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人 之 狼之吻

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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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兴远

一

人生，不外乎淡定，小时候是外婆拉着我的手往前走，长大了是我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从来也没想过终有一天我们俩是要分手的，而且是外婆先松的手。

在我的脑海里，我的外婆是个非常勇敢的女性。外婆，离开我们几十年了，但她却从来没有在我的心中消散。因而，心坎会常有一种涌动，这涌动让我总想为外婆写点什么，却往往执起来的笔又放下了。

不是因为外婆的故事已成为过去，而是因为跟着时间的流逝，受益着外婆打小对自己教导以及对外婆的想念心切，经常会有旧事一幕幕显现在面前，真的不知从何说起，从何下笔……

记得我六岁那年和母亲从新疆返回老家看望外婆。外婆豪爽大气的性格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外婆是个很爱说笑的人。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她特别喜欢说古道今。当然了那个年代的农村妇女，他们对于传统文化的理解和来源，仅限于戏文之中。所以她特别喜欢听戏。什么秦腔、乱弹、迷糊。什么《红鬃烈马》、《武典坡》、《三滴血》和《火焰驹》。

她也喜欢唱给别人听。所以我们回老家去没有事的时候，就听外婆说戏、唱戏。还给我讲当地的趣闻轶事。其中还讲了我母亲三岁时的一个故事，那个时候的我只有六岁多。听来让我毛骨悚然，又让我欲罢不能。这个真实的故事至今也让我难以忘怀。因为这个故事里的人物主角是我的母亲。

二

那一年，老天爷格外垂青和恩赐，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在庄稼生长期里连着下了几场好雨。村庄北面的白山上，整天都是云雾缭绕的，久旱的麦苗遇到的甘霖，雨水恩泽了半个甘肃。劳作了几年的庄稼人，终于挺起了累弯的腰杆，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一笑。

大自然就是这么的奇妙，昨天在地里还是枯黄低矮，垂眉弯腰的麦苗，喝饱了雨水后，立刻返青，抬起了头，挺起了胸，蹭蹭蹭的往上蹿起。不到半个月就灌满了蜜浆。看来今年丰收是十拿九稳的了。有句老话说的好，丰收一年吃几年。这下子甘肃有名的“十年九旱”、靠天吃饭的“干会宁”有好日子过了。

望着金黄色的，沉甸甸的眼看就要开镰收割小麦、油麦（大麦吧）胡麻。我外爷和他的几个弟兄们约好，明天一早，去后湾他兄弟那边的一个土地庙里拜土地爷。还要去庙里拜谢龙王爷的恩泽呢。话分两头，吃过早饭以后外爷带着大儿子裴职业，与几个本家兄弟们去了后湾烧香拜佛了。而外婆带着我母亲两岁的改秀，（罪过！这是我母亲儿时的乳名，应该也是讳名吧！）去村对面的垓上（山崖上）的麦田里去锄草。

三

山路弯弯，越陌度阡。沟沟坎坎的山路上，外婆扛着锄头带着三岁的改秀，步履蹒跚。我的外婆是个缠足小脚，“三寸金莲”。缠足和童养媳一样，是封建社会对广大妇女的最残酷的歧视和迫害。

外婆1.7米左右的个子，在女人堆里也算是非常高大的。常年干着出力的庄稼活。她非常的有力气。如果不是小脚，依我看，两三个小男人也近不到她的身前。好多年前，曾经有一次，有个后生和她动手动脚，被年轻时候的外婆，按倒在地，一顿磨擦。让那个小哥永远记住了，“二奶奶”的威力。（外爷排行老二）

中午的顶头太阳，赤日炎炎似火烧。外婆带着麦秸秆编织的草帽，膝盖上戴着，薅草做的护膝，裤脚也被牵牛花滕扎的紧紧的。因为是小脚，不能站立着割草，只能是跪在田里劳作。麦田里今年的薅草特别多，而且有许多荆棘刺草夹杂在其中。外婆没有用镰刀割草，而是把野草连根拔起。

野草晒干以后还可以烧火填炕做饭的。这恐怕也是干旱区农民习以为常的事了。不到一会而儿外婆便汗流浃背，长满老茧的大手上都扎满了刺，手心处不时的流出殷红的鲜血。一上午已经是拔完了有4分田。还有5分田下午一定能拔完。

回头看看挎着箩筐，穿着短裤，打着赤脚的女儿改秀正在垓上挖苦穹菜呢。这是用来沤浆水的一种野菜。赶上好年成野山野洼里也会长的很多。它就像灰條，扫竹草一样，是一种食材。如果是年成不好，“民国18年的灾年，就怕是连树皮你都吃不上呢！”这是外婆的原话。

四

中午时分，娘两个在田野里，简单的吃了一些带来的干粮，喝了几口凉水，便又开始了重复的劳作。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偏西，外婆在天黑以前终于把这块地里的杂草拔完了。她心中窃喜，“这会儿，娃他大回来了一定会高兴死了。说不定还会去后湾他哥家，带回一些最好吃的糜子面锅盔呢”。

她一边拾掇着，一边大声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改秀！快回来！我们回家了！” “改……秀！ 改……秀！改秀！改秀你在哪里啊？她那破了音的凄惨的喊声，在白山上空飘渺着，落入河湾里时已经是轻若落尘了。

当外爷隐隐约约的听到了这熟悉的呼唤声时，他已经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了。他不顾一切地，一口气从河湾里跑到了垓上。“是改秀找不见了！”见到了丈夫以后，外婆大哭了起来。“哭！哭！你再哭，看我怎么收拾你！”没办法呀，甘肃男人都是这么一个坏脾气！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外爷让外婆回村里找人，自己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摸黑去垓上四处找宝贝女儿去了。

五

裴家老二家丟了女子娃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大家都是亲房兄弟。听外婆后来对我说，这个裴家小岔村庄，是多年以前为躲避战乱和仇人的追杀，裴家两个弟兄从遥远的山东来的这里，因为这里依山傍水，风水向好。裴姓兄弟再这里安家，时代繁衍 形成现在的小岔村庄。

战乱年代，常用土匪胡子抢劫骚扰。先人们就修起来铺堡，高墙深院，抵御外侵。男耕女织，自食其力。年成好时尚切过的去。无论日子过得苦乐，环境优劣，都没有改变他们的勤劳善良，勇敢坚强，团结互助的优良传统。

当大家知道了二哥丢了宝贝女娃的事以后，马上行动起来了。男人基本上都出动了。他们手里拿着火把，油灯在漆黑山梁宛若落地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煞时间呼唤声，光浪光浪的铜锣敲打声划破夜空。此时寂静的夜空里除了喧闹声外，外爷听到了一种让人恐惧的声音。

乌…乌…乌，乌…乌…乌！乌……乌。“大家先安静一下”外爷大声地招呼着大家。在寂静声中，他立刻爬到了地下，耳朵贴到了地面上，仔细的听着。“大家听我说”在南面有两只狼。它们在那里撕打着什么呢？。咱们分成几路包抄过去，我女子娃一定在那里！”

听到外爷这么说，外婆又再次大哭了起来“女子、女子！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你怎么和狼在一起呀！我可怜的娃！……”外爷当机过去在她的腿上打了一棍子。“你在嚎 ！看我把你的腿打折了不！”这时候外婆再也不敢出声了。据外婆讲，她那个时候真的是急疯了！如果她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她就不活了。她一定会从垓上跳下去的。

六

据我母亲回忆说：“我只记得，那次和母亲一起去“拔田”。下午时分我看到了，满地都是苦穹菜，我就顺着山梁一直跑着，一边跑还一边叫喊，我找到啦！这里苦菜…多多滴！突然我一失脚从坡上滚了下去。

当我醒来时，发现天已经黑了。我想翻身起来，根本动不了。我想大声呼唤，叫大，叫妈，可是我喉咙像塞了个东西，根本喊不出来。这时候我看到有几只蓝绿色的亮光，靠到我身边来了。朦朦胧胧的像是几只毛刷，在我的脸上、脖子上、手上刷着，刷着，我觉得很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浑身难受，我可能是已经恢复了知觉吧！我开始了乱动了，挥舞着胳膊，踢摊着小脚，嘴里也能发出了声音了。大！妈！你们在哪里啊！。这时候我觉得好像是两只大狗狗互相撕打在一起了。有一只大狗过来吻了我。然后我就被撕托着往荒地里去。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爬在了我大大的肩上了。那个时候我朦朦胧胧的，也不知道害怕。如果狼真的是饥饿了，如果不是两只狼在打架，我恐怕早就没命了。后来据我大他们说，是其中一只母狼刚刚失去了幼崽，可能在我身上有它的味道，故拖起我走，也不舍得下口吃了我，两只狼也因此产生了分歧打了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 ，我大他们过来了，这才把奄奄一息的我从狼口中夺了下来。

我大大第二天就去了庙里烧香拜佛，把我的魂魄还回来。祈求菩萨保佑我化险为夷，从此 平安。

七

后来我又听外婆说，在那次我妈被狼叼了以后，有个大庙里的主持过来看了我妈一会，临走时对我说：“施主，你这女娃是天上星宿下凡。所以连狼都不敢吃她。好生养活着她，是大富大贵之命。你们不要叫她饿着了。”自那以后外婆始终相信我母亲是大富大贵之命，是天上的“白蘑菇”。

后来我外爷在外地请了一位“阴阳”（大师）。这位阴阳用他的手指，在我妈的额头上量了一下说：“我的妈呀！你这女娃这么小，天庭就这么高，这么饱满，大富大贵一定是娘娘的命。我给她取个官名，快把她的八字拿来，我给她取个官名”。在阴阳大师啜弄下，就有了我妈现在很好听的名字，裴云霞。阴阳说：“就是天上最美的彩霞，就是凤冠霞帔。最少也是个诰命夫人”。

此时我心里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如果我母亲天生就有这么富贵的命，就不会在她十三岁那年，被债主卖给人家当童养媳，而受尽了凌辱和摧残！可恨的万恶的旧社会，腐朽没落的封建制度，使多少像母亲一样的妇女，成为了封建制度的殉道者，陪葬品。是共产党领导人民翻了身，砸碎了锁链，奴隶们当家做了主人。

敬爱外婆，虽然在三十年前就已经驾鹤西去，仙逝了！但是她的音容笑貌，她的说古道今，她的说戏唱戏，她的趣闻轶事，还有我母亲和狼的故事，至今在我心里永存。她对我特别的爱，这种祖孙情，就如同母爱一样我永远也还不清。不管我走到哪里，每年清明，过年前，我都要在当地烧纸祭拜她老人家。外婆和我母亲永远都是我文章里的主角与明星。

本章完 敬请期待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