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撵狼】之二

马志维

文/马志维 这天早晨，也活该这只从北山上跑下来狼倒霉，在梁校长正讲话、唾沫星子乱溅的时候，这只狼稀里糊涂地从校门溜进来，还站在学生队伍后边瞅梁校长讲话。旁边站的老师起初以为是谁家的狗跑进来了，正准备往出撵，一看是狼，脸都吓白了，结结巴巴的喊：狼——还没等老师喊出口，梁大声也看见了就是狼🐺，他一边喊着，赶紧关校门，这架势是准备关门打狼；一边朝着狼冲过去，冲了半截子，发现手里没家伙，就弯腰从学生的屁股底下抽出一块半截砖，抓在手上。这时，狼可能被吓傻了，晕头转向，竟然朝着校园里面跑去。校门关了，狼被严严实实地关在校园里。低年级的小学生被老师赶进教室，门窗紧闭；高年级的学生一起跟着老师去打狼，狼在前边跑，人在后边追，梁大声跑在最前边。学校里一阵噪杂的声音惊动了隔壁的大队部，一帮基干民兵正在冬训，一听学校有狼，一二十个民兵背着枪，立马翻墙过来。狼也是急眼了，心里肯定骂过千万遍，顺着墙根溜，围着墙乱跳，跳了两三次没跳上去，梁大声手里的半截砖嗖的一下飞出去，打在狼头上，狼嗷的惨叫一声，紧接着从两三米高的墙上跳过去了，跳上墙头的一瞬间，梁大声一个箭步扑过去，差一点抓住了狼的后腿。狼出了校园，朝着东南方向的深沟逃窜。狼在厚厚的雪地里前头跑，人群就在后边追。有民兵想举枪打，被人制止，怕误伤撵狼的人，于是便朝天鸣枪，希望前边村子里人听到枪声报警，在前边堵截狼。这个季节，正是冬季农闲，人们无所事事，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一听有狼，都从热炕头上跑下来撵狼，精神头十足。这时候，场面甚为壮观，白茫茫的雪地上，狼在前边四条腿跑，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在后面两条腿追，两条腿的明显跑不过四条腿的，渐渐的狼和人群有了距离，还一点点拉大。有几个西安下乡的知青喊，放狗追，有人立即用粗话骂，狗都被你们偷吃了，还有个球追。再追下去狼肯定是要进沟了，一进沟，就是狼的天下，梁大声大声喊，赶紧开枪，往死里打，有五六个民兵立定，用枪打，通通通，一阵枪声过后，狼逃的更快，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狼在攻击人的时候，全身狼毛都是立着，这样看上去很庞大、很威武霸气，更重要的子弹会打偏，打不到要害部位，散弹枪效果会更好。一看没打着狼，气得后边的人骂，能挨个球，都是日吧欻。 狼终于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撵狼的人都有些垂头丧气，有的把鞋子跑丢了，梁校长把帽子跑丢了，头上冒着热气，如果吱吱响，就是火炉子烧开的一个热水壶。狼虽然没撵上，最终还是没有影响到人们的兴趣，很快的都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纷纷，一致认为梁校长撵狼最勇敢。多年以后，又和村里人说起撵狼这件事情，才知道梁校长有个六岁的哥哥，在村口玩耍时，被一只独狼咬死了，他和狼从小就是不共戴天。早上撵狼这件事情很快上报了公社，公社又立即派了全乡所有民兵背着枪沿着沟岸、沟底去找，拉网式的一个沟壑一个沟壑的去找，雪地里有狼的错乱足迹，还有三四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加入打狼的队伍，年轻时候在北山深山老林里专门打狼，卖狼肉，卖狼皮褥子。眼看大功告成，天空突然又下起鹅毛大雪，很快就遮挡住寻狼人的视线，也彻底掩埋了这条狼的踪迹。这条狼究竟是生是死，到底跑到哪里，没有人发现也就没有人知道。最后一次听到老家有狼的消息，已是三四年后，一九七八年的八九月，阴雨连绵，来我村子走亲戚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我老家的一个辽阔的洼地里，这里也是故乡一条消失的河即潇河河床，四五里内没有村庄，。在又高又密的玉米地里的小路上，迎面碰到了一只狼，狼想吃他，他不想让狼吃，一直反复缠斗一二里路，直到快出玉米地、靠近村庄时，村里人听到了他的救命声，跑到跟前时，狼跑了，人也晕倒了，衣服都被狼抓烂了，身上也有伤，但伤不致命。他在家里躺了一个多月，神智混乱，脸色蜡黄，去看望他的人都说，被狼吓破胆了。在他跟前啥都可以说，但绝对不能说狼，都说是狗，指鹿为马不仅仅在殿堂之上，在民间也有。 从那以后，老家再也没有狼的踪影出现，而那些狼和人的故事也渐渐地淡出人们的视野，以至于现在回老家和村里的年轻人讲到这里有狼的时候，都不相信，也不感兴趣。有几次，我想和六岁的外孙讲撵狼的时候，他总是打断，总是懵懵懂懂地问我，为啥要撵狼，打死狼，它要去找妈妈，妈妈也要找它，它找不到妈妈，妈妈找不到它，都会伤心难过的。我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怔怔地呆在那里，想起我的童年、少年，和有关狼的故事以及撵狼的经历，想起那只临死前挣扎喝水的梅花鹿，想起那年冬天梁校长带着我们撵狼，而那条狼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它是被赶出狼群还是寻找失散的父母兄弟，这些疑问已被淹没四十六年前的那一场大雪纷飞的世界里，正如美国著名作家海明威在他的短篇小说《乞力马扎罗山的雪》中写到：乞力马扎罗山上有一只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它去那么高的地方寻找什么呢？我的眼角有泪滴，这是为我的曾经饱受苦难的父辈流下的，还是为那些陪伴我们长大的故事中的主人公即西北狼流下来的。这个问题，至今没有答案。(完) ——2020年9月1日凌晨1点整初稿于西安高新亦慧居，上午二次修改，9月2日晨三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