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工

周长河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菜队到冬天没活了,为了生计到肉类加工厂(俗称屠宰厂)打工,挣点现钱,补贴家用。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屠宰厂在县城北门外,规模很大,冬季是生产旺季,除了本县居民的肉类供应外,还负责对大兴安岭、大庆等地的肉类供应。拜泉是肉类生产大县,旺季生产时人手不够,招临时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刚去的时候宰杀还都是手工流水作业,程序是: 先把猪赶进麻电台,一合电闸,把猪麻翻,一头头挂上输送道,送入下一程序;第二道程序是宰杀,在猪脖子处下刀,剌入心脏宰杀放血;第三道程序是退毛,把猪放入装热水的大槽子烫,烫后捞出开始刮毛,头刨子、二刨子刮大毛(这是最累最耗体力的活),后面的刮小毛;第四道程序是开膛,退完毛的猪到此御头、取肠肚、心肝肺;第五道程序是劈拌,沿脊柱将猪分成两半;第六道程序是检疫、验等,兽医进行检疫,将淋巴、后瞅、腰子割开,检查有无疫病,检疫合格盖蓝章,进入下一程序,冷冻入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不合格的肉有几种:一是黄膘子,肥膘呈黄色;二是痘肉(老百姓说的米身子),痘肉又按痘的多少分成高温肉、食用油、工业用油三种。高温肉痘较少,经高温蒸煮后食用,食品商店卖的熟肉就是这种。食用油就是将痘肉切块大锅煮后捞出骨头,靠净水份,用油榨挤榨,商店卖的猪油就是这种;工业油方法同前,只不过这种油用于工业,人不能食用。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四个人负责最后一道程序,把猪肉拌子、头蹄下水、从车间扛出,挂在铁架上冻,冻好后再扛到库房,码成那种井字形垛,最后还得扛出库装车,折腾三遍。旺季每天宰400头猪,平均每人100头,按每头猪200斤计算,每人每天负重达6万斤,劳动强度是非常大的(我那时还不到17岁)。一天给记一个半工日,我们这道工序每个工日2.3元,一天挣3.45元,在当时来说已经很多了,虽然累点,干的非常起劲。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临时工中午自己带饭菜,职工只带饭,厂里供应菜 。每天上午10点钟,负责做饭的人来找我们,选择100多斤,2指多膘的嫩肉拌,送到食堂,没什么蔬菜,就是炖肉。开饭了职工们峰拥而上,先抢骨头,后吃瘦肉,剩下肥瘦相连的,把瘦肉咬去,肥的扔回去,没有我们临时工的份。倒泔水时上面漂着一层肥肉。看着真是可惜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是打工者中年令小的,经常帮他们干些零活,跟大伙混得很熟。馋了,趁领导不注意溜进烀高温肉的地方,用钩子叨出块骨头啃,这时候的肉还没达到高温灭菌的程度。加工食用油榨出那种油梭子,经过挤榨是干的,很香!特别是肥膘油梭子,既香又不塞牙,趁入库的机会偷偷吃点,但要提防领导看见。这些都是痘肉加工的,有人说吃痘肉得蛲虫病,潜伏期18~20年,我到40岁时啥事沒有,可能是抵抗力强的缘故。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刚去的时候看见宰猪有点害怕。平时(非集中屠宰时)一般都是剝皮,把猪放到凹形的小车上宰杀。不像我们家里杀猪时把猪绑上,先一棒子打昏,再捅刀放血。而是上来照猪脖子就是一刀,一转圈整个猪头就下来了。我们帮助捺着都不敢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次,一头猪跑了,我们和两个屠宰工去追,追了挺远把猪逮住了,刚要绑,两个屠宰工从后面上来了,一个上来一刀就插进猪脖子,另一个一脚把他踹开了,骂了一句,"你他妈抬呀!"上去就把猪两眼珠子挖出来了。随即喊道,"松开!"我们立刻放手,猪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往哪边拨弄就往哪边走,硬是走回来了。吓得我浑身发冷。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牛和羊知道死,特别是牛。牛被从外面牵来拴在桩子上,等待宰杀时真的会哭,这是我亲眼所见。雪地上被牛眼泪融化出两个很深的洞。再厉害的狗,牵进加工厂,立刻不叫,尾巴夹着,四蹄后蹬,不肯往前走。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是它们知道死期已至,还是屠宰场血腥味刺激的,不得而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供应回民的牛肉,得阿訇来宰杀。先把牛放倒阿訇才来杀。把牛放倒有两种方法:一是把牛的两条前腿和两条后腿分别用绳子捆住,把牛尾巴从牛两后腿间向侧面拽出,同时反方向向侧面用力推牛,牛一下子就倒地了;另一种方法是一手牵僵绳,另一只手拿手锤向牛脑门上打,打中则牛扑通一声倒地。阿訇只负责牛倒地后割一刀脖子,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听不清楚。我想无非是“他不吃,我不宰”之类的。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车间里湿度很大,温度也很高,里面干活的人穿单衣服,外面戴个胶皮大围裙,腰间挂着刀和磨刀棍,脚穿水靴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我们几个车间里外穿梭,穿的厚,里面穿秋衣,外面穿橡胶那种雨衣,也是穿靴子,但里面要穿棉袜子。虽穿着雨衣,还是被油浸透,衣服上油光锃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外面院子里干活的家属工,棉衣外面套雨衣,穿的很臃肿,腰间还系个绳子,有调皮的捡个猪鞭偷偷给挂后腰上,本人混然不知,人在前面走,猪鞭在后面悠荡,引发一阵阵笑声。工人们工作很累 ,又处在这种血腥的环境中,压力很大。开个玩笑,或搞点小“恶作剧”,也是一种减压方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隔几天要装一次车向外地发货。装车的前一天晚上,保管员通知我们,″明早4点之前来装车,别晚了。" 第二天早上3点多钟,我们四人一个叫一个,顶着三星,有时月亮还挺高,从小路奔加工厂,冬天的凌晨三点多钟外面没有什么人,静极了,只有我们踏雪发出的咯吱咯吱声音和不时传来的狗吠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走的很快,半小时就到厂里。开库,地上铺上席子,把肉拌子扛出来,放到席子上。两侧摆肉拌,中间留出停车的位置。四点钟,来车了,开始装车。车上两人摆,下面两人拎两条腿往车上扔,然后轮换。肉拌在车上后腿朝上竖着摆。车侧面大厢板离地两米来高,百十多斤的肉拌扔上去也很费劲,过不了几分钟就开始出汗,头发、眉毛、后背衣服上都是白的,腾腾冒着热气。后面的汽车司机还不时捺喇叭催促,又急又累,气喘嘘嘘。少的时侯装两台车,多时装四台车,解放帶挂的那种车,前车加挂车总共七吨 ,一早上我们要 装14~28吨肉拌,劳动强度还是很大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装完车第一件事就是想喝水,凉水不敢喝,怕炸肺,热水喝不到嘴,用水瓢接热水到凉水缸里去晃,恨不得一下就喝到嘴,可能出汗太多,失水的缘故。装一吨七角钱,一个车七吨就是四元九角钱。装完车喝点水,歇一会,吃点饭,家里特意给带点好吃的,也无非是发面饼、土豆絲、咸菜之类的。吃完饭继续干白天的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四个归保管员管,保管员姓高,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却让我们叫他老高。“老高”长的很白净,留两撇八字小黑胡,人挺仗义,很护着我们,关係处的很好。我们负责出入库,街里各个卖肉点到这来上肉,先开票,然后保管员带到库里,告诉我们几拌肉,几套下水,我们拿到秤上检斤,帮着装车。时间长了混得很熟,可以去买点好肉。一次收了一头猪,看着不大,非常胖,后背溜圆,屁股后面胖得都鼓出来了,像扣个盆,一检斤,530斤。杀完后一个肉拌就200多斤,膘厚有咱们大豆腐块那么厚,是我见过最肥的猪肉。这两拌肉我们藏了起来,大年三十上午,卖肉点来上货,我们把这两拌肉拿出来,告诉他们给我们留一拌,我们十一点半去买。十一点清完库,贴好封条,我们去买肉,一根肋条那么宽一块肉就七斤多重。那时买肉都喜欢要腰盘,肉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年(1970) 冬天,打了几个月的工,家里宽裕了很多,一家老小过了个好年。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临近春节,旺季已过,开始裁员,只留了我们五个人,我们四个另外还有一个人。我们四个以出入库为主,其他什么零活都干,仍归“老高”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转眼到了四月份,厂子想把我们四个作为亦工亦农工留下,但我们四个中年令稍长的和人家一个职工闹意见,不想干了要回去,出于义气,我们都跟着回去了,结束了打工生涯。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周长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17年3月</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