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88年夏天,我所在中学原家属院平房岌岌可危,大多搬迁至东边学农基地,建成了新的家属区。稍晚调进的中学教师,在原地址上划分了几家宅基地,我属于其中之一。各家利用暑假,自己买椽檩,房芭,还有土块、石头、水泥等。赶巧一帮陕西建筑工人,找活干,经人介绍,谈好价格等事宜,择日开工。那时我们都喜欢盖一明二暗的房子。这帮陕西人平均年龄30岁左右,工头姓张,高中毕业,个头170米左右,文邹邹的,一脸书生气。这些人有的是泥水匠;有的是瓦匠,通过一个月多的近距离接触,逐渐搞清楚了他们之间的分工协作关系。</p><p class="ql-block"> 随着社会经济发展,泥瓦匠从单打独干~小分队~建筑队~建筑公司,门类齐全,部门繁多的行业。泥瓦匠一般分为泥水匠、瓦匠。泥瓦匠中又分白活和泥活两大类,用石灰勾缝,善于盖砖瓦房的称白活匠,以泥草秫秸为主盖泥草房的为泥活匠。奇台上山地区很少有人盖砖瓦房,因此他们中的瓦匠,大材小用改行砌土块墙了。</p><p class="ql-block"> 老陕们随身携带的工具还是泾渭分明的,泥瓦匠所用工具有瓦刀、泥(灰)抹子、托泥板儿、泥包、装板、弯尺、干线吊线等。当然,农村泥瓦匠大多兼作,农闲务工,农忙务农,即使有大规模的活,房主也一般选择在农闲时施工。就是现在进城搞包工程的建筑队,忙铲忙种忙收季节,也要返乡参与抢收抢种。乡间的泥瓦匠有干大活或干零活之分。前者主要做起梁架担整起整盖新房;后者修残补漏,搭灶修圈类小活。做大活的,泥瓦匠多和木匠组合,包揽活计,并推出包工头1~2人,俗称“掌尺”或“工头”。一帮泥瓦匠多由两名匠人带一个徒弟,即两个大工匠带一个小工,小工处于学徒地位,脏活累活粗活要抢着干,干活前,小工子要把各种工具准备好,有的还要提前润泥和浆,俗话说:大工子一上工,小工子就发懵,要啥递啥,责备喝斥是常有的事,“严师出高徒嘛”。有一天,恰好我在工地上转悠,墙上的大工喋喋不休地责备递土块的小工,说什么递的方向有问题,又说递的不是高就是低……,直说的小工无语,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细看小工年龄最大也不过17岁,瘦瘦的,高挑身材,满脸雅气,尽管如此,一声不吭的努力扔土块或者用铁锨递泥巴……。</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中,半截沟公社上下村,六十年代以前,几乎没有瓦匠,只有泥水匠。那时候,农村人生活有困难,起五更爬半夜地忙活一年,只能解决简单的穿衣吃饭问题,如遇上灾荒年月连起码的生活都难以维持,哪里有钱住好房子,大多人家都住简易的土墙房或土坯平房。泥水匠所干的活也都是打墙、砌墙、搭炕、搭锅台、砌烟筒、托坯、土平房。盖新房,房屋的门窗框土建工程基本是三种方式完成:一是用黄土打墙,找来几块又宽又长的长方型木板,用绳索和木桩子把木板固定好,往两块木板中间填黄土。填一层用木榔头砸或人上去踩,基础打坚固后,再一层一层往上倒板,直至达到房墙的高度。房子前后墙高一般标准都是3米左右,山墙约5米高。土打墙的关键是墙角与墙角的结合处,结合的好,墙才能稳固结实,否则墙与墙会裂开、倒塌;二是用草伐子垒墙,农村典型的土层即黄土或者沙石地。在村上到处都长着一片又一片芨芨草。为了省钱,村民们便想到利用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盖房子人家事先要找几个亲朋好友到出割些芨芨草或者其他杂草。每一块都切得四棱见线儿,在野外晒干,再拉回家来。垒墙时房框子四角要立四根大碗口粗细的松木做柱根,底下要垫上柱脚石,然后用焦泥勾缝,把踏头伐子块固定结实;三是用土坯垒墙,房主人要趁秋高气爽的天气,找来泥水匠和小工子脱坯。脱坯是民间流传的四大累活之一。脱坯的人要在烈日当头的日子,用柔软的麦草和黄土合泥,待泥行好后,进入脱坯程序。脱坯一般都是两个人一组,泥匠脱坯小工子端泥。泥和的软硬适当,堆成一大堆,用双手一插一捧,翻滚时粘上麦草,往坯膜子里填,用手把坯膜子四周填满,为了出坯时顺畅,脱一块往坯膜子上喷些水。一块一块脱到草坪上或者土坡上晾晒。晒干后拉到新房平整好的场子上,一个人一天最多能脱300~400块,最少也能脱100块。脱多少块为宜,要根据盖房间数以及搭几个灶台,几间铺炕,修几个烟筒决定。粗略估计一间房子3000多土块,三间最少也得10000万多土坯。至于脱土块这样的活,我们上小学、初中、高中也干过……。脱上几十块,两手十指鲜红,如血滴出,腰酸背痛,眼花缭乱,其中滋味难以言表。</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村里来了二位吐鲁番那边过来的维吾尔族人,三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刀条子脸,长得浓眉大眼,络腮胡子,年龄大一点的会说几句汉语,村里人叫他“大胡子”。据他自己介绍说,每年春暖花开他都到北疆的巴里坤、木垒、奇台打工。来往脚程是一头毛驴,带上水和囊,稍上坎头墁。谁家盖房子,就到谁家脱土块挣钱,一寸二的土块模子,他一天可以脱300多土坯,小工专门负责和泥巴。只会脱土块还不行,还要等土快凉得表皮发白了,一块一快翻起来,然后等到7成干时,平整好场子,再竖着一快挨一快垒成土墙,长6米、高1.5米(根据地形而定),最上面的土块平放,平撒上麦草,用铁锨挖上土撒匀,拍一下,防止下雨冲坏土块,选择垒土块还要看当地的风向,不然刮大风吹倒土块墙。他俩的到来,让村上的人开了眼界,也长了不少见识,知道了脱土块的要领和技巧,领略了他俩下苦卖力的风采,到了深秋天凉,将部分工钱折合成麦子或者面粉,碾转返回吐鲁番。另有姚姓男子,从甘肃来的,起初,农村人穷,盖不起砖房,姚瓦匠空有好手艺,没有用武之地。为了养家糊口求生存,只好扔下瓦刀,抄起泥抹子,屈尊和大伙学干泥水活。</p><p class="ql-block"> 70年代中后期,随着农村经济的不断好转,农民的收入逐年增加,加之村子附近又建起了砖厂,为村民改造泥草房提供了便利条件。这时候,有实力的人家都想追求生活改善,住上窗明几净的砖房(砖包皮)。一时间,村里盖砖房的人家多了起来。姚瓦匠扔了几年的瓦刀终于派上了用场。东家找,西家求,几个村子去盖新房,砌院墙,忙得不亦乐乎!他乐呵呵地招兵买马,挑几个年轻力壮,脑瓜灵活的小伙子,组建起半截沟公社第一个“建筑队”。姚既是师傅,又是工头兼队长。除了给本村和外村人盖砖瓦房,有时还受生产队派遣到公社去修这修那,盖办公场所。</p><p class="ql-block"> 我高中毕业回到村校当教师,隔壁邻居家张罗着把三间泥草房推倒,新盖三间(砖包皮)土木结构的拔廊房子。姚师傅闻讯主动上门服务,带着他的徒弟们起早贪晚在工棚子里忙碌。他不仅手艺相人,泥匠活干得干净利索,而且讲诚信,重质量,不糊弄人,不拖泥带水。人也随和,口碑也好,爱说爱笑,还有一副好嗓子。边砌砖边说笑话,逗得大姑娘小媳妇笑得前仰后合。有时中午几杯小酒下肚喝高兴了,下午便在工地上唱起眉户剧选段或小曲子,无论是唱戏唱歌都像模像样,字正腔圆。他在哪里干活,就把歌声笑声带到哪里,吸引着左邻右舍都来听唱歌看热闹。给父老乡亲带来了无尽欢乐。人们亲切地叫他“笑星瓦匠”。盖房的人家愿意找姚师傅,不挑吃不挑喝,砌砖砌土块速度快,质量高,非常有同情心,理解农村人盖房的不容易,知道帮助主人家节省材料,能用上的尽量用上,那怕是一块砖头也不糟塌。跟他干活的人都夸奖说:跟姚师傅干活,既能学到真本领,又不累,轻松愉快就把钱挣了。</p><p class="ql-block"> 姚瓦匠虽然已经离开村子几十年了,人们还想他这个人,念着他的好。他盖的房子还留在村里。那一栋栋美观标致的房子,整齐划一的院墙,改善了乡村面貌,美化了村子环境。村里人那一张张开心的笑脸,透出村民男女老少的幸福指数。村里每一栋平房,似一首赞美诗,又像一幅水墨画。它默默地诉说着姚瓦匠的精神和人品。 他亲手带的十几名徒弟拎着瓦刀,奔走在城市、乡村的建筑工地。用青春和智慧,雕塑着乡村振兴的美丽图画。姚师傅还说过:一个男人一辈子最少要盖一次属于自己的房子,或者搬三次家”,不知道他的这个说法是否正确,亦或还有什么玄机?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一个半月后,完全属于自己出资出力,由泥瓦匠新建的三间土木结构房子终于完工了,这三间房子倾注了许多精力,诸如用镰刀刮檩子、椽子的树皮,用推刨推光结疤、给施工者烧水做饭……。这边的扫尾活还没有彻底结束,泥瓦匠~老陕又联系到了盖房子的活。几年来一直在公社周围给人家盖房子,冬天回老家,春天到了,继续在半截沟各村修房子:土房、砖房、羊圈、牛马棚都盖。这帮老陕不知道盖了多少栋房子,多少间房子,甚至连他们自己也没有详细的记录,为乡镇企业、农村建设、农民居住做出了贡献。高中生老陕文化水平高,不想从事建筑行业,由二工头继任。于是当起了临时代课教师,后来,由于他本人没有当地户口,转正考试与他无缘,回陕西老家,经过十几年的拼搏当上了咸阳某建筑公司的的董事长,麾下8个分公司,1000多员工,资产几千亿。他的理想是当老师,但阴差阳错的做了建筑公司的高级管理人才;而我的愿望是当一名军人,却做了几十年的教育工作者……。</p> <p class="ql-block">文/忆江南</p><p class="ql-block">图/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