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畔的岁月(9)战士与钢铁

云起南方

<p class="ql-block">文/云起南方 </p><p class="ql-block">在934部队江西沟农场,总共有六台车。一辆手扶拖拉机,一辆东方红55型四轮拖拉机,一辆浅绿色东方红75型履带式拖拉机,一辆红色东方红75型履带式拖拉机。后来又买了台驾驶室全封闭的东方红802型履带式拖拉机。战友们都把履带式拖拉机叫链轨拖拉机。还有一台东风牌收割机。能上台面的就是军绿色的解放牌卡车了。</p> <p class="ql-block">手扶拖拉机不需要什么高深技术就可以自如驾驶。最费劲的应当是用摇把启动这一关。左手按住风门开关,右手顺时针摇动摇把,等手扶拖拉机的烟筒喷出一股股黑烟时,适时松开风门,同时拔出摇把。假如掌握不好节奏,那发动机的反弹力是会伤人的。雷贵平和我都有深刻教训。因为每天傍晚,我们要去发电房启动小型发电机。就是与手扶拖拉机的发动机一样的柴油机,带动一台发电机。 手扶拖拉机的主要用途是挂个拖斗,去江西沟粉猪饲料。</p><p class="ql-block">我刚到江西沟农场不久,934部队高士新副主任来视察工作。他戴副近视镜,高大威严,江苏人。主任要亲自试驾手扶,由于没掌握好。拖拉机把主任自己给夹在了中间大门右边的红砖门柱上,很危险。大家连忙跑过去帮忙,高主任拍拍手,表示没事。 </p><p class="ql-block">链轨拖拉机是农场生产的主力,耕地,耙地,播种,收割都得用它。耕作回场的拖拉机,都停在水井北侧,为了加油、加水方便。水井在内院东南角,水井南侧是堵土墙和发电房。水井东侧是厨房的小库房,其实是个简易棚子,里面放的取暖用煤。东方红75型95马力链轨拖拉机是非常耗油的。每个工作日,基本上就得一桶柴油。生产季农场兵每天清晨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发动预热链轨拖拉机。这个得需要耐心与技术。在东方红75型链轨拖拉机的右侧,装有一台汽油启动机。它有一个启动轮,中间开槽,启动轮上有个缺口,那是用来挂绳索的。 </p><p class="ql-block">启动东方红拖拉机时,先在启动轮上顺时针缠几圈绳索,然后猛然拉动绳索,汽油启动机就会发出尖锐的噪音,运行正常后,结合启动机离合器手柄,带动主发动机运转。假如运气好的话,一次就可以成功。然后,主发动机的排烟管就会喷出一个个黑色烟圈,然后伴随着主机的轰鸣声,一股股黑烟喷吐而出。这台东方红就算是让农场兵唤醒了。接下来的工作是加水,从40米深的井里绞上水来,灌入发动机水箱中。然后是给驾驶室后边的大油箱里加柴油,一次要加一桶。往拖拉机油箱中泵油,是个费力需要耐心的工作。然后就吃早点,出车下地。 </p><p class="ql-block">因为在厨房工作时知道春播的门道。所以,当我和雷贵平站在播种机的踏板上时,我已经戴上了从西宁购买的防尘神器:摩托车风镜。我和雷贵7一人一副。我的扮相是头戴六五式解放帽,大口罩,摩托风镜。领口围着白毛巾。我们的职责是照看料斗里的油菜种子和磷酸二胺,不下料了要随时处理。 </p> <p class="ql-block">2017年7月重返江西沟934农场,瞻仰40米的深井。远方南山与油菜地相接处的建筑,是704部队农场旧址。</p> <p class="ql-block">播种机有时候是东方红75型履带式拖拉机牵引,有时候是铁牛55型四轮拖拉机牵引。履带牵引时是扬尘最厉害的。伴随着播种机的,是四五米外拖着的一副耙。只要播种机一工作,飞扬的尘土远看就是一条黄龙。一天下来,灰头土脸的整个一土人。尽管我防护很严,耳朵里也灌满了尘土。那时没有3M公司的防护用品,有的话绝对会买的。真受不了那无孔不入的尘土。春播作业是抢农时的,午饭由厨房送到地里吃。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也就凑合着吃了。</p><p class="ql-block">农场真的很苦,有时真有撑不下来的感觉。战友们之间就用“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来给自己打气。我当时的口头禅就是“无所谓”,我对于一切的艰难困苦,都是一句:无所谓。战友们还戏称自已为公家人。那是当然,穿上这身军装,命就是国家的。101农场秋收夜间作业时,还发生过农场战土劳累过度,睡在割倒的油菜秸秆上,被作业的履带拖拉机压成了肉饼的悲惨事故。除了大规模实兵实弹军事演习和排雷工兵以及工程兵外,伤亡率最高的应该是部队农场了。整天与一堆钢铁机械打交道,难免有失手的时候。尽管自已小心翼翼,有时也抵不过粗心大意的战友。</p><p class="ql-block">我在934部队江西沟农场干了一年半。吃毒蘑菇中了一次毒。被藏族同胞家的狗咬伤。被重型五铧犁的负重轮压过腿。两次差点光荣在拖拉机履带板下。</p><p class="ql-block">事实证明,党和部队并没有忘记奋战在青海湖畔的农场战士。934农场领导薛伟队长通知去101部队农场看文工团慰问演出。101部队农场在934部队农场西边2公里处。是兰州军区21军55师的农场,号称84801部队101农场。55师农场很多,101可能是他们众多农场的一个编号,而不是以部队代号命名。我们部队之前隶属于青藏兵站部,代号59934部队,后转隶兰后25分部。所以,我们农场叫934农场。101部队农场的兵很奇葩很怪异,建筑破败陈旧,士兵灰头土脸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较之我们农场竟然产生了莫名的优越感。在江西沟听到看到</span>许多关于101部队农场的奇闻轶事。934农场战友们都戏称他们为101匪兵。</p><p class="ql-block">1985年,19军番号撤销。原19军55师转隶21军55师。1962年对印自卫反击战时,55师164团开赴前线的有5个步兵连,还有一个炮营,共800多人。郭伯雄所在3营8连和9连在江西沟农场种青稞。101农场还有一、二、三分场。郭具体在哪个农场,不得而知。可以确信的是,1962年,他在江西沟,他在101农场。</p><p class="ql-block">这个慰问演出是由兰州军区后勤部西宁25分部文工团的一个小分队承担的。带队的是分部文工团的段卫东,也是山西人。印象深的是一女兵唱的《黄土高坡》,非常有感觉有味道。不比杭天琪唱的差。另一个男兵抱把吉他上场,自弹自唱:“什么东西祸害庄家呀?蚂蚱。为什么不抓它呀?蹦跶。你一抓,它就跑。一抓一蹦跶……”。这个自弹自唱的战士,弹奏的手法很花。从吉他面板的音孔位置,竟然顺着六根弦弹到了琴颈中间了。这大概叫花式弹法。 </p><p class="ql-block">在这寂寞孤独艰苦的环境中,唯一的心灵慰藉就是每晚7时的《新闻联播》。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期待着杜宪杜大姐为我们播送新闻。我们在宿舍背后用汽车轮毂固定了一根高高的电视天线,方向对准青海湖北岸的刚察。每晚得到发电房摇起小型柴油发电机,才能看电视,睡觉时再去关掉发电机。自那年6月以后,杜大姐就不再播音了,你懂的。真的很遗憾。 </p><p class="ql-block">比播种作业更脏的,是在地沟里修理保养履带拖拉机。每年农闲时都要例行保养。现场技术总监是我们万能的江西沟最高领导薛伟。打开链轨拖拉机引擎盖子,将气缸顶盖卸下来。然后是气门杆,铝制活塞,缸套。有时连曲轴都要更换。老兵们就是厉害,一看螺栓就知道多大型号。随口就喊“17~19的梅花板子,12~14的开口”副队长徐克俭的技术,被新兵们奉为神迹。据说多年开不动的链轨拖拉机,徐克俭过去一螺丝刀,那拖拉机便可飞驰而去! </p><p class="ql-block">最糟糕的工作是卸齿轮箱的油底壳,不卸掉油底壳,曲轴就没办法更换调试。这工作是由资历浅的新兵来完成的,自然是雷贵平和我的活。雷贵平发明了防油外套,用塑料化肥袋子挖三个洞,往上身一套,就钻进了地沟。我们要躺着仰面卸螺丝,卸着卸着黏黑的机油就顺着缝隙流到脖子里。然后还要背出来,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爬在油底壳底下,用背部顶住油底壳。另一个卸螺丝。然后,就像旧时煤矿矿工似的,背着油底壳爬出地沟。 </p><p class="ql-block">然后更换曲轴,缸套,活塞。最烦人的工作是曲轴和曲轴杆之间的配合问题。假如吻合的不好,需要对曲轴进行打磨,工具就是砂纸。这是个拼耐心的活。缸垫是我们自己砸出来的。上螺栓时,薛队长指导我们一定要按对角线上,不然会有缝隙的。而且容易损坏设备。 </p><p class="ql-block">最具有成就感的,就是试车了。当发动机内脏被农场兵们更换一新后,发动机重新焕发出澎湃的动力时,是农场兵最满足的了。 </p> <p class="ql-block">非常悲怆的一张照片,使我联想到马步芳</p> <p class="ql-block">后来,薛队长给我分配了辆崭新的东方红75型链轨拖拉机。我把这台车玩的相当熟练。它的油门是手动,可固定功率。有时去工作区的路上无聊,我就把油门功率设定好。自己就爬到驾驶室顶上,拖拉机自己在行进。我盘坐在上面,尽情欣赏茫茫草原的风光。兴致来了,还可以点根小烟抽,仿佛是信马由缰般的自在。假如跑偏了,就钻进驾驶室。踩偏得那侧的刹车,拉方向杆进行纠偏。在耙厂部与青藏线中间的地时,依然边玩边工作。拖拉机自己走着,我盘腿坐在驾驶室顶上,欣赏着青海湖迷人的风光,看着青藏线上来往的车队。跑青藏线的多的是汽车九团的和青藏兵站部汽车七十六团的车队。</p> <p class="ql-block">成来生和他的狗</p> <p class="ql-block">  东方红802型履带式拖拉机</p> <p class="ql-block">由于粗心大意,一次工作回来水箱忘记放水了。结果冻裂了。薛队长对我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薛队长对我是很不错的,但我是不求上进的人。当时地方的就业环境相当好,我根本也没有留部队的想法。我的特长就是工作认真,上级交给我的工作,尽量尽善尽美的去完成。估计薛队长是想培养我成技术骨干。薛队长为此还考验了我几次,一次暴雨倾盆。队长叫我在暴雨中去把十几只油桶摆一个倾斜度,底下垫砖。怕雨水灌进油桶里。活干了,但牢骚满腹。薛队长听了,对我相当失望。</p><p class="ql-block">有一天,薛队长号召大家写入党申请书。大家都很踊跃,我则玩我的吉他,对这个倡议无动于衷。因为,我奉行君子不党的处事原则。再说对仕途之路不感兴趣。后来,我吉他上粘了个十字架,作为装饰。薛队长认为我不入党是因为信奉基督教。其实,我对基督教不感兴趣。因为,作为基督徒你首先要放下自我,不断的以羔羊的身份祈祷上帝的拯救。这不科学,没有了人的主观能动性。粘十字架,纯粹是因为好玩。刚下连那会儿,心灵手巧的战友都喜欢用四个步枪弹头做十字架,锉好角度拼成十字架,用502胶水粘接,挂根链子就成功了。</p><p class="ql-block">有次,我们的东风牌收割机坏了,需要维修。农场战士都玩不转。于是,从青海湖对岸的刚察劳改农场请来了一位技术能手。其实就是服刑人员。是南方绍兴那带的人。做鱼是行家里手。在维修收割机的间隙,他到厨房里来。为我们做鳇鱼丸子。 </p><p class="ql-block">他把一条鳇鱼鱼头朝东平放在案板上。只听到刀刃在鱼脊椎骨上跳动的声音,然后刀一翻。半片鱼肉已经翻到右边去了。翻过鱼身,如法炮制。案板上就是两片无骨鱼肉,和一只鱼头连带着干净的鱼骨。这使我联想到一篇课文《庖丁解牛》。然后,他左右手各握一菜刀。上下飞舞,剁出来的声音是一种喜庆的鼓点。看来,他的劳改生活是快乐的。 他不但是收割机高手,也是一位专业的杀鱼刽子手。据他说,要真想吃到新鲜的鳇鱼。就预备好高压锅,煤油炉子。到青海湖边现钓,现炖。黑马河那里有条河,在鳇鱼繁殖期。河里鱼多的数不胜数。</p><p class="ql-block">青藏兵站部七十六团那时用的是捷克进口的大罗曼车,罗曼车高大威猛,橘红色的方平车头,是罗曼车的显著特征。农场需要几方沙子,宋洪伟和我,雷贵平等开着铁牛55四轮拖拉机,挂一车厢,往车厢里扔几把铁锹就出发了。这次由我来驾驶,宋洪伟指导。我们从青藏公路178公里的里程碑处附近(109国道2130里程碑)上公路向西行驶。大四轮的前导向轮摆动很厉害,这车是两脚离合。一脚摘挡,一脚挂挡。我们上了青藏公路,向黑马河方向开去。刚开始开,握方向盘的手臂很僵直,也很紧张。宋洪伟指点道,要放松来回轻轻摆动。前面是慢速行进的七十六团的大罗曼车队,我从左侧超车。他们的车队很长。超了几辆,发现对面相向而来的车辆。赶紧打方向盘,钻到罗曼车队中间的空档。等对方的车过去后,继续左打方向,超车前行。然后,开到湖畔有沙堆的地方,装了几方沙子回厂部。</p> <p class="ql-block">  76团老班长和他们的大罗曼车队</p> <p class="ql-block">  1988年至1989年间,江西沟每逢集日,供销社门前空地上都会搭上有塑料编织袋做为顶棚的售货摊点。女摊主的银灰色双卡录音机,音量开的老大。她爱放高胜美的这首《再会吧,我的心上人》。看着远处黛蓝色的青海湖,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听着高胜美的这首歌,心中不免泛起阵阵伤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