箴言隽语与胡思乱想(原创散文）

许力中（原创诗文）

箴言隽语与胡思乱想猪头多年以后，我将偶尔也曾回忆起那个有点愤世嫉俗的小女生说过的话：所谓箴言隽语，都不过只是废话不连篇。此论如棒喝，惊得我这些年来，都不敢记下来那些撩拨心动的妙语。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人生的经验是否也得以丰盈？每当读书读到心动，总会邂逅犹如吉光片羽的箴言隽语，仿佛寻章摘句乃至目不见睫。而对于文学的热爱，大概也早已注定：这些收集词句之癖，非但没有被废话的真相击退，反而愈发不逾矩了。象肚之一沈从文说，一个男人，要么战死战场，要么回到故乡。当我不能回到故乡的时候，便把笔墨当成短剑长戟，把宣纸当成大漠长河，即使运墨方寸，也是一番杀伐，我也不禁想起稼轩的词，仿佛我有在秋月树影间沙场秋点兵。我也往往把乡愁铺排成风樯阵马，遐想如云，不绝如缕，一首清丽又跌宕的小诗，一篇黯然销魂的散文，似乎也没有花费太大的心力。战死沙场，或许隐喻着我的曾经的理想，呈现出一种丰满的遥远，一种清瘦的怅恍。而回到故乡，或许只是某种轻盈的安慰，沉郁的煽情。箴言的联想似乎也曾不断蔓延，而我总有一种能力，即把我的人生以及昏暗的现实化于其中，大概也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的意识正是这样恣意飞扬地流淌着。王朔《动物凶猛》的开头也提到了故乡，一时跳跃我的心间，又仿佛一只自由的青鸟在我头顶的天空优美地徜徉。—— “我羡慕那些来自乡村的人，在他们的记忆里总有一个回味无穷的故乡，尽管这故乡其实可能是个贫困凋敝毫无诗意的僻壤，但只要他们乐意，便可以尽情地遐想自己丢失殆尽的某些东西仍可靠地寄存在那个一无所知的故乡，从而自我原宥和自我慰藉。”王朔的笔触，或许令我更为心动，倒显得余光中的乡愁多少有点肉麻，沈从文的乡土情怀也有点造作。大概王朔一针见血地说到了我的心坎，我正是一个来自乡村的人，遥远的记忆中我造作着盎然的诗意，似乎也回味无穷。我试图写下那些早已湮没在岁月中的关于故乡的一切，似乎越是面目全非，越令我心魄摇曳，故乡似乎正是我人生的写照，大概我从沧桑中也曾深味佛家的无常，以及道家的空。马尔克斯又深情地说，要么活着，要么写作。对年到中年的我来说，似乎还会更多的选择，要么写作，要么读书，要么追忆，要么运动，要么苦练书法……据传书法中有“笔阵图”，我虽天资驽钝，在我书法的阵中尽是狼藉慌乱，但似乎也在腾挪跌宕之间，收获了些许从容，以及静好与自洽，从而缓冲了只属于我自艾自怜。大概因此，我还不曾油腻。之二《圣经》中又说，凡血肉之躯，尽草也。我却冷酷地以为，假如换成最通俗的中国话，大概也不过两字，——草包！稍微猥琐一点，应该是银样镴枪头。然而人之为人，总要超越草包的血肉之躯，醉心于自已情有独钟的小小天地，哪怕只是记下这些名言名句的片刻，却总会勾起泛黄时光中的往事，牵连起某种明澈的情思和遐想。小时候，父亲总会觉得我一无是处，于是赠我两字，狼粪！此物最无用，据说毫无肥力，不能上地。我又寻思，狼粪应该与草包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此物最“相思”，都过去好几十年了，我仍然念念不忘，或许它早已一语成谶：已然不惑，我仍 “不货”。我总是千方百计为自己找各种理由，我之所以一事无成，大概来源于我灵魂深处的极度自卑：为什么我曾两次深陷于重度抑郁而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废物？再也无法写出一句让自己感动的话语，我毫无存在的价值，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只想死掉，却毫无勇气。当我读到了加缪的话：“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判断人生值不值得活，等于回答了哲学最根本的问题。”沉沦于重度抑郁，妄图干掉自己的我，或许也曾是个失魂落魄的哲学家？当我又读到《西西弗里的神话》的一句空前绝后的质问：“为什么一切都将我摧毁？”仿佛我也曾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摧毁我的一切又是什么呢？或许正是我自己。当我妄图在语文课堂鼓舞学生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随便发挥！学生低头嗫嚅，在我淫威之下，终于从嘴中挤出几个字，我没有什么想法。我便说，其实没有任何想法，也正是一种想法。或许，我的人生终究毫无意义，也许正是一种意义。而我总是试图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傻缺，却恰恰证明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傻缺。 之三叶芝在情诗中浅唱低吟：他人爱你美丽的容颜，我却爱你朝圣的灵魂。我又浮想联翩，滚滚红尘，信仰疲软，谁又拥有朝圣的灵魂呢？我心中的圣地又在哪里？是那人云亦云的泛滥不堪的远方与诗么？我总会陷入一片思维的混沌，当我妄图倾泻于笔下，却发现其实我很煽情，很无趣，很不合时宜，很神经……或许，惟有陷入恋爱的情侣，他们的彼此明眸的柔波，都曾荡漾着朝圣的灵魂。禅宗中也有朝圣，所朝之圣，正是炒米油盐，正是吃喝拉撒睡，以及衣食住行。我却总是无圣可朝，不过偶尔心血来潮，每天来几十下仰卧起坐练练腹肌。庄子的朝圣，则是不经意的稍不留神，是极不正经的深沉旷达，信口拈来一般胡说八道。——道，在瓦砾，在尿溺。而萨特觉得任何真理，都无法背离现实。所以，当灵魂朝圣时，当我意淫诗与远方时，我总是提醒自己：请别忘了脚下的路，以及很多坑。贾樟柯的电影《二十四城记》也引用了一句叶芝的诗，我特别记了下来——秋叶繁多 根只有一条 在我青春说谎的日子里我在阳光下招摇现在我萎缩成真理年已不惑，我却一如既往多愁善感，仿佛置身于清绝的秋光，仿佛梦回青春招摇浪荡，仿佛在恣意戏谑中深沉狂欢，仿佛在沉默的大多数中成为等待戈多的人，仿佛我也曾拥有过类似王小波的黄金时代。不管怎样，直面跌宕起伏又一无是处的暗淡人生，我总是试图在文字里磊落地对抗着，真诚地有趣着……绝望大概总会有个尽头，我却将真相萎缩在我的诗文中，并体会着类似许巍的孤独和狂野……之四康德云，人只能作为目的，而不能作为手段而生活。我又一次陷入了清澈的无限遐想，不禁又想起了尼采的话，每一天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于是，我不可自拔地试图把这些写在我在卫生室的工作计划中。我甚至想起了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的主人公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他写的各种公文都带着浓郁的抒情色彩。我对之神往不已，竟也妄图在乏味的文件中写出我的哲思，或者一往情深，但终于只是镜花水月，空空如也。我也只能在文件的标题中下尽功夫，几乎铰尽脑汁给每一个标题压上小韵，甚至不遗余力，捻断根数根须般反复斟酌，直到它变得古典又浪漫。这正是我无比煽情的正经，正经得又无比猥琐，猥琐得也无比正经。每每念及此处，仿佛我锐利又尖刻的思想得了某种轻描淡写的释放，洋洋得意之余，总觉得自己骨子里有点王小波式的坏，越严肃庄重，越欲罢不能一般假深沉。于是，内心深处，我也因此揶揄了无数回。之五巨匠齐白石云，世间事，贵痛快。谨精微，不作怪！我的日常的工作之余，几乎陷入一种眉清目秀的癫狂不可自拔，我总是一边听书，一边学习书法。沉浸在书法中的我，虽做不到精微，但偶尔也在一厘米方格中写小楷，或者用小楷记听书笔记，恐怕正是“作怪”的一种，不过也若有若无地收获到了点点滴滴的痛快。而痛快，也应该是生命中的绝妙境界之一。痛快的境界，又有着不同的层次，我也因此会追忆起那些仿佛在远方彷徨的往事。我正年少。那是阳光灿烂的初中，初二七班的青龙会有个混混欺负我，往我脸上吐口水，我找来堂哥，作为坚挺后盾壮胆，找见这厮，左手抓住衣领，右手出拳如风，一口气连出几十拳，天马流星拳般，拳拳直击面门，拳拳见肉，打得这厮毫无招架，后退几十步……其过程犹如一阵紧锣密鼓，一气呵成，排山倒海。事后，我才意识到，竟打得我手背高肿，又用大舅教我的偏方，熬制白糖，撒上葱花，敷于肿处。可惜把握不好火候，粘稠的高温灼烫之下，手背上吹起了一个巨大的磨砂透明的泡，我又手贱得不得了，一次又一次揭开撕掉，终于留下了一块疤痕，作为永恒的纪念……而那种酣畅淋漓，痛快之至，无论任何时候回忆起来，我都会感到激情飞扬，荷尔蒙炸裂！不过，相较写小楷的痛快，这似乎只是低层次的，然而又为何总令我魂牵梦萦？！如今一把年纪了，仍然受人冷眼，倍受欺凌，却只是默不作声，犹如丧家之犬，悄然遁去。又时常在想，一声怒吼，大打出手，或许才会一出心中恶气，应该会收到空前绝后的痛快！然而，我毕竟缺乏胆气，忍气吞声，得过且过。或许，痛快的体验，终究随岁月消逝，而日渐消散，尤其是这种快意恩仇。也正如王小波说的，生活总会将你逐渐锤骟。《霍乱时期的爱情》中又说，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种，会勾搭的和不会勾搭的。主人公又大概因为衰老而常常便秘，于是发现世界上也有这两种人，即大便通畅的和不通畅的。我又浮想联翩，尽管我像天真的白昼，无以洞悉黑夜的深沉，但酣畅淋漓的痛快，也可能正是只属于我的某种身心通畅。或许，有两个自我分明存在着，不痛快的和痛快的。痛快的本质，无论怎样的层次，常常只是一种明媚可爱又阑珊迷人的自欺欺人。蛇尾箴言隽语，时时深入我心，涤荡灵魂，滋润心田。而我的胡言乱语，恐怕只是想挤出一个响屁，却发现自己不过有泡屎蠢蠢欲动呼之欲出。或许，拉屎之人，最是禅定时刻。 力中乱语2019年3月4日改于2021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