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老宅纪事

惠心洪图

在我的故乡湖北黄陂县王家河村新庙余家湾，有爷爷留下来的一栋约60多平方米的连三间式的老房子。这座老宅四周是土砖墙，屋顶盖的是布瓦，内部是木板做的隔断墙。这是一栋历经沧桑的“老宅子”。 解放前，我的故乡黄陂是个很穷的地方，那里土地贫脊，人多地少，一方水土根本就养育不了一方人。爷爷和奶奶在这栋面积不大、家徒四壁的老房子里，极其艰难地养育了我父亲和两个姑姑三个孩儿，一家五口艰难度日，常常饔飧不继，苦不堪言。屋漏偏逢连夜雨，在1947年那个大雪纷飞、寒风凛冽的冬天，我的奶奶在生第四个孩子时难产大出血，由于家里无钱请医生，结果奶奶和还未出生的孩子都命丧于这栋房子里。 奶奶去世后，爷爷一个人养三个孩子就更难了。于是爷爷一狠心，把18岁的大姑姑早早地就嫁人了，把9岁的小姑姑送给别人家做童养媳，然后带着不到20岁父亲来到武汉谋生，离开了那座令他伤感的老房子，离开了自己的故乡。 爷爷和父亲到武汉后，饱经风霜、经历了千辛万苦，爷爷终于在武汉市第一建筑公司找到了一个做泥瓦小工的工作，父亲也在一家小米粉厂里当了学徒，这就算是在武汉这个城市站住了脚跟。 爷爷和父亲在武汉安顿下来了，我的两个姑姑也被她们的夫家带到武汉安了家。乡下的那栋老宅就空着没人住了。爷爷人虽然在武汉工作，但心却时常惦记着那座老房子，因为这座空下来老房子里毕竟承载了他太多悲凄的故事！ 到了60年代初期，爷爷自行决定提前退休，这样他就可以城里乡下两头住了。那时我们姐弟寒暑假期间也会跟着爷爷一起回乡下老宅去小住一段时间。 到了80年代末，耄耋之年的爷爷身体生病了，他自知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知道如果他不在了，这座老房子就会空置了，“空置的房子朽得快”的道理他是了如指掌的。于是他就三番五次地叮嘱我的父亲，一定不要让老宅毁掉。 1990年，爷爷病重，他早早地就回到了故乡。在他弥留之际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仍然用手指着老屋顶迟迟不肯放下来，父亲懂得爷爷的意思，便跟他保证：“不会让老宅垮掉的”！爷爷听了后，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爷爷去世后，每年的清明节父亲就会带着我们姐弟回乡去扫墓祭祖，然后看看老宅的情况。本来就是百年的老房子，加上又没有人住，老宅就显得更沧桑了，满目疮痍、破旧不堪，外围的土墙似乎轻轻一碰就会落脱。 村里有好几栋老房子，房主人都到武汉定居了，对老房子不闻不问，结果都变成了残垣断壁垮掉了。 1994年，父亲决定回乡修缮老宅，把老宅西面的土山墙拆掉换成砖墙。动工后的第一天，就把土墙拆除了，准备第二天就砌新墙。意外就在当天晚上发生了，没有了西山墙的老房子突然坍塌了！幸亏在老房子里面睡觉照看修建材料的表姐夫人精明，听到了房子顶上发出了吱吱的响声时，快速地跑出了老房子，没有伤着人。真是万幸呀！想想都后怕！ 老房子一塌，本来准备修缮的计划就泡了汤，父亲为了兑现对爷爷的承诺，临时决定重建老房子，——就在老房子的原址上建一栋面积为66平方米的、内外都是红砖墙的、连三间的新房子。 房子建成后，我们家没有人需要住这栋房子。于是父亲就决定把这栋新房子无偿地借给我家远房的一个表姐一家居住。1998年父亲患病去世了，我们按照父亲的遗愿，把他葬在了故乡的热土上，让他跟爷爷在一起。父亲去世前，对故乡房子的事情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嘱咐，管理乡下老宅的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到我们姐弟身上了（主要是我大弟在管理）。 我们姐弟几人也像父亲生前一样，每年的清明节回乡扫墓祭祖，然后就去看看我们家的房子，还要带点礼物🎁给表姐家，似乎是感谢他们帮我们家照看了房子。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2018年8月，我们接到了武汉市黄陂区王家河街道办事处的通知：“因家乡建设发展的需要，新庙余家湾要被拆迁了”。我们姐弟被召回乡去。街道办事处的负责人告诉我们，像我们家这种情况，“户口不在乡里、房子常年无人居住，这次拆迁原则上只给经济补偿，不再还建房子”。这样一来，那我们家这栋历经百年沧桑，承载了几代人回忆的老房子就会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我们姐弟三人商量后决定还是要还建房子。于是我们反复跟街道办事处领导沟通，经不住我们姐弟几人的软磨硬泡，街道办事处领导终于同意在离老宅基地100米处还建一栋同等面积的新房子。 还建房于2018年8月开始动工，历时一年多，于2019年的年底才交房。建好后的还建房，有电有自来水，有厨房有厕所，比老房子方便太多了。但我们仍然没有使用这栋房子的需求，仍然无偿的把房子借给那位远房表姐家使用。 2021年春节前，为还建的老宅办住房证送资料给街道办事处，我们又回乡了一趟。办完事情后，我们回村里去看了一下，已经有一条已修好的高速公路从我们湾子口经过；另外，正在修建的另一条高速公路也打我们新房子门口经过。 黄陂县在前几年就已经改为黄陂区，隶属武汉市管辖。历经百年风雨变迁的故乡老宅，带着几代人的情愫，静静的守望着故乡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部分图片来自网络致谢 2021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