”了，也是，一村子的老少爷们在等着剃头呢，不赶早哪成？剃头挑子的一头是烧开了的热水，另一头是脸盆、毛巾、肥皂等一应用品，我打记事起就知道“剃头挑子一头热”是嘛意思。

孩童剃头，叫“剃喜头”，可保佑孩子健康成长，长大后出人头地；大人剃头，叫“剃龙头”，取福星高照、鸿运当头的美好寓意。稍微讲究点的，除了剃头还要剃胡子，用热毛巾捂一捂，抹上肥皂沫，“滋啦滋啦”地剃得只剩下泛着青光的胡茬。人被收拾得清清爽爽后，便从骨子里透着股子精气神了。

女人们留辫子的居多，只在家里象征性地剪一下刘海和辫梢就行了，可“绞脸”是少不得的。用一根有韧劲的线，扯住两头，在脸上滚来滚去，“滚”走脸上细细的绒毛，也“滚”走脸上浮现着的晦气。

后来，那些走街串巷的剃头师傅中有人开起了理发店，并陆续放下了剃头刀子，操起了理发推子。再后来，手动推子变成了电动推子，但“二月二”这天的那一声声“五分钱剃头喽”的吆喝声却烙印在了脑海里。

时过境迁，日子已由过去的“从前慢”走到了如今的“快节奏”。春节期间，常听人感叹：以前过年，缺的是年货，不缺的是年味儿；现在过年，不缺的是年货，缺的是年味儿。其实，这是因着生活条件的改善，人们对生活方式发生改变的一种不适应而已。原来的物质条件十分匮乏，吃饱穿暖对一般家庭来说都是一种奢望，而现在物质的丰裕已让人们为生计奔波的步伐从容了很多，人们不用再为过年过节而操心忙碌，自然也就对节日的感触淡漠了许多。所以，现在的节日已更多地被当作了一种情怀、一种传承的载体……

思绪还在漫天飞舞，听着家里那口子已在用带卡尺的电动推子给自己理发了。去年春天肆虐的疫情，不仅造就了众多厨艺上乘的厨师，也造就了众多手艺娴熟的理发师，带卡尺的电动推子简直成了男人们的续命神器，这不，足不出户就把自己收拾得立立整整的了。

往窗外一瞅，院子里花事渐频，鸟儿也在竹丛间啁啾鸣啭，顿时心情大好，便想起自己可以用微波炉专用的袋装玉米粒儿来爆玉米花吃了。世道变了，生活更需要仪式感，不是吗😊

（完稿于2021年3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