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包克智

很早就想写一写我的父亲。

父亲1930年农历十月十三出生，

在四川省渠县李渡乡金锣村一个贫雇农家庭，

家中两兄弟，父亲排行老二，大哥被二丁抽一从了军，

随国民党军后，一直杳无音讯，

加之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英年早逝，

留下孤儿寡母，祖母改嫁罗家，父亲的舅妈看见外侄可怜就收留了父亲。

后来舅婆托人，让父亲离开家乡到了远隔百里之外的大竹学手艺做徒弟，

这年是民国30年，也就是1941年，这一年父亲刚好11岁。后来父亲的成份在大竹划为小手工业者，就是这个成份在我高中时参军埋下政审不合格的阴影。

父亲的老家依山傍水，我儿时去了几次老家，幼小的记忆仅有几组残缺的镜头组成的画面：

镜头一：依山而建的农舍，正面是奔腾不息的嘉陵江流域，河面好宽好宽。

镜头二：祖母家的夜壶，由于生活在小县城，

对异域的另外一种便器产生了特别的好奇和记忆。

镜头三：尿床的记忆。记得有一次在老家，晚上尿床了！

对父亲而言，每一次回家，

更多是对母亲和舅母的一种责任和孝敬，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家乡的认识和眷恋，

父亲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舅婆、祖母相继过世，

父亲把生他的那一片土地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80年代末，随着家庭条件的改善，

我曾经试图说服父亲回一趟老家，让他很光鲜的回去一趟，

可他拒绝了，我当时还很不理解，

直到现在我才理解为什么父亲不回去的理由，

是因为让他牵挂的两个老人没在了，

他也用不着再回那个曾经让他欢乐、让他伤心的地方。

由于父亲不善言表，内心世界几乎是封闭的，

从我懂事后，看得出来父亲对祖母的那份爱和亲情总在不经意间流淌出来，

在舅婆家呆的日子里，父亲特别尊重舅婆，

反复叮咛我们：没有舅婆就没有我，就没有这个家。

曾经有一段时间，大约是上个世纪70年代初，

祖母和舅婆先后到大竹和我们生活了一段时间，

加上外婆和我们五兄妹，家里可热闹了，外婆对我们特别好，

我们犯了一点小错误，外婆总是维护着我们，不让我们的父母亲知道，

可婆婆就不一样了，她总是小事当大事，经常告我们的状，

害得我们经常受训，久而久之兄妹几个就特烦我们的祖母，

经常私下里嘀咕：好烦咯，这个乡下老太婆怎么还不走。

话说1941年父亲来到大竹城关镇一吴氏家中做了徒弟，

旧时学徒没有薪水，要到三年学徒期满甚至更长时间，

师傅认为学徒出得了师了，就会让徒弟另立门户，

从事相应的职业.可父亲一直跟随师傅直到解放后合作化运动,

师徒二人参加了大竹县竹藤手工业合作社.

父亲这一生很平淡，一直从事着竹藤品的编织工作，

解放初期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运动，也让年轻的父亲热血澎湃过，

他和他的师兄一起报名参加志愿军，师兄参了军，父亲却留了下来，

一说是家中独丁不参军，

二说是祖母不同意，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如今也没必要去考证了，但当师叔从朝鲜战场凯旋归来时，

父亲曾向我们讲述了当时的情形，

这也是父亲给我们讲述得最多的情节，

其次，就是流露了对兄长的思念和挂欠，

由于战乱，父亲的哥哥肯定早已成炮灰，

早已不在人世了，可我们为了劝慰父亲，

总是给他一个美好的设想，说不定大伯哪一天突然回到你身边，

可这个设想一直都没有来到父亲身边。

如今想来，父亲早些年内心一定很苦，家庭重担一人肩，

且不说艰难岁月留下的磨痕，

就是家庭破碎这一条压在一个末成年的肩上，

其苦可想而知，艰难岁月中父亲没流露出一丁点怨言，

记得小时候，我们家五姊妹，儿子多，仅一个妹妹，

一到吃饭时，我这个当大哥的，就是分饭哥，

把父母的饭留下后，再一一分给几个弟妹，

并且由小到大选择，就是这样，兄妹之间还是比较谦让的，

也许正是饥荒年代的磨砺，我们兄妹之间从不会为一丁点小事发生矛盾，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母在外工作，家里的做饭炒菜从不会父母操心，

读小学时，家隔学校近，上最后一节课的课间操，

我会回家把火钩起用鼎罐把水烧起，待到放学时，

笫一时间把饭煮好，那时粮食计划供应，很多时候都得熬粥，

一锅饭还是很重的，加之灶台是土灶台，又很高，

一般一个人使不起力，经常会叫上邻家女孩，

也是我的同学帮个手，我们站在灶台上把煮好粥的锅一步一挪的抬离火沿，

我上高中后，学校离家远了，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就一个一个往下传，

以至于后来我们四弟兄无师自通都成了做饭烧菜的高手，唯独妹妹手艺差。

这一切，父母看在眼里，也从没听到过父母表扬，

只是隔里处壁的人经常会说，包家的几个儿子听话，再行。

由于父母的放手，我们五兄妹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

不论遇到什么困难，自己去解决。

父亲这一生没有什么光鲜的事业，仅是靠手艺养活一大家人。

70年代，父亲和他师傅做了一对竹椅和屏风，按现代人的理念，

那叫竹制工艺品，做好后各级领导看好，推荐去参加广交会，

可那时人们的肚子都没填饱，谁有心思去观赏什么艺术品，

由于造价高，工艺复杂，终没有走出大竹门。

可不久，父亲和他师傅接到一项政治任务，做一对竹沙发，

师徒二人起早摸黑，紧赶慢赶做了40多天，

他们也不知道这对沙发做了什么用途。

直到事隔许多年后，有人来调查，

说是这对沙发送给了当时的xx领导。

父亲这一生最仲爱的事，就是钓鱼，我们很小的时候，

一到星期天就是跟随父亲去钓鱼，

不论刮风下雨，打霜落雪，雷打不动都会去钓鱼，

那时水域没污染，有时就在城附近钓，记得最清楚的地名：檀木井，

有时要走20多公里，走得远时，一般是凌晨二三点起床，

走陇目的地，天还没亮，收获好时，经常巴篓要装满，

收获不好时，三五斤鱼不成问题，那象现在鱼塘喂起的鱼有时都不好钓。记得最清楚的几个钓鱼地点：卧佛寺、刷巴滩、邓家桥、跳蹬河……

由于父亲喜好钓鱼，对什么事都看得淡，文革那阵，

大家不是参加815，112，就是参加反到底，父亲什么都不参加，

他经常说我就参加逍遥派，扛一捆钓鱼竿蹲在河边就是一整天，

不到天黑决不收竿，父亲经常钓鱼归来都是天黑过后，把鱼煮好，

叫起熟睡中的弟妹起来吃完鱼，多半都是深夜了。

父亲钓鱼，母亲从不加以阻拦，也许是父亲生活重担太重，

母亲想给父亲减压，总之，在我的印象中,，家中的大小事都是母亲做主，

唯独钓鱼这件事，父亲是我行我素，老子说了算！

父亲与抗美援朝回来的师兄在一起

父亲和我、三弟、彭一丁老师在邓家桥

这是父母亲1956年结婚照片

《我的父亲》于 2011-4-7 03:44发表在腾讯QQ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