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跨越60载的旷世奇缘，如杜鹃啼血，悲鸣哀怨；如丝弦狂奏，荡气回肠……

闻集中心校

浙江教育电台《纪实》栏目曾报道过这样一则凄美的爱情故事，堪称天作之合，旷世奇缘……民国时期，四川军阀刘湘的队伍里有一位名叫邱大明的排长，年方二十一岁，青春年少，风华正茂，血气方刚。1936年6月，邱大明所在的部队驻扎在四川宣汉县。司务长余凯常的姑姑，恰巧就在宣汉县塔河坝炉子山居住。借部队在此驻扎的机会，余凯常便前往姑姑家探亲。动荡岁月亲情难顾，姑侄俩经年不相来往。余凯常得知姑父李某早已亡故，撇下姑姑与一独女相依为命、苦度时光。独女名唤李德芳，端庄贤淑，性情温良，年芳十九，待字闺中，不曾婚嫁。余凯常立刻想起排长邱大明，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尚未娶妻。便有心从中撮合，成就邱大明与表妹李德芳的一段美好姻缘。余凯常把自己这一想法与姑姑和盘托出，姑姑欣然应允。邱大明一袭戎装，英姿飒爽，相貌出众，登堂入室首次相见，姑姑李余氏甚为中意。李余氏与邱大明见面之时，李德芳就在里屋。俗话说:哪个男子不爱钟情，哪个女子不善怀春。她轻轻掀开布帘，向邱大明望了一眼，便娇羞地把头扭了过去，一抹红晕飞满少女粉嫩的脸庞。邱大明英武倜傥的身影，给李德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颗爱的种子悄悄在她心中滋生，一股情的热浪瞬间在她心中激荡。在那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时代，邱大明和李德芳很快便结婚了。 邱大明是重庆荣昌县人。川地山高路险，两家又相距甚远，再加上战火连天，这对新人的婚礼，只能在李余氏家中举办。由于部队有严格规定，不允许官兵与驻地百姓通婚。邱大明只能偷偷请来了余凯常等几位要好的战友莅临捧场。李余氏家尽管捉襟见肘不甚宽裕，还是尽其所能地为自己的独生女，置办了三桌酒席。当地保长、甲长和近邻乡亲，被李余氏请到家中推杯换盏，热闹一番。那一天，可能是母女俩一生中度过的最美好快乐的时光，对于邱大明来讲应该亦是如此。戎马倥惚，战事频繁。没过多久，邱大明部收到火急召令:部队集结，随时待命，准备抗日。1936年10月份，邱大明随军离去。新婚燕尔，奈何军令如山。他连声道别都没来得及，就匆匆远离了爱妻的视线。 对于这次不辞而别，邱大明日后追悔莫及。他回忆道:我以为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就给她道个别了啊！虽然享受肌肤之亲，时日不多，但李德芳的心已经深深地被邱大明俘虏了。她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故而，她不怪邱大明的不辞而别。此时，李德芳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独守空房、苦等郎君，早日结束战事，重返温柔之乡。 一年，三年，五年，十年……这一等，就等到了新中国成立的1949年。当年秀色可餐、风姿绰约的少女，现在已是30多岁的徐老半娘。煎熬与孤独，浸蚀了她年轻时姣美的容颜。她苦涩地想:这个时候，丈夫即便回来了，还是否能认出来她这个妻子？又是五年过去了，邱大明依然杳无音信。李德芳虽然不晓得丈夫身在何处，但她坚信:丈夫还活着！炽热的思夫之情占据着她整个心胸，柔弱女子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到丈夫的老家重庆去，也许在那里能打探到丈夫的消息。1954年，李德芳收拾行囊，天涯孤旅，上演了一出《孟姜女千里寻夫》的苦情戏，独自一人踏上了远征重庆的寻夫之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李德芳跋山涉水，晓行夜宿，历尽千难万险，忘记了疲倦，忘记了时间，最终来到了邱大明的老家——重庆荣昌县。但是，上天好像并不眷顾这个可怜的女子。李德芳游走在荣昌县，挨家挨户地问询打探，却没有搜寻到丈夫的任何蛛丝马迹，心上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随身所带的银两花光了，这位孤苦无依的女子，差点儿没饿死在重庆街头。好在老天有眼，她在荣昌县遇见一位名叫况明的好心人。况明出生于重庆涪陵，是一位穷苦的厨师。老实巴交，待人友善。就是他在李德芳几近危亡之时，伸出援手救起了这位漂泊异乡的落难女子。况明后来多次向李德芳求婚，期望能执子之手，共度余生。李德芳最终答应，但也明确告诉况明:和她在一起可以，但是结婚以后，她会继续寻找曾经的丈夫。况明同意了。就这样，李德芳开启了她的第二段婚姻。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李德芳和况明结了婚。相依相伴长达30余年，一直住在南坪山上的一座破房子里。二人一直没有孩子，家中一双儿女都是抱养的。为贴补家用，李德芳到处打零工，给人家洗衣服、当保姆、做餐馆服务生。上了年纪后还给人家清扫过厕所。邱大明生死未卜，音讯全无。李德芳每每念起，心中就万分悲苦。日子久了，即使别人喊起她的名字，她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邱大明，她早已把两个人的名字融合在一起。这让她苦不堪言、痛不欲生，于是她索性改换了自己的名字，取作刘泽华。试图忘却那段刻骨铭心的历史。在和况明“抱团取暖”的这30余年里，没有停下她寻找邱大明的脚步。自己辛苦挣的血汗钱，基本上都花在托人找关系打听丈夫下落上了，但是自己曾经丈夫还是泥牛入海，毫无踪影。1992年，“刘泽华”的第二任丈夫况明去世。况明去世之后，南坪山那个没有一丝骨肉亲情的家庭经常闹矛盾。年近80岁的“刘泽华”因遭嫌弃，拿着仅有的一点积蓄悄然离家出走了。一个孤寡老人，起初就在山城街头流浪，后来在三桥洞处栖身。在那里她结识了一位老乡。老乡见她实在可怜，就把她接到家中借宿，暂时摆脱了四处游荡的日子。“刘泽华”心善面慈，和气温良。不久，与老乡家一位邻居李腊芝处熟了。李腊芝能说会道，心肠也好。她念起面前这位老人品行甚佳，就认“刘泽华”做了干妈。没过多久，李腊芝心生善念:想把自己孤苦伶仃的义父介绍给干妈认识…… 时间再追溯到60年前。邱大明离开爱妻后的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邱大明被调到20军杨森部，任少尉排长，随20军徒步出川奔赴抗日前线。战前，团长集队喊话，震耳发聩:弟兄们！我们马上就要连夜开拔，奔赴抗日前线了。谁敢开小差儿，当兵的挨打，当官的枪决！ 乡亲们敲锣打鼓，欢送川军前线杀敌。这一幕，深深地定格在邱大明的脑海里。当时川军装备落后，比及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有云泥之别。嫡系部队里随处可见的马克沁重机枪和捷克机枪，在川军这里都是稀罕之物。一个百十号人的连队，大约有一半士兵能拥有中正式步枪。即便如此，川军在抗日战场上浴血奋战、顽强御敌，依然威震寰宇、名扬天下。20军将士一边赶路一边扎草鞋，沿着崎岖山路连夜急行军，原计划50天的路程，只用了24天就到达了淞沪前线。淞沪会战中，20军与日军血战5天5夜。18000多人的队伍伤亡过半。期间邱大明差点儿阵亡。后来邱大明回忆:南京失守了，让我们川军顶上去。我们同日军打一仗，败一仗。飞机没有，坦克没有，骑兵没有。数不清的弟兄们战死了，连师长和副师长也阵亡了。一次战斗间隙，邱大明在集镇上遇见了一位卖米的老太婆。老太婆蹲坐道旁以泪洗面，邱大明上前询问，方知她被人骗了，买米的人找给她的是一块假银元，一家老小饿肚子已经在所难免。邱大明捏起银元上下端详，趁老太婆不注意，悄悄给她换了一块真银元。告诉老太婆:不用难过，你这是真钱。老太婆喜不自胜，抹去泪水欣然离去。邱大明顺手就把那块假银元揣在怀里归队了。传奇的一幕发生了……在一次战斗中，敌我双方激烈厮杀。突然，敌方一颗子弹射在邱大明的胸口上，邱大明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等他苏醒过来，发现自己没有死，用手一摸胸口，点点血迹湿透了衣衫，而怀里那块银元被打得穿瘪了。他惊愕不已:是那块假银元成了救生符，挡住了那颗致命的飞弹。这个经历，让本不迷信的邱大明意识到:积德行善，上天看得见！在那战火纷飞的岁月里，邱大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爱妻李德芳。他多次给家里写信报平安。事实上，对于一个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的军人来说，每一封信都是被他们当成遗书来写的。可是，战争无情，家书抵万金。可怜的是，最终李德芳一封信都没收到。1941年，第二次淞沪会战，邱大明已经荣升为少校营长。但他在一次战斗中不幸左肩负重伤，鲜血如注，整条胳膊几乎动弹不得。因为伤势太重，他后来就一直在后方工作。1942年，邱大明到了成都。后来考上了水上公安，在这里一晃就是四年。毕业后被分配到泸县当警长，负责泸县码头一带的治安。初来乍到的邱大明工作稍有稳定，第一时间想起了爱妻李德芳。妻子的音容笑貌像过电影一样，时常浮现在眼前。时过境迁，不知妻子人在何方？是否还认识自己？邱大明决定再次给妻子写信，只要一有妻子的消息，立马将她接到泸县。但是，善良的邱大明对时局缺乏清晰判断，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认识不足，做出了一件错失良机的傻事。当时，在他的辖区内有一个小偷，是多年的惯犯。仁慈的邱大明抓住了这个小偷后，想当然地要对他进行一番改造。邱大明跟小偷说:我给你一笔钱，你帮我办件事。你去宣汉县塔河坝炉子山找一个叫李德芳的人，把这封信交给她。小偷接过钱后，连声应答:一定办到。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虽大，难度不善之人。小偷拿了钱并不办事儿，他用这笔钱胡吃海喝，一番逍遥自在。过了一段日子，小偷估计来回路程的时间差不多了，就面见邱大明说:日军轰炸时，炉子山一带被炸平了，李德芳家未能幸免。闻听此言，邱大明头晕目眩，直接双膝跪倒在地，嘴里不住地哀叫着:德芳！德芳！声泪俱下，痛不欲生……邱大明脱下军帽，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李德芳的照片，伴着哭声默默注视爱妻的芳容，滴滴泪珠洒落在那张被他视为生命的照片上…… 也许，峥嵘岁月里的爱情，真的就是这么弥足珍贵，可遇而不可求啊！邱大明在家中为李德芳设了一处灵位，以示悼念。他把得知“噩耗”的那一天当成妻子每年的祭日。后来，邱大明和泸县一位中学学生相识相爱结了婚。女学生姓蒲。邱大明难忘前妻，便把自己与李德芳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之与她。时隔两年，二人生育了一儿一女。新中国成立后，邱大明因这段“国军”历史，接受政治改造。不久被调往新疆。改造结束，邱大明成了断线的风筝，无根的浮萍。举目无亲、无钱回家的邱大明，只好继续留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农二师，继续接受劳动改造。 1976年，邱大明得到了一笔3000元的安置费。在那个年代，3000元可不是小数目。61岁的邱大明怀揣着这一笔“巨款”，回到了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重庆老家。熟料，人情薄如纸，变故奈何天。蒲姓女子改嫁他乡，缘于自己的“不光彩”身份，招来一双儿女不待见。物是人非空断肠，梦归无望路。好在邱大明还有一笔养老钱，不愿坐吃山空的他，凭着还算硬朗的身子骨，架起一副板车，在山城走街串巷收废品，风里来雨里去勉强度日。为躲避儿女的厌烦，一个人搬到了重庆江北城三桥洞居住；为不让自己的“特殊身份”给儿女添堵，他索性把自己的名字也做了改换。他打算在三桥洞处独自生活，了却自己残烛般的晚年。在这里，他认识了热心肠的李腊芝。当然，他给李腊芝报的就是自己的化名。此时的邱大明哪里会知道，他日思夜想的结发妻子李德芳，与自己近在咫尺，就居住在离他不足3公里远的地方？这一天，热心肠的李腊芝来找邱大明，言讲:想给他介绍个老伴儿，对方是她的干妈，名叫刘泽华，人品非常好，手头还有点积蓄。邱大明没有作出任何表态，但也没有作出明确反对。看到自己的义父没啥反应，就转身去探干妈的意思。她把邱大明的情况如实反馈给刘泽华:老头儿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小窝棚，一个月有100块钱的低保。令李腊芝没想到的是，干妈刘泽华竟然毫不嫌弃地说道:有个窝棚能遮风挡雨就行，乡下不都是这样的房子吗？李腊芝喜出望外，信心满满地去找义父邱大明。李腊芝特意让邱大明安排安排，和刘泽华见一面，相互熟悉熟悉。刘泽华来了，来到了邱大明的小窝棚里。她看到了一张由四根木棍支撑起来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碗青椒皮蛋，一碗回锅肉，桌子旁边就是老头睡觉的床，是用硬纸板搭起来的，上面的被褥破破烂烂。 60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更换了姓名的邱大明和同样改变了姓名的李德芳，此时此刻虽然都感觉对方有点儿眼熟，但是谁也没往深处去想。世间哪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席间，两位老人基本上没怎么说过话。最后刘泽华临走时，邱大明开口了:“我没钱，养不起你！”“我不用你养，我手头有点钱，只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对方既然这样说了，邱大明还能说什么呢？李腊芝的这番善意也就眼看要结成正果了。而两位老人哪里会知道，这是60年来他们的第一顿团圆饭啊！好心的李腊芝心灵眼活，一看火候已到，马上就开始为二位老人顺水推舟，穿针引线，不断给他们创造机会。邱大明寡言少语，但是刘泽华倒是挺主动的。几番来往，二人渐渐熟络，都感觉对方人品不错，不看重什么物质金钱，只在意心灵感应。就像60年前一样，内心里都已默认了对方:老来做个伴儿吧！两个月之后，1997年年末的一天，邱大明和刘泽华正式走在了一起。那一年，邱大明82岁，刘泽华80岁。他们宴请了为数不多的的亲朋邻里，摆了一桌酒席，算是庆祝他们自己的“新婚之囍”。 宾朋散尽后，刘泽华想:自己一生漂泊，居无定所，大半辈子历尽沧桑，现在是新社会了，应该有个证，心里才踏实。于是她就跟身边这个男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邱大明也点头应允:证件应该有。于是二人就互相兜了底儿。一段对话，拉开了一出喜剧序幕；一段道白，让真相浮出水面:“我们这么大年纪了，真得有个证，要不然别人看了会笑话的。”“要的。你老家在哪里？”“宣汉县塔河坝炉子山！”“啊！我记得那里的人都姓李呀，为什么你姓刘？”“我以前姓李，后来到重庆才改姓刘。”“你叫李什么？”“李德芳。”邱大明顿时震住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刘泽华这时也隐隐约约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劲儿:“我叫李德芳。”“你母亲是不是姓余？”“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邱大明！你的丈夫！”邱大明说完悲喜交加，老泪纵横；李德芳听罢，愣了一阵儿，然后紧紧抱住邱大明痛哭流涕。时间在这一刻突然静止了，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自己苦苦寻找60多年的郎君突然间出现在身边；自己日思夜盼60余载的爱妻，此刻就在眼前。梦幻般的镜头，戏剧性的情节，把两位老人的身心推向了天际，带到了云端……一纸结婚证，此刻在二人面前显得空乏而苍白。有没有结婚证都已无所谓了，61年的寻找，如今彼此再相逢，什么证件能够比得上他(她)的含金量？61年，这期间经受多少苦难？只有上天知道，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我这辈子对不住你，耽误你的青春，我会补偿你！”邱大明这么说。而对于李德芳来讲，魂牵梦绕61年的丈夫还完整地活着，不就是对她最大最好的补偿吗？也就是从那天起，二人的生活就有了动力。他们把各自的积蓄都拿出来，用以滋润久别重逢的甜蜜时光。这弥足珍贵的爱，仿佛让二人重新焕发青春；这来之不易的情，再次让他们蜜意甜醇！两位老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出双入对，百依百顺。饭后执手一起散步，入夜相拥同眠共枕，恰如一对新婚夫妻，情意缠绵，难舍难分。二人要用余生弥补那61年的遗憾和伤痕！ 2007年，有记者采访过二老。邱大明和李德芳的动作或思维都多少有些迟缓了，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了。他们跟记者念叨最多的几个词就是:“92岁……61年……破窝棚……”二位老人一直过着清贫的生活，但是又有谁能比二人的内心更富足、更充实呢？2009年，李德芳老人驾鹤西去；2010年，邱大明老人也溘然长逝了。二位老人合葬在了一起，任由再多的无常变故，也不会让两位沧桑老人分离了！ 后来，关爱统战老兵志愿者晚辈，感怀于两位老人的传奇爱情和高尚人格，为他们诚挚树碑，祈愿老人英灵永驻，万古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