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伍者（小小说）

袈裟破

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一看，都凌晨一点了。妹妹在电话上问，哥哥，你看到我发朋友圈的消息了没有？我说，今天有点忙，还没顾上翻手机。妹妹“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就挂了电话。

我想妹妹肯定有事，要不深更半夜打电话干啥子呢？忙点开朋友圈往下翻，发现妹妹发起了个爱心筹，还需25万元治疗费。于是，我马上在各群和朋友圈转发了一次。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打电话问妹妹，妹夫情况如何？妹妹说在重症监护室还没有醒来。说着就嘤嘤哭了起来。我说，干着急有啥子用嘛？办法总是有的。等几天看看能筹到多少钱，实在筹不了就把你们那套房子卖了吧，救人要紧。妹妹说妹夫一住院就卖掉了，总共要六十多万呐。房子才买了三十万，差得远喔。

妹夫年纪轻轻就得了脑肿瘤，做了开颅手术。对于一个低收入家庭来说，确实难以支付这昂贵的治疗费。我每过一小时或半个钟就察看筹款动态。一直到第三天，才筹到一万五千多块。应该没啥希望了。我又细细翻看了这几天朋友圈的内容，一阵悲凉袭上心头。想起那些平时在群里聊得火热称兄道弟，在节日里嘘寒问暖相互祝福，在朋友圈里相互点赞的亲戚朋友，别说捐上十块二十块，甚至连动动指头转发一下都没有。

在我转发妹妹这条消息之后的第四天，我看到我的一位是中学校长的同学同样在我们的同学群和朋友圈发了说啥子是他表姑的水滴筹，几乎群里的同学个个争先恐后五十一百地捐款和转发，两天之内就筹了十六万。我想了很久，就是不帮他捐一分钱和转发。你是校长又啷咯的？我妹的事在先你都视而不见，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校长，就是县长省长，老子照样不鸟你。转而又悲哀地想到自己，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村长，也不会落到这般凄惨。想起平时无论哪个亲戚朋友转发的爱心筹，我都毫不犹豫地捐助转发，尽尽绵薄之力。我是不是太傻逼了？

我在电话上对妹妹说，妹妹，不要指望这个了。怪哥哥没本事，脸面不够大，没人买哥哥的账。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妹妹说，哥哥你......你也莫焦，实在没办法我就......就去贷款。妹妹的话有些哽咽。我说也只有这样了。你也莫贷太多，哥哥再想法给你凑十五万吧。妹妹又在电话上嘤嘤地哭。我说，妹妹，莫难过，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的钱都押到生意上去了。我与妻子商量，我们把那辆福特轿车卖了。妻子有些不乐意，她说你出去谈业务啷咯办？我说坐公交或搭的，骑共享单车都行呀。自己的亲哥都靠不住还靠谁？妻子同意了。

那辆车卖了十八万，我全部转到了妹妹的账号上。妹妹在电话上感激地说，哥哥，难为你了。

我越来越讨厌手机了，特别是看到群里那些假装亲密的调侃和朋友圈无聊的点赞，恶心得想吐。一天，我刚走到龙王桥上，又是一阵频繁的吱吱声，知道又是群聊。烦躁地掏出手机，一看，又是一帮围着那位校长同学转的家伙在调侃。我气得一抛手，远远地把手机扔进了桥下的龙王潭。

办完事回到家，妻子愠怒地问我，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关机，啥意思？我说手机扔进龙王潭了。再不用手机了。妻子说谁又惹你不高兴了？我气冲冲地说，就是这鸡巴手机。妻子嘴巴一撇说，不联系业务了？我说就用你那个，走哪里都带上你，让你做我的贴身助理。

一次偶然在步行街碰到那位校长同学，他老远就亲热地向我打招呼，问，好久都不见你在群里冒泡了。我说我现在不用手机了。他哈哈哈地笑了一阵后说，你这家伙还不是一般的幽默喔。我说是真的，骗你是你儿。他见我没半点玩笑，就问，那我们以后啷咯联系？我说可以写信或用我老婆的手机。他笑，真是个落伍者喔。

我向旁边服装店导购员借了支笔，撕下烟盒一只角，在上面写下了我妻子的手机号码和住址，递给他说，要联系，电话写信都可以。他玩味地看了看这张小纸片，“好”了一声道别了。

我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不远处，他将那张小纸片轻轻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