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牛

海市蜃楼

<p class="ql-block">撰文/傅德盛</p><p class="ql-block">牛年矫健而至,美好期盼相伴而来。在这牛年里,“牛”之话题,注定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大凡农村出生的人,都会对牛有着深刻的印象和记忆。</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一,</span>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耕牛是生产队的公有生产资料,归生产队集体所有。我的家乡生产队,有几十条牛,统一关养在一个牛栏里,由各家各户轮着放养。一到节假日,特别是到了暑寒假,这差事自然落到了自家的小孩身上。我在上小学时,就帮家里放牛。先跟着大人放,因为放牛也是有讲究的,并不像平常讲的那么简单。首先,要了解一些放牛的常识。如“要使牛长膘,多食露水草”,是要求放牛的时间宜早不宜迟;“牛跑一趟,一天白放”,是说放牛的地方太远,会让牛跑瘦等等。其次,要掌握好放牛的两种形式。一是在丘陵或平地上跟放,即赶着牛,随着走,紧紧盯着牛吃草,不能吃庄稼,待牛食饱后,赶着归栏。二是将牛放至高山野岭,任牛自由吃草啃叶,放牛者则在傍晚时分静候牛群下山归圈。再次,要分清黄牛与水牛不同的放养方法。水牛相对于黄牛,最怕太阳晒和蚊叮虫咬,夏时,最喜在水里泡澡,也善于游泳;而黄牛则不喜水,更不善游泳,适合于旱地放牧。</p><p class="ql-block">这些基本常识,是在放牛的过程中,逐步得知的。村里的姜大爷是我放牛的第一位师傅。姜大爷早年当过村里的私塾先生,读过许多古书。因此,他不仅教给我放牛的常识,还给我讲有关牛的故事。一次他问我:你知道十二生肖中属牛的来源吧?我摇摇头,他便讲起了十二生肖的故事:相传,在老鼠打开了天地之缝时,牛便出来耕耘,于是丑时出生的人就属牛了,而牛也以其永不变的禀性诠释着自身的憨厚与勤恳。他还说:终生耕田犁地,开垦荒原的牛,是天庭盗取天仓谷种下凡拯救黎民百姓的社稷神。从作为十二生肖中排第二位的牛来看,就见证了它对人类的巨大贡献。每当听到这里,我就会觉得放牛除了能给家里挣到工分以外,比在学校课堂里学到的知识还多,还有趣。于是,我便缠着姜大爷讲更多的故事,姜大爷则笑容满面,一边摇头一边说:我可没那么多故事,你长大后,自然会知道的。但我分明看出了姜大爷的自豪神态和对牛无比爱怜。最后,他念念有词,吟诵了一首我长大后才理解的古诗:“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宋·雷震《村晚》)。原来,当时姜大爷也如此喜爱和赞美家乡晚景啊!这样想着,姜大爷已将我扶上了牛背,一手抚摸着牛,一手把着我的腰身,让我真正体验了此诗中的意境和乐趣。</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二,</span>放牛的乐趣来自大自然的恩赐。把牛赶上山以后,有整天的时间在山下玩。稍大一点后,我就随着队里一位读完初中就在家里放牛的哥们放牛,享受了其中的许多乐趣。其一,我们采野果,也偷摘过林场的桃子、李子、梨子、核桃等。一次,被张家岭上看护果树的李大叔抓了,关进小木屋里,还叫了大人来领人,真丢了大脸。其二,我们和牛一起洗澡游泳。双牌水库右干渠,是我们放牛洗澡最佳的水域。渠道里的水清得很,不急不缓,从上往下漂,只需浮在水面顺水而下。于是,我们便骑在牛背上,享受着坐“牛水车”的快感:牛在渠中游,人在牛背歌;青山连绵起,潇水荡清波。多美啊,真有了“牛上唱歌牛下坐,夜归还向牛边卧”的臆想。其三,我们喜欢看牛斗架。水牯牛斗架,是当时最有刺激的事。一个大队的各生产队都有不少水牯牛,但不是每头牛都勇猛好斗的,得要挑选训练。记得当时我们队里有两条水牯牛,斗架特厉害。一头体型庞大,肌肉发达,牛角弯弯,角头尖尖,角形正成一个大圆,斗架时,很容易夹住对方头部挖眼睛,号称“挖眼王牯”。另一头相对体型较小,但身体灵活,耐力强大,被称为斗不死的“铁尸牯牛”。为了战斗力强,打胜仗,队里确定了专门的饲养和训练员,负责斗牛的营养和斗技的训练。不时要喂食些蜜糖、生鸡蛋、猪油、烧酒等,特别是在开斗之前。还要将斗牛的角尖磨利。</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37, 35, 8);">三,</b><span style="color: black;">小的时候不懂事,也没历经过世事,对宰牛杀羊之事是极欢喜的。一则场面壮观,二则享受肉食。记得读初中的一年,队里有头老母牛,由于年岁大了,经不住风寒,在冬雪里的高坡上摔断了脚腿,不能正常出栏觅食,瘦成了皮包骨。队里决定宰杀掉。一个寒风刺骨的早晨,队里的好多人,看着屠者将老母牛牵至牛栏外一草坪里,准备屠宰。宰牛需十人左右:有的拿绳子负责把牛系在柱子上,并将牛的一只后脚捆住拉扯;有的抬着木头杠,负责宰杀时压住牛身;执刀者,则手握锋利的大砍刀立于牛旁,随时挥刀砍杀。牛的眼睛被封住了,鼻子被牵着扎在横在牛头顶的木杠上,只见牛后面几人使劲往后拉扯牛脚,使之与牛身平行,牛的头正好仰着,伸着脖子,持刀者便健步上前,挥动大刀朝牛脖砍去。顿时,鲜血喷薄而出,牛倒卧地,众人以木杠重压牛身,牛眼胀鼓,牛腿抽荡,直</span>至死去,围观的<span style="color: black;">人们却在欢呼雀跃中,渐渐散去……</span></h1><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 black;">&nbsp;</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 black;">说实在的,这残忍的一幕,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然而,我和队里的乡亲们,当时是美味了一顿的,可老母牛的精神和灵魂是否洗刷过食者的贪欲?若是现在,想必会有人宁愿让母牛自然老去,也不宰杀;抑或让其安乐死去,像对待人间英雄一样,隆重施葬。即便母牛老矣,却还应了宋代李纲《病牛》中的诗句:“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这是多么值得赞颂的品格啊!一次,郭沫若和茅盾相聚畅谈,郭沫若说:“鲁迅愿做一头为人民服务的‘牛’,我呢,愿做这头牛的‘尾巴’。”茅盾笑道:“那我就做‘牛尾巴’上的‘毛’吧!”这又是多么虔诚的膜拜啊!</span></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37, 35, 8);">四,</b><span style="color: black;">现今,牛与人类越来疏远了,人们大多只能在市场和餐桌上见到已无生命的牛身肉体。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耕牛分到各家各户饲养,到本世纪二十年代,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推进,已基本消除了牛在农村的饲养和耕犁。那种“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的乡村情景已很难得见了。陆游诗里“门外一溪清见底,老翁牵头饮溪水”的温馨诗意画面则更难呈现了。这不禁让人惆怅万分,扼腕叹息。我始终确信,牛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将会持久不衰。牛之奋力开拓、执着前行的姿态将成为一种仪式和符号,沉淀在我们记忆中。</span></h1><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 black;">&nbsp;</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 black;">其实,牛之精神,又何曾沉寂和丧失过。早在大禹治水时,每治好一处,就要铸铁牛投入水底,以镇水患。到了唐代,铁牛便改立在岸上了。唐代画家韩滉的《五牛图》,之所以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是因为所画的,为牛之精神的呈现。现代画家徐悲鸿一生以画马著称,但是他最有价值的却是他画中有牛的农耕题材的画作《九州无事乐耕耘》。</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 black;">&nbsp;</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 black;">时代需要“中国牛”精神。“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初生牛犊”,如此种种,不负苍生,奋蹄前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