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小说连载｜森林之王

曼奇

作者：李凯奇（9岁）

　　我每个人生起点，说起来就像一副牌。有人运气好，拿了一手好牌，有的人运气差，拿了一手烂牌。但更多的人拿着一手普普通通的牌，有不大不小的A和满手不好不坏的3、4、5、J、Q、K……

　　可这并不代表，拿好牌的人就会成为人生最后的赢家；拿烂牌的人注定凄凄惨惨一辈子；拿普普通通牌的人只能庸庸碌碌地过一生。

　　因为如何走向人生的终点，过好这一生更像是下棋。

　　虽然人生这盘棋没有一个公平的开局，但从开始独立下棋的那刻，我们每个人都要遵循同样的规则，依靠自己的努力思考和判断，去争取这盘棋最后的胜利。

　　我们需要努力地学习，以提升自己的能力。我们从一开始的横冲直撞，到学会深思熟虑。我们渐渐懂得要为自己的每一次落子负责，因为落子无悔；我们慢慢明白每一次落子都影响这盘棋局最终的输赢，我们会遇到更强的对手，尝到失败的滋味，但也因此而变得强大……

　　最终，我们会看淡输赢。我们一次次在棋局中磨炼出人生态度。不是吃掉别人的棋子才是最终的胜利，更不是一盘棋局都有所谓的输赢，有时候，一场平局或许就是棋手们的“高光”时刻。

　　棋牌人生，绝不是以游戏的态度对待人生，而是明知人生如棋，很多东西无法选择，也要拿出下棋时的专注和努力，在一次次对拼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棋路，将属于自己的人生棋局下得精彩。

　　《森林之王》大概就是告诉大家这个意思。



—— 李凯奇



猛虎出山路未平，脚乱爪凌杂石匀。

正如一年春好时，脚踏羊肠不唯一。

—— 题记

1

　　那是南亚次大陆上一片广阔的森林，秋天的风将树叶染成了迷人的黄色。午后的太阳从云端洒落下来。给绵延起伏的树冠镀上了一层金边。

　　森林深处，一只猛兽正要漫步。透过树梢照射下来的光线打在它身上，它那布满黑色条纹的金色皮毛变得更加夺目。它缓缓抬起头，目光像寒霜一样冰冷，那是一只成年孟加拉虎，威风凛凛，像个国王一样。

　　那只孟加拉虎沿着一道壕沟来到一座小山坡前，它的巢穴就在那里。它在森林里游荡了一会儿，已经有点饿了，正打算吃点儿前天剩下的食物。

　　这时候它嗅到了一丝别样的味道，那味道是一只花豹散发出来的。花豹曾经给这只孟加拉虎带来一场噩梦，那时它只有七八个月。但我们得从它三个月的时候说起。

　　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2

　　赛德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唤醒。它支棱着耳朵，努力分辨刚刚传入耳中的声音。嗯……似乎之前没有听过，是新的声音。

　　“嗄呀吱”，艾伦小声嘟囔着，小家伙们又要出去玩了。赛德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妹妹正好说出了它内心深处的渴望。外面的世界一天天热闹起来它太想出去了！之前有许多次，艾拉都斩钉截铁地拒绝它们外出的请求。可是今天似乎有所不同。

　　艾拉发出叹息般的叫声，似乎在说：“就今天吧。”两只小老虎兴奋得忍不住欢呼起来，小小的岩洞差点震塌。它之所以让它们出去玩，并非突发奇想，而是因为持续的哺乳已令它饥饿难耐。

　　“咚！”一只粉红色的鼻头自灰色的岩洞外探出。紧接着是艾拉巨大的头颅。几个小家伙紧跟其后。“呜哇！”沉默片刻后，艾伦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蓝天，白云，草原……似乎一切都出现在它眼里。自从降生兄妹俩视野中就只有无尽的黑暗。

　　小家伙们兴奋得不得了，在草地上蹦来跳去地。嫩蓝的天空，下面一块绿萌萌像地毯似的草坪上，跃动着几个小圆点，多么有趣的一幅图画呀！

　　艾拉用它温热的带有“王”字的额头蹭了蹭兄妹俩的脸，ou ou，发出温和的声音，它要去捕猎了。在走之前，它又检查了一次岩洞，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洞穴。

　　它忽视了来自草丛中的威胁。

　　此时，赛德正在追捕一只金背小松鼠，小松鼠上蹿下跳，赛德难以追到，弄得它心里痒痒的。

　　突然，它猛地向前扑去，小松鼠猛的一转身，就坐在那里，仅离它一步之遥的小松鼠竟啃起松果来。赛德气得火冒三丈，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去。可小松鼠就是坐在它一步之遥的地方，想扑扑不着。小松鼠的大眼睛得意的瞪着，咔嚓咔嚓地啃着松果，似乎在说：“来呀，来呀，来抓我呀！”

　　就这样，两者追来逐去，把赛德弄得气喘呼呼，可小松鼠还生龙活虎，没有一点休息的意思。它蹿上树枝，吱吱叫着讥笑赛德。

　　赛德不想再追了，也没力气再追了，于是躺在一块石头上，晒着温暖的阳光，眯起虎眼，闭目养神。慢慢地，小松鼠的叫声不见了，鸟儿的欢鸣不见了，天空中气流划动的声音不见了……不一会儿，它就睡着了。

3

　　是一股强大的气流把赛德刮醒。赛德还以为是老天爷在刮狂风呢，可睁眼一看，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也许在做梦吧。它刚要继续闭目养神，又有一股气流在它身后袭来，并带着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甜腥味。它急忙回头一看，咦～什么也没有哇！其实，一只花豹正在草丛中。花豹觉得奇怪得很，在它的视野里，怎么就没出现母虎呢？岩洞外，野花姹紫嫣红，那只小老虎在一块石头上躺着，显得那么无忧无虑。狡诈的母虎会不会就躲在身后的岩洞里，单等它冲过去来扑咬它的豹爪呢？不太像，母虎是不会冒风险将自己的幼崽当作诱饵的。为了进一步确认，它龇牙咧嘴地朝岩洞发出一声吼叫。

　　可岩洞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花豹一阵兴奋，看来，自己运气不错，母虎不在附近。它还没捕猎过虎，很想尝尝虎肉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于是它悄悄地向赛德逼近。

　　赛德这才发现花豹逼近了，不敢犹豫，扭身就逃。可已经晚了。几乎在同一时，花豹像股金色狂飙，跳进了赛德搅起的尘土中。

　　赛德拼命奔逃，可七八个月大的它哪里能跟成年的花豹比，还没逃出十米，就被花豹追上了。它布满血丝地豹眼残忍地盯着赛德，血红的豹舌在唇齿间舔了舔，突然挥起豹爪闪电般地拍击。随着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嚎，赛德被花豹拉了回来，它一不做二不休，就要朝它的脑袋啊呜咬一口了，就在这生死关头赛德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向外奔，赛德感觉它的脖颈要折断了，四爪也要折断了，但它还是用尽全力向外奔。它晓得，如果它今天不逃出豹爪，那它的小命肯定玩完。

　　再说那花豹，眼看就要到嘴的猎物马上要逃脱了，肯定用劲往回拉，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时候越着急越办不好事。花豹后爪突然一打滑，差点儿摔倒，豹爪就松开了零点几秒，就这么短的时间，给赛德一个逃生的机会。花豹这才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嘣——”地一声，赛德挣脱出来，但锋利的豹爪在它的肩胛之间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咝——”地一声，鲜红的虎血在天空中飘荡。

4

　　多亏了这虎血，喷了花豹满头满脸。花豹顿时晕头转向，怎么看东西都是红扑扑的。这时，赛德急中生智，钻进一旁的石缝里。花豹清醒过来，不顾眼睛里的血强行向赛德起跳。

　　赛德卷缩在石缝里，拼命尖叫。它的脑袋被狠狠挨了一爪，从脖颈一直到额头，它疼极了，疯狂的嚎叫，拼命地挣扎……突然，它脖子一歪，头重重地摔在石头上晕了过去。它只感觉豹嘴里的那股甜腥味越来越浓，它在心里默默祈祷：妈妈呀，你回来以后一定要报仇啊，我被花豹吃了……

　　咦，赛德感觉自己的脖颈没有折断，也没有热血从脖颈喷出，这是怎么回事？它奇怪的睁开眼睛。原来，花豹被艾伦的尖叫吸引了，倏地转身，兴冲冲地向艾伦逼近。

　　花豹先是听到艾伦的尖叫，回头一看，啊哈，身后也有一只小老虎呢！太棒了，它美滋滋地想，多好呀，两只小老虎，一只今天吃，另一只藏在树上，等着明天慢慢享用……啊哈，这样，两天都可以不猎食了！花豹突然清醒过来，嘿，该先逮哪一只呢？逮第一只吧，第二只就逃了；逮第二只吧，第一只就跑了。怎么办呢？好为难。

　　突然，它一个计上心头：嗬，可以这样呀！先追捕第二只小老虎，追上了不咬它，让第一只小老虎来救它；等它刚来到第二只小老虎身边，它一口咬中第二只小老虎的要害，然后打一个旋身，嗷地一口咬断第一只小老虎的脖颈，就可以了！啊哈哈哈哈哈，我多么聪明，啊哈哈哈哈哈，我怎么没早想到这一点呢？

　　于是，它转过身来，猛扑向艾伦。

　　但，一切都在它的意料之外。

5

　　赛德不晓得花豹为何要去扑咬艾伦。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它偷着乐还来不及呢，干嘛要出手相助？不不，老虎世界既不存在互相救助的说法，也根本不存在“舍己救人”这个词。一切都是利益的博弈，一切都是为了对自己的生存更有利。

不管怎么说，祸水流向了艾伦，它赛德算是摆脱了危机。

　　花豹恶狠狠地朝艾伦扑咬，艾伦躲闪着，往土丘方向退却。

　　但花豹的追击速度比艾伦快多了。刚到土丘前，花豹像飙风一样，跳了起来，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豹爪狠狠刨下去，立刻鲜血飞溅。

　　艾伦不愧是很有胆量的老虎，竟一口咬在花豹的胸上。花豹暴跳起来，发疯般地撕咬，很快，艾伦半身血污，四条腿有三条皮开肉绽。

　　赛德明白，假如不发生奇迹，两三分钟后艾伦就会被花豹活活咬死。

　　这正是赛德想要的结果。艾伦被花豹吃了，花豹也会吃饱的，然后，它就用不着担心自己被吃了。

　　它何乐而不为呢？此时此刻，它应该窃喜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高兴不起来。相反，它心里很恼怒，也很纠结。它是不是要出手相助？不不，这种感情，好像不该在老虎身上产生。赛德想，它应该冷冷地注视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带着冷静的表情，用冷酷的眼光看这艾伦一点儿一点儿被花豹咬死。一切感情都是奢侈的，自己能平平安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可是……

　　“我不能犯傻，决不该这个时候去袭击花豹！”赛德想。可它的四只爪子却好像不受大脑控制了，迅速朝花豹奔去。

　　“现在我是渔翁了，鹬蚌相争，我只要坐视不管，就能轻松得利！”它不断告诫自己，可它的嘴却从背后狠狠咬住了花豹的身体。

　　花豹急旋豹腰，长长的尾巴在空中抡了个一百八十度，像一张金色的天网，朝赛德罩来。赛德早有防备，撒腿就跑。

　　花豹衔尾猛追。

　　花豹的奔跑速度很快，“嗖嗖嗖”，像股冷风一样朝赛德吹来。赛德感到那只冰冷的豹舌几乎就要触碰到它的尾巴了。它后悔自己不该冒冒失失去咬花豹。舍己救人，傻不傻，冤不冤？

　　引火烧身，它是虎世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呀！

　　它已逃脱不了被花豹扑杀的悲惨命运了。怪只能怪它自己心太软，感情太冲动。什么叫感情？老虎这样的冷酷王者，感情就是毒饵。可惜，它明白的太晚了。

　　花豹猛压在赛德身上，就要往它脖子上咬。可突然间，花豹痛苦地叫了一声，从赛德身上撤下来。赛德趁机从花豹身下逃了出去，再一次闯过了鬼门关。

　　心有灵犀一点通，赛德和艾伦都明白了一点：只要它们前后夹击，就能赶走花豹。

　　就这样，两只小老虎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与花豹展开搏杀。花豹受到两面夹击，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很快就累得支撑不住了，那条漂亮的豹尾也被咬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突然，花豹狂嚎一声，向赛德猛烈冲撞过来，赛德斜蹿躲闪。花豹并没有追来，而是蹿向一旁的草丛，仓惶逃窜。

　　危险终于过去。

1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小家伙们一周岁了，特别是赛德，身体发育及佳，咋一看，就是一只成年雄虎了。

　　今天，像往常一样，艾拉踏着清晨的露水，出去捕猎了，把两个小家伙留在洞里。

　　有了上次的经验，赛德变得非常乖巧，躲在洞里不敢外出。但，等啊等，从旭日东升到烈日当顶，妈妈没有回来；从烈日当顶等到夕阳西下，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又从夕阳西下等到满天繁星妈妈仍没有回来。又苦苦等了一夜，熬过漫漫长夜，等到太阳爬上树梢，还不见妈妈的影子。

　　艾拉，赛德和艾伦的妈妈，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2

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昨天清晨，艾拉来到草原上寻觅猎物，运气不佳，在草原上游荡了两个小时也未找到合适的猎物。就在它万分焦急的时候，突然，一群白肢野牛出现在它的视野里。它连忙跳进草丛，暗中观察这群白肢野牛。

　　怪不得它会连忙跳进草丛，白肢野牛肩高超过两米，体重约为一吨，雌雄都有角，发怒的白肢野牛很不好对付。孟加拉虎一般不把白肢野牛作为猎物。但艾拉实在找不到猎物了，很想猎杀一只小牛犊来吃。它一阵冲动，嗖的蹿出草丛，登上高处。一阵劲风刮来，它战栗了一下，冲动直线降温。白肢野牛不好对付，特别是母牛护崽，你就别想偷机。但是，艾拉想，如果现在不出击，万一后面再抓不到猎物了怎么办？现在出击，总比饿得饥肠辘辘勉强出击要好得多呀。

　　艾拉彻底说服了自己。

　　它甩甩尾，扭扭腰，头一低，往野牛群奔去。

　　艾拉非常聪明，知道直面出击的捕猎成功率很低。于是，它绕个弯，这里背风，在野牛群后，又是高处，对它很有利。但它还是不放心，叼了一大束羊蹄花，整个身体蜷在羊蹄花丛中，悄悄朝牛群逼近。

　　领头的公牛猛地一怂琥珀色的犄角，想发出报警的叫声，大嘴张成了O型，却没有发出声来。牛的优柔寡断的天性影响了它的判断力，怕真是一束无害的羊蹄花，而被同伴们耻笑。但又不敢确认这是一束无害的羊蹄花，所以它保持着这种欲叫未叫的状态。

　　这是智慧的较量。

　　艾拉沉住气，像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它的沉默终于奏效了，过了一会儿，领头的公牛缓慢地闭紧嘴，收平牛角。艾拉猛地蹿到一头早已挑选好的母牛前，把羊蹄花用力扎到母牛眼里。母牛正在吃草，一抬头一片白花花的花影，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腹部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它早就计算好了，它无法叼走公牛或母牛的身体，它们的身体太沉，跟本叼不起来，它只能叼走幼崽。于是它一口咬向小牛犊的脑袋。不好！一口咬空，小牛犊本能地躲闪开了，它不甘心，一扑扑在小牛犊的背上，把小牛犊扑倒了。就在这时，小牛犊尖叫一声，艾拉看见，这声尖叫像刀一样刺痛了母牛的心，它狂哞一声，掉头就跑，艾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可已迟了，它一头撞在牛角上，脑袋顿时开裂，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

　　赛德当然不知道妈妈的遭遇，还在傻傻的、苦苦的等妈妈回来。

　　也许是妈妈不要它了，赛德想。

3

　　有时候赛德的确有些淘气。记得半个月前，妈妈捕回一只鲜活的小羊羔，还没断气，失魂落魄地奔逃。妈妈叫它去捕，可它想得到现成的猎物，坐在地上不肯追，白白让小羊羔逃走了，为这事，妈妈没少生气，冲着它的耳朵大叫大嚷，有一次追咬掉它背上的一撮毛以示惩罚。哦哦，还有，它在长身体，胃口大，妈妈带回食物来，它总想多吃一点儿，自己这一份吃完后，就去抢妈妈叼在嘴里的肉。有一次，妈妈带回一只草兔，小小的草兔当然不够兄妹俩吃饱，它把撕下来的半只草兔“啊呜”一口吞进肚去，便又去抢夺妈妈已含进嘴的另外半只草兔。但妈妈似乎已将半只草兔咽进去了，它抢得凶狠，竟然用嘴巴夹着妈妈的舌头往外拽，妈妈生气了怒吼一声，挥动强有力的爪掌，给了它一记耳光。哦哦，妈妈一定还在生它的气，不想要它了，抛弃它了，不回来了。

　　赛德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害怕，“呦呦呕呕”发出讨饶的叫声；“妈妈你回来吧，我保证不淘气了，我保证每次捕猎都由我来捕猎，我再也不敢夹疼你的舌头了，妈妈，回来吧！”

　　赛德反反复复饶叫，但山野一片静谧，听不到妈妈亲切而又慈祥的应答。

　　赛德明白了，它无论怎么求饶，怎么哭泣，都无济于事，妈妈永远不会回来了！

　　怎么办？

　　也许自己跨出洞去，闯荡新生活才是最好的办法。

　　待在岩洞必死无疑，出去或许还有一丝生机，它想。

　　那就出去吧。

4

　　赛德登上高处，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大片红色，太阳喷出最后的一点光芒，就要落山了。

　　饥饿逼使赛德向森林走去。自打出洞，已有一周了，现在跟妹妹艾伦走散了，过起了形单影只的生活。

　　天黑下来了。恐惧、饥饿、孤独索绕在赛德心头，挥之不去。

　　一阵沙沙声转来，它赶紧闪进灌木丛里。它看到一只黑尾蟒尾随而来。它马上意识到天敌来了！更可怕的是，黑尾蟒捕捉猎物靠的不是听觉、视觉、嗅觉，而是夹窝感热器——就是说，尽管黑夜浓得像黑汁，尽管赛德在旁边都是浓郁的木香味，尽管它躲在灌木丛中，但它无法将自己的身体冷却。

　　黑尾蟒抬起前半截身子，吐着红杏子一般的舌头，那是进攻的前奏。

　　完了！赛德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咦，它并没有窒息的痛苦，它抖了抖腿，腿还能正常活动。它睁开眼，原来黑尾蟒套住了刚蹿出洞的一只兔子。谢天谢地，野兔成了替死鬼。

　　寒风刺骨，赛德打了个哆嗦。它想，今天遇到了黑尾蟒，侥幸脱险，但幸运之神不可能天天陪着它，它总有一天要魂归西天呀！

　　它该怎么办呢？找一个非常好的藏身地是最好的办法吧？赛德自己问自己，应该是的，那食物又该怎么办呢？这个问题可能还比较远，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好藏身之处，再去想别的问题。

　　可是藏身之处在哪儿呢？

　　去找找看吧，赛德想。

　　可它刚要起身，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赛德撞到了一个东西。

　　赛德嗷的叫了一声，平地蹿起三尺高。

　　在淡淡的月光下，赛德看见一架黑黄相间的皮毛。是……老虎！赛德吓得双腿发软，一排白牙直打战。突然那东西发出一声友好的叫声。赛德往后退了几步——噢，是艾伦。

　　几个月不见，艾伦几乎让它看不出来：一只折断的前爪吊在胸前；育胛支棱着，甩着一条血沫沫的尾巴。

　　赛德走上前来，轻轻用爪子搂住艾伦的脖子——天亮起来了。

　　东方开始吐白。太阳慢慢从山岗上升起来，把光洒向每一个人，每一棵树，每一栋房子——新的一天开始了。

5

　　一只小草兔在赛德面前窜来跳去。今天是个好天气，赛德和艾伦一起出击，发现了一只草兔。

　　草兔蹦蹦跳跳，看起来很快活的样子。浑然不知危险在逼近。赛德有过上次追捕小松鼠的经验，知道捕体小灵敏的东西要快、准、狠。但是这是它第一次单独狩猎，加上还没成年，所以心里没底，让艾伦和它一同出击。

　　它分析了一下地形，它捕过去后，草兔该往西草丛去，于是它让艾伦守在它的西草丛。

　　一切都在它的预料之中。它猛地蹿出，草兔撒腿就跑，紧接着艾伦猛扑向草兔，刚要制伏可兔急了，用有力的长腿在艾伦的胸口猛蹬了一下。艾伦嗷的一下沿着山坡滚了下去，样子好不狼狈！

　　草兔要逃跑，赛德一下扑了下去，可它没有经验，只觉得把草兔压死就能吃到美味的兔肉了。它眈眈逐逐，一下压在兔子下，可兔子的腿肌肉比它想象得强得多，蹬得它胸口火辣辣的疼，它只好翻身跳开，草兔趁机两腿一蹬逃跑了。

　　兔子一蹬就逃，赛德根本抓不着。后来兔子根本不怕赛德了，就在它跟前吃草。它扑过去，它就轻轻一躲，还向它做鬼脸呢！

　　虎也很迅势，这不叫虎落平阳被犬欺，而是虎落平阳欺兔戏。

　　赛德气得牙齿直咯咯，它愤怒地想。我老虎连兔子都捕不了，还算什么老虎啊！

　　想着，它猛扑过去，用尖牙利爪致其余死地。

　　兔子蹦地一声蹿起，它挥动虎爪，学着妈妈那样给了它一记耳光，兔子一下子掉在地上。

　　赛德明白了：捕抓捕物不是用体重优势而是用爪牙。

　　哈，赛德高兴了，连连抓咬。兔子被咬得遍体鳞伤。

　　血腥味激发了赛德的食欲。它不想再玩弄兔子了，而是一口咬断兔子的脖颈。兔血喷涌而出，那是上天的佳肴。

　　赛德第一次吃到这么鲜美的兔肉。这不仅是味蕾的滋润，也是精神的洗礼。

　　它有勇气闯荡世界了。

1

　　在棕黄相间的草丛里，赛德正伏着。一头无知的马鹿摆着鹿角走来。赛德有了捕猎的冲动，但它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猎物不禁心有余悸；但它还是想吃鹿肉。当鹿与自己相距一米时，是最佳扑击点。扑吧，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了，扑吧！

　　赛德一个猛扑扑在它身上，因为迟了三四秒，没能扑到马鹿背上，而是扑在马鹿腰上。它张嘴就咬，但马鹿腰壮肉厚，咬不破咬不烂更咬不穿。

　　受惊的马鹿呦的吼了一声，拔腿便逃。虽然赛德营养良好，但毕竟还没成年，所以马鹿一下子把它甩脱了。它不管了，啊呜一口咬住马鹿的腿，死不松口。任马鹿在草原上狂奔。突然，马鹿两眼一翻，咕咚一声倒在地上。赛德想：咬多了腿嘴都麻了，不换个地方咬咬？嗷，你瞧现在马鹿滩得像泥一样，大概是没了求生意志了。哦，往前蹿两步，咬住马鹿喉，不就能致其余死地了吗？想着它虎腰一弓往前蹿，不料这正是马鹿的金蝉脱壳之计。“泥”马鹿瞬间“活”了，撒腿狂奔，赛德只能叹息一声。那是食物复得而失之的叹息。但只听呦的一声，马鹿掉头奔来。

　　嗬，是艾伦，它向艾伦投出一束谢意的目光，接着一跃而起。马鹿惊慌着，跳跃着，奔跑着，试图甩脱赛德。但赛德前足轻巧地一踩，接着再次跳了起来，马鹿幸幸逃脱了扑咬，但感觉身后一阵疼痛。赛德用力一跃再次扑到了它的背上。可它的牙齿不够成熟，下颚狠命拧劫，也未能将脖子拧断。马鹿自知自己危在旦夕，大吼一声直立起来，赛德没想到这一招，咕咚一声摔了下去。马鹿撒腿逃跑，艾伦继续拦截。

　　就这样，扑咬，拦截，再扑咬，再拦截，终于将马鹿置于伏法。

　　嗷——呜——赛德和艾伦齐声嗥叫起来，那是它们在展示自己的力量。赛德嗅了嗅空气中湿润的气息——雨季来了。它闭上眼，看到了碧绿的草地，成群的草食动物。

2

　　嗬，好一个雨啊，下个不停。赛德和艾伦卷缩在自己的洞穴里。这两年，它们见多了风雨，变得沉稳老练：看见猎物毫不迟疑地一跃而起，前爪按住肩，后爪勾住腹，凭着一股冲击力很轻巧地把猎物翻转过来，猎物刚要挣扎，那脆弱的喉管自动送上嘴巴，不管你是马鹿、瞪羚、藏羚、水鹿、白斑鹿，只要使出这一招，你绝无幸免。

　　雨还在下个不停。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地劈下来，劈得草地上到处都是水花。

　　不过，夏天下的都是“阵头雨”，天气像个娃娃脸，说变就变，一会儿，太阳把乌云拉开了个口子，阳光泻下。很快，雨停了，到处都是鸟儿长而婉转的啼鸣。

　　赛德和艾伦走出来，瞧，多好的天气呀！晴空万里，万里无云，仔细看，菊花小草又挺直了腰，有的上面还有一颗露珠呢！

　　赛德踩着软软的草地，心情畅快。它趴在草地上，顺了个懒腰，看看天空——今天又是一个好日子。

　　本来在这样的日子里，赛德和艾伦可以轻松捕猎的，可就在这时，意外偏偏发生了。

3

　　准确的说，是赛德第一个发现这群可恶的白肢野牛的。

那天天高气爽，赛德和艾伦一起在草原上散步。兄妹互伴，享受着家庭的温馨。

突然，一个萝藤无风自动，钻出一群白肢野牛。赛德赶紧把艾伦藏起来，因为白肢野牛是个可怕的家伙。

　　它观察着这群白肢野牛。它突然觉得这群白肢野牛既熟悉又陌生。岁月消磨了它的记忆。因为已有三年之久，艾伦也有同感。它们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赛德的直觉告诉它——它的目光触碰到，艾伦的一刹那，它明白了——艾伦也知道了——它们的久久封锁的阀门打开了！没错！就是三年前，把艾拉，也就是它们的妈妈给挑死的牛群！那匹领头的公牛，身上的毛又粗又长，像一面旗，是，它就是旗帜牛王！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赛德恨不得立马就跳到旗帜公牛王的身上，一口咬断它的脖子，啖其血吃其肉吸其髓，把牛皮剥下来当铺垫，那才爽，那才叫棒呢。可是理性拦住了它的这个念头。要是现在不分青红皂白往上冲，生的可能性为零。野牛群可厉害了，就算单挑也胜算不大，更何况群体乎？

但艾伦并没有理性，嗷的狂嚎一声，一泰山压顶之势扑去。

它立刻发出短促的嗥叫，想拦住艾伦，但已经迟了，艾伦的爪以搭在牛肩上。

艾伦前爪按住牛肩，后爪钩住牛腹，可是它想错了。牛是大型动物，很不好对付。

它还没钩住牛腹呢，牛王就斜刺里一蹿，把艾伦甩了下来。艾伦又跳了起来，这次算钩住了，就想把牛扳倒，可哪能扳倒呦，牛可重一吨！突然，蹿出一只母牛，好像是牛王的妻子，它直立起来，对准虎头一踩，艾伦立刻被踩了下去，还没等它爬起，众牛就围成一个圈，尖角对准艾伦的心脏。

赛德头一低，钻进一丛灌木，慌慌而逃。它不忍心看见艾伦被野牛活活挑死的残忍镜头。

4

　　时间又回到了那南亚次大陆广阔的森林里。赛德正在这里漫步。它今天的心情颇不宁静，于是出来走走。

一个沉甸甸的问题萦绕在它心头，挥之不去：为什么艾伦的扑击没有成功？这对于人类来说不用动脑子就能想到的问题，对动物来说却很难。赛德想：这也许是它太冲动了。想着当时的情景，它就后背一阵发凉，那排山倒海的击势，那闯龙虎穴的精神，真让人赞赏。但，赛德想，它太冲动了，太轻敌了，把野牛当绵羊一般看待。它还在空旷的草原上打架。完全可以用点手腕、计谋把愚笨的牛群引到山沟里一决雌雄。它还宣战呢，等于当场宣布自己是个大笨蛋，这已经不是冲动的问题了，而是愚笨！初出茅庐的新手，也太自不量力了吧。但它在抱怨艾伦的时候，又不得不佩服它的勇敢。赛德在心里滋生了一种捕杀的冲动，连艾伦这个雌虎也敢死在报仇的路上，它又怎能不行？死算什么？它一定要与旗帜牛王一决雌雄！

它想得热血沸腾，想得激情澎湃！它知道，出击要做到冷静，冷静，再冷静。它把它发热的头颅在土地上擦了又擦，想：用什么办法把牛王引开呢？

它努力地回想着当时发生的情景。是旗帜牛王发怒了……突然“发怒”一词立刻让赛德清醒过来。对了……旗帜牛王是被激怒的！它为何不想个办法激怒旗帜牛王，让它来追自己呢？刹那，它脑子里充满了那些可笑的画面：旗帜牛王猛追，被身下的一块石头摔了一跤啦……它马上想到，可以用大吼大叫来惊扰对方，让旗帜牛王来追自己。

于是它自信满满地来到了草原，对着正在吃草的牛群猛吼：“吼——吼ou——吼——”像在宣战。旗帜牛王立刻一咕噜爬起身，哞地一身狂吼，撒开四蹄朝赛德奔来。

从旗帜牛王诞生到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旗帜牛王宣战呢。它怒不可遏，抵着牛角，猛地刺来。赛德呢，这个自负的家伙，这站着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当了旗帜牛王的活靶子，直到泛着寒光的牛角离赛德只差一厘米，赛德才如梦初醒，猛地一收身体，准备逃窜，但旗帜牛王锋利的牛角已经把赛德举了起来。

赛德的肩胛捅了两个血窟窿，黑色的爪在牛角间曼舞，那对“王”字下的眼睛炯炯有神。只听“咚”一声，旗帜牛王把赛德抵在树上，那扁刀似的牛角几乎把赛德扎穿了，还在用蛮力向外推。树拔地而起……

只见尘土飞扬，大片的沙砾飞了出来，隐看见树根摇摆不定，只听“咚——”一声长响，树被连根拔起，树梢在空中飞舞。赛德被紧压在树下，动弹不得。

旗帜牛王狞笑着逼近。它晃动着头上银光闪闪的骑角，后退了几步，然后……

赛德绝望的闭上了眼。这次是死定了。它不仅没报仇，还白白牺牲了，唉……它也是一时没想清楚，步了艾伦的后尘。旗帜牛王绝不会饶了它的。真是，一时失误，良成大祸，谁的过？谁的错？

谁也不能怪，只能怪自己。怪自己太冲动，太傻。瞧它多么自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旗帜牛王来杀它，白白送死！再说，它绝对可以弄些手段，比如在黑夜时，悄悄袭击它。现在，它的生存观和战略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可怜，以经晚了。血的教训已经让它去阴森森的墓地去了。它将死在失败中，多么可悲。

可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只听咚的一声，赛德想，它已经死了。可是……这是死亡吗？它既没有感到疼痛，还感觉身上轻飘飘的。大概是一种死前美好的感觉吧。可是它听见了四蹄踏的地面咚咚响，还听见了旗帜牛王愤怒的叫声。它睁开眼，发现旗帜牛王的牛角已经深深扎进树里，不能拔出。它赶紧挣扎着爬出了压着它的树，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庆幸自己死里逃生。

5

　　赛德已在这岩洞里三天三夜没吃没喝。饿的快虚脱了。

按照常理，这里水土优良，且有温和的阳光。大片大片的绿植，红树林，小溪，池塘，引来了大量肥美的草食动物。这里称之为南亚次大陆“动物天堂”。

早晨，树林里被大片的阳光泻下来，亮得刺眼。脚下满是青苔、乱石、乱草，一旁还有大片的针叶、芭蕉叶，绿油油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看着异常爱人。之后，落入眼帘的，是一副森林郁郁葱葱的景象。红树长得很壮实，笔直的树开冲天而上，矗立在大地上。根稳稳地扎进土里，就算被拔了，依然能看见踪影。红树成长的每一步都扎扎实实。

动物就更不用说了。一大清早，森林里就回响着清脆悦耳的鸟叫和忽长婉转的鹿鸣。这里以鹿为多，麋鹿、马鹿、驼鹿、白斑鹿、梅花鹿……都被吸引过来，吃的肥肥的，长得壮壮的。

水里也得有生物。堪称“两栖霸王”的湾鳄一到下午，总见它们来岸上晒太阳。它们的“小兄弟”——鳄龟，也慢吞吞爬上来晒背。雨林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

不过在捕食者看来，这都是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到了饕餮者面前。特别是黄昏，凉爽的雾霭从森林里飘来时，正是这些饕餮者享用美味的时候。所以，这片“动物天堂”既和平又充满危险。

按常规，赛德正不愁吃不愁喝。但赛德身负重伤，有几次冒险去平原打猎，别说鹿了，就连鹿毛都没抓到一根。它气的牙根直痒痒，赛德认为这都是旗帜牛王惹的祸。

赛德实在饿极了，就使劲刨开土面，发现里面散落着一些草籽，那是连麻雀都不屑一顾的东西。它自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品尝过这玩意儿。但此刻它饥不择食了，狼吞虎咽般地把草籽一粒粒吞食得干干净净。

它是肉食类猛兽，却被迫改变习性食草了，它觉得十分委屈。

草籽的滋味它实在不敢恭维，淡而无味，有一股苦涩的土腥气，勉强吞咽下去，虽然暂时抑制了一点那难以忍受的饥饿感，恶心得直想呕吐。但为了活命，它又刨开一个土坑，继续吞食草粒。不一会儿，它的喉咙胀鼓鼓的十分难受，开始拉肚子，拉出来的尽是草绿色的稀屎，里面夹杂着无法消化吸收的草籽。

它快饿疯了。

它满世间去寻找可以充饥的食物，渐渐地它的伤口慢慢愈合，它知道自己即将要去干什么，因为，第二场战争开始了。

6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月亮躲进了云层里，连星星也闭上了眼睛。

风刺骨地割刮着赛德。赛德打了个哆嗦——最近两个月，赛德都在疗伤，现在伤口已基本愈合。它又恢复了捕食能力。但它的使命与他人不同——报仇。

眼前是在微弱稀薄地光影下熟睡的旗帜牛王。它的脊背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打着响亮的鼻鼾，胸口均匀地起伏。

赛德轻手轻脚的向它靠近。但不知怎么的，每前进一步，心就颤抖一下。对手太强大了，强大得没法不让它害怕。现在，眼前的是肩高足足超过4米，体重约有一吨半的旗帜牛王。两支骑角利如军刀，像锋芒一样闪着寒光，挺立着向前。下巴下有一小撮黑胡，看出已步入中年，一定是丛林经验丰富的壮年野牛！

不要怕，赛德想，只要足够快，是能既不被火烧伤也能取出栗子来的。看，它已经选好逃跑路线，只要往旗帜牛王身上一咬，哦，不管咬轻咬重了，撒腿就跑就是了，不过一会儿应该能成功逃脱的。

它慢慢靠近旗帜牛王，看准它的一条腿，在膝关节处狠狠咬了一口。

“哞——”一阵惊天动地的牛吼，赛德拔腿而逃。旗帜牛王想站起来，可是，它的一条腿骨折了，扒拉了半天，也未能站好。于是它索性朝助理——那头尾巴白色的野牛（姑且称白尾巴）发出一声嚎叫。那只野牛腾地站起来，拔腿便追。

再说赛德，跑了很长一段路，发现旗帜牛王没追上来，慌乱的脚步变得从容。它一路小跑，心想旗帜牛王是怕被咬残了呢。

突然，它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闷吼，它猛地转过身，差点一头撞到牛角上，赛德定睛一看，原来是白尾巴啊！它退后几步，飞一样的穿越牛角之间狭小的空隙，闪电般咬住了笨拙的牛脖子。

白尾巴猛烈甩头，赛德一没爬稳被甩了下去，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白尾巴恶狠狠地喷出鼻息，抵着牛角猛冲过来。赛德只好绕着大树跑。它真想爬到树上，学学云豹，突然从树下跳下来，扑到牛背上。它使足劲猛地向上一窜，没窜上树，窜过了牛背，落在草丛上。它已感觉到了白尾巴温热的鼻息，大概还有几秒钟，便能追上，它机不可失，猛地窜进一根空树桩。白尾巴见了，歪着脑想了想，猛地捅进树桩，树桩猛烈抬起……赛德感觉自己要滑下去了，它狂乱地想抓什么东西，但都是空气，坠落……坠落……

完了！赛德滑了下来，白尾巴近在咫尺！它绝对要被捅死了……

可世界就是这么奇妙，白尾巴以为赛德会从树桩上出来呢。可怎么不见了？它正发愣。赛德赶紧趁发愣的当，像一块肥皂一样滋溜一声从白尾巴的胯下溜了过去，仓惶而逃。

赛德又一次从牛群的眼皮底子下溜走了。

7

　　这简直就不是牛过的日子。对旗帜牛王来说。

它瘸了一条腿，只能一拐一拐地跟在牛群后头，没谁来搭理它，也没谁来陪伴它，孤独苦闷，比死还难受多了，别的牛吃嫩绿的鲜草，它只能吃发黄的老叶。连那些半大的小公牛，都敢欺负它，走在路上挤它一下撞它一下，它本就瘸，趔趄得更难看了。白尾巴也恶得头顶顶生疱脚底流脓，想什么时候在它身上撒尿就什么时候撒尿，好像它是现成的小便池。

它恨死赛德了，为什么那家伙老隔三差五地来欺负它？它有那么好欺负？它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委屈与愤懑。它决心要报复。别以为它瘸了条腿老态龙钟就没有力量复仇了。是的，它是不可能再发动一场擂台式的战争，但它有出奇制胜的手段，智慧也是一种力量。赛德别以为你已经学会了全部毒辣，不，若要比毒辣，你还差得远呢。

它的设想简单可行。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趁赛德熟睡之际，悄悄爬到赛德面前，用角尖挑瞎赛德的双眼。它有十二分的把握会成功。赛德当你成了瞎眼虎，看你还怎么生活！你也尝尝残废的滋味吧。

马上就是下玄月的日子了。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旗帜牛王准备与赛德面对面的交锋。它想：假如是挑瞎赛德的眼睛，那还远远不够，它要正面战胜赛德让牛群知道，它是多么厉害！它要将残余的生命全部投入到战斗中，给牛群一个永恒的记忆。

旗帜牛王拖着一条残腿，在崎岖的山道上吃力的攀爬着，山峭的岩石棱角，显眼的树桩、土包，都闻得到虎的腥臭。凭经验，它晓得赛德的巢穴离的不远了。它放轻脚步，贴紧耳，小心翼翼，尽量使自己庞大笨重的身体不弄断树枝，不发出声响。

旗帜牛王是要单独与赛德算总账。

一般来讲，牛有点畏惧虎，从不主动招惹虎。旗帜牛王只身闯荡虎山，是有其特殊原因的。

首先，它恨赛德那只吊睛白额，长着两只蓝眼珠的孟加拉虎，它觉得它之所以会落到现在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尴尬境地，都是那只老虎害的。

它知道，白尾巴虽然凭借着青春的智慧和力量赶走了赛德，但虎患并未消失，虎患的阴影仍笼罩在牛群上空。

上次险些赶走了赛德。但，老虎在暗处，牛群在明处，防不胜防。更槽糕的是，老虎绝对不是那种会在一个地方重复跌跤的笨蛋，如果赛德再次冲入牛群，一定会吸取上次失败的教训，用更阴险毒辣的办法来对付它。这方面老虎的潜力大着呢，但它就很难再重复一次幸运。上次，做为牛，本领已发挥到了极限，很难想象再能有什么新招数可以制服虎。

它知道虎患会严重损害牛群的种族利益。在虎患的阴影中，就算没遭受袭击，牛的寿命会缩短，幼仔的发育会迟缓，而母牛慑于恐惧精神紊乱，会停止发情和交配，当然也就不会再生育。一个种群，一旦停止繁衍，就等于在走向死亡。

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群体，旗帜牛王都要同该死的赛德进行最后的较量。

8

　　虎的气味越来越浓，指向一个被荒草遮掩的岩洞。

旗帜牛王料定可恶的赛德就在岩洞里。虎是昼伏夜出的动物。炎热的白天极少外出活动，总是在洞里睡觉，要等到太阳落山，凉爽的暮霭从谷底弥散开时，才外出觅食。

果然，旗帜牛王迎着微风钻进岩洞，听到洞口传来阵阵虎鼾声，它几步跨到洞前，将庞大的身体堵在洞口，将两根牛角探进洞穴，四只牛蹄牢牢地踩在草根上，然后猛吸一口气，沉入丹田，竭尽全身力气冲着洞内发出一声吼叫。

哞嗬——

牛吼本来就雄浑有力，仿佛乌云背后的闷雷，顶风能传十里。旗帜牛王又是声嘶力竭地扯着脖子吼，那声浪如海啸，似排炮，小小的岩洞被震得像要坍方似的颤动，半天仍有嗡嗡回音。

赛德在睡梦中突然惊醒，耳膜差点都被震破了，它暴跳起来，一头撞在洞顶的石壁上，天旋地转，虎眼直冒金星。

洞口狭窄，被两根牛角封得很严实，也幸好洞口不大，公牛庞大的身躯钻不进来。洞也比较浅，走几步就到底端。只有一个洞口，没有第二条出路，赛德觉得自己就像被关在石牢里的囚犯，憋得十分难受。它从没有落到过这般窘迫的境地，也从未遇到胆敢杀上门来的牛，旗帜牛王一定是头神经错乱的亡命疯牛！

假如岩洞足够宽敞，它是有办法安全蹿出洞穴的。譬如，可以往左虚晃一下，假装着要用虎爪去抠牛眼，两根牛角必然会往左移动防范，它就可以虎腰急旋，往右斜刺蹿出去，凭它的敏捷，完全有把握成功，最多后胯被牛角扎出道口子，受点伤罢了。假如洞顶足够高，它可以发挥虎的扑跃优势，蹿到那头旗帜疯牛的脑壳上去，再踏着疯牛的脊背跳板似的跳出洞。让它沮丧的是，岩洞太小。它跳没法跳，一跳就跳到洞顶上；扑没法扑，一扑就扑到锐利的牛角上去了。空间实在有限，连假动作都没法玩。

没办法，赛德只好龟缩在洞底，呼哧呼哧生着闷气，它非咬死旗帜疯牛不可。虽然它在一般情况是不会袭击成年公牛的，但这次却要破例。它要扑到这头旗帜疯牛身上，剥皮掏心啖肉敲骨吸髓，以泄心头之恨。

老虎是可以随便戏弄的吗？

9

　　当天边出现玫瑰色晚霞时，突然，被堵在洞里的赛德一声长啸，假装向洞口蹿来。旗帜牛王也有准备，四腿猛蹬，牛头一顶，亮出犀利的牛角，头颅习惯性的越抵越低，两根弯刀似的牛角朝前刺击——不好！它一低头，牛头顶与洞顶间赫然露出一条四尺宽的缝隙。赛德浑身一抖，硕大的身躯猛然立起，侧着身，顶着壁，拼命往缝隙里挤。旗帜牛王一看不好，赶紧立起身子顶实洞壁，但已经迟了。赛德两条后腿已蹬住洞顶岩壁，两只前爪揪住旗帜牛王的头皮，犹如一股无法遏制的妖风，哧溜蹿出洞，刚好倒骑在旗帜牛王的牛背上。

牛背上的赛德胡撕乱抓，狂啃疯咬。刹那间，旗帜牛王头皮被撕开，耳朵被咬得稀烂。

现在，旗帜牛王再继续滞留在岩洞口已失去了意义。它在原地转了几圈，希翼能把背上的赛德转晕了掉下来。这当然是徒劳的。它颠跳蹦跶疾跑急刹，也没能把赛德甩下背。

赛德呢，被这么一折腾，不敢陡然转身，只好一点一点吃力地往牛脖子上挪。有几次它前腿往前一提，赛德重心向前；又猛地一收后腿，赛德一下子被掀得人仰马翻，差点掉下来。

虎牛一直大战到深夜。天边出现一道淡淡的绿光——天快亮了。

赛德好不容易翻到了牛脖子上。它用它四颗锐利的犬齿深深扎进旗帜牛王的脖子骨里，很命拧动下巴骨，虎牙以深深嵌入牛王的颈椎。

可这时，旗帜牛王大吼一声，拼足最后一把力气，两条后腿猛地向上弹跳。赛德要不是把虎牙嵌进颈椎骨，它早就被甩飞了。它赶快揪紧牛皮，刚才还有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现在立即化为恐惧。它不知道旗帜牛王要做什么……它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它惊惧地看到，当旗帜牛王的身体竖直到极限时，它两只后足猛力前蹬，腰用力前挺，脖子尽量后仰……它要干什么？！难道……赛德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它想放开旗帜牛王，但虎牙以深深嵌入颈椎不可拔出……

旗帜牛王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倒！完了！轰的一声，跌了个四仰八叉。就如一座小山突然间崩塌了。赛德感到它的肚皮爆裂开来，它觉得它要死了。它的五脏六腑几乎被震成碎片……它的脑壳似乎被挤扁……它的四颗犬齿一一折断……它从没有经历过如此痛苦。慢慢地，它坠入一片黑暗中，坠落……坠落……

10

　　旗帜牛王也够呛，它的身体过于笨重，这一跌，当然是灾难性的，咔嚓，咔嚓，好几根肋骨都被震断了，脊梁似乎也折成两截。旗帜牛王挣扎了半天才慢慢翻过身来。

一大片光照亮了赛德的眼睛。它眨巴眨巴眼，发现旗帜牛王的尖角近在咫尺。它真想站起来反抗，可惜，它的身体被压扁了，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它的视线已开始模糊，它目见旗帜牛王眼中喷着怒火，冷酷的朝自己逼近……

它的心凉透了。它不是怕死，它跟旗帜牛王决斗，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问题是它这样倒下了，旗帜牛王却还活着；它死了，旗帜牛王不死，在虎届里，它真正是个把自己往枪口上撞的疯子，这将成为虎届流传不衰的大笑话。

必须同归于尽！必须同归于尽！

只要同归于尽它就算赢了。

但更悲惨的是，它一动也不动了。就算四只爪能乱摆，那有何用？

难道就这样被旗帜牛王乖乖挑死吗？不，它死也要拼一把的。对了，它可以趁旗帜牛王把它挑起的同时，用全部的力气，不，是残余的生命，咬断可恨的牛动脉！

果然，当旗帜牛王把它挑到空中时，它拼出最后一口气，死死抱住牛脖子，张开血盆大口猛烈撕咬。些时，太阳已在地平线上露出一条缝，阳光照在它身上，瞬间给了它力量，它浑身的疼痛消失了，从来没有这样过专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全身投入地啃咬旗帜牛王的动脉……它目光坚定，心中喷着阳光，尽管是已折断的犬牙，但它的心中阳光照耀四方……

只听“咕咚”一声，旗帜牛王的动脉被啃破了，血泉涌而出，脑袋咚地掉在地上。

赛德心中似乎有一把熊熊烈火在燃烧，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

它呼喊起来，身体似乎倍增了两倍以上，气势磅礴。它突然目见，有两朵云彩朝它飘来……啊！是艾拉那美丽的面庞，艾伦那可爱的相貌……正在朝它招手呢！它突然觉得自己也轻得像股烟似的陡然升起，飘向云彩，飘向太阳，飘向艾拉和艾伦……

尾声

　　太阳升起来了！它把光芒洒向大地。此时此刻，赛德还在向上飘着，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