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里过劳动关

惠英

<p class="ql-block">漠河镇位于中国东北黑龙江北部的大兴安岭地区,是一个边陲小镇,地处中国的最北端,素有“中国的北极村”之称。在这里可以看到一种神奇的天文景观—北极光。所以漠河又被称为“不夜城”。漠河镇又名漠河乡,隶属漠河市。漠河地处北纬-53度的中俄界江黑龙江南岸,常年寒冷如冬,夏季只有半个月左右,最高温度也不过20度,夜里只有10度左右,而且昼长夜短,白昼可达19小时以上,夏夜,有幸在北极村还可以看到北极光那横空出世,光彩超然的风采。这是我国唯一能欣赏那光耀之地,奇异魅力的“北极光”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漠河乡最北的立新生产队,52名上海知青一晃已经来了第二个年头的冬天了,劳动的技能也都经历过一遍了。生产队有牛圈、马圈、羊圈,猪圈、铁匠铺。春、夏、秋三季有五个多月以农田活为主。主要种小麦、生产队人口口粮,燕麦(喂牛、马吃的)粮食,蔬菜是为冬天外出打工准备的,主要有白菜、土豆、萝卜,部分喂猪的。粮食自己种是不够吃的,每年还要在粮库购买国家粮食,知青每年定粮600斤小麦。秋天要打牛、马、羊过冬吃的草。大地是每年轮流种的,种一年荒一年(当地叫撂荒地),农耕属于半机械化作业。秋收后农活主要有积肥、筛麦子、筛麦种(来年种子)筛麦子是技术活,每人一个筛子装上小麦,两手来回转,把草籽筛出去,筛麦种是把不符合种子的麦子和草籽筛出去,经过筛选的小麦才能去电厂磨成面粉,再按人口分配到户,经过几个来回符合要求再装回麻袋。这个活基本上是当地女青年做,工值高可以拿10分—11分,知青能被派去只能当下手,工值也低一等9分左右。干活的时候尘土飞扬,空气也不好,带着口罩鼻子全是黑灰色的。一天干下来浑身酸痛。除了筛麦种,剩下的农活剥线麻等春耕准备工作,只要在干活时用力均衡,方法得当都没什么问题。</p> <p class="ql-block">春耕准备工作是以队里女青年、老的、弱的、一般劳动力人员来完成的。秋收刚结束,入冬初期生产队青壮年强劳力,第一批领队和核心人员带着简易生活用品及人畜粮草上山,去大兴安岭原始森林做伐木准备工作,找好水源,盖起简易木刻楞房子。准备就绪,生产队第二批劳动力开上去。伐木工作是生产队唯一有收入的挣钱副业。冬天男知青基本上被派上山干活去了,他们带上粮草、锅碗瓢盆、行李等物资赶着爬犁,穿着全副武装的冬衣,集聚到伐木驻地,勘察完作业线路后,就可以上山开工伐木了。在原始森林里伐木是很辛苦的,干活时没有任何安全保障措施的,不仅要有强壮的体力更要有智慧,力气要巧用,不能蛮干,否则会有生命危险。</p> <p class="ql-block">伐木工作以两人一组搭配好,以一人说了算,另一个人是全配合。伐木时两人一条伐木大锯,开锯前要判断一下树倒下的方向,清理出逃生的通道,在树倒下的方向开踞,锯进去 直径三分之一左右,再从另一边锯过来,另一边锯口要高出五—六厘米,同心协力,互相配合,朝着树木倒地的方向使劲,方向偏了有危险,还要注意树倒时有没有回头棒子(倒地弹回的树枝)打到人和牲口,要巧妙地避开,否则随时可以要了一条生命。树木倒地后,根据树的垂直度定截成10米、8米、6米、4米一段,(没有单数),装上马爬犁,每次拉的数量以路况难易而定,最少两根,在回程时下山路非常难走,有时因伐木过程中下雪,把上山来的路埋没了或迷路了,回程找不到路非常着急,这时两匹马会带你回驻地,所以在整个伐木期间人和马匹的关系也非常友好,只是马匹不会说话而已。山上一天的活儿在人与马匹的共同努力下,回到木料堆场,卸下木料和马鞍,这时人和马匹都累的浑身是汗,这就是一天的伐木活。</p> <p class="ql-block">木场抬大木的活也非常艰苦,抬过木头的,脚步稳,领、肩、腰、臀、腿的力量分配均匀合理,手推得十分有力,眼睛盯着前方,余光又同时注意脚和一副肩的整体配合,做到上挑不慌,登高不颤,抬木头叠高是危险的活,“上挑”不仅要有力气,有技术,还要有胆,那些上不了跳的只能干下肩,就是负责上跳板一直抬到叠高堆前,干倒愣的活。</p> <p class="ql-block">木头从山里拉回堆放在木料场,全靠人工堆积起来,木头是圆的要层层叠高,成三角形,可以想象是多么艰难的工作,木场抬大木,一副肩八个人,四个小肩,两个人拿把门子,另两个人拿卡钩。四个大肩是后肩。谁和谁一个扛,个头力气都点搭配好,号子起来了:哥四个别泄气呀—哟咳嘿!全当是四腿的驴呀—哟咳嘿!夹板套上头呀—<span style="font-size: 18px;">哟咳嘿</span>!玩命为赚钱呀—<span style="font-size: 18px;">哟咳嘿</span>!养家就不容易呀—<span style="font-size: 18px;">哟咳嘿</span>!小肩迈右脚,大肩迈左脚,抬起木头后迈出的速度和步幅要一致。伐木开工全过程所有工作人员聚精会神,高度集中,不能有半点差错,否则就会造成危险,影响伐木工作任务完成。伐木工作任务完成评定工值时也是根据工作的难易程度来区别,一般不低于12分,高的14分。生产队一年收入分配靠的就是伐木做工的收入,伐木工作结束,只要天气帮忙农田收入也就计算出来了,每个人的年收入自己也估摸着有数了。男知青上山下地干一年,去掉每季度预支90元,年低还能分红得到1000余元,在当时是非常可观的收入。</p> <p class="ql-block">男知青们经历过上山伐木工作后,生产队的所有工作都可以过关了,差别就是干多干少的差别。冬季的大兴安岭,浩瀚的林海,莽莽苍苍,碧波万顷,山峦起伏,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这样的景色在生产队里是看不到的,女知青们都生长在城市里,来到漠河生产队没上过山,体会不到大兴安岭原始森林的美景美图。1970年冬季生产队的副业伐木点定下来了,在古莲区的西山(现在的漠河市所在地)。秋收完地里庄稼,第一批上西山盖木刻楞房子的人员出发,第二批上山人员名单也拟定了,这次除了男知青上山伐木外,安排了三位女知青去木场子做饭,我和同宿舍的大居、小顾三人被生产队选上。我们三个很开心,想到也能多挣点钱好回上海了,盘算着各自的小九九。知青都是单身人,在队里干活出去也是干活,没什么拖累的事,只要打起背包出发就是了。</p> <p class="ql-block">我们三人接到进山的通知,打理好行李,第二天早上由武装民兵队长张武成带队,老乡刘云祥、于树勤三个爬犁在生产队的马号边,装上大家的行李和其它的货物,仅留出一点空间坐人。进山需要两天时间,因为刚入冬地上还没有什么积雪,茂密的森林中落下的树叶铺在树林里,脚踩上去软软的,像踩在地毯上,我们一行六人很快赶到了第一过夜歇脚地门都里,简单休整一下吃完晚饭就休息了。第二天一早老乡于树勤(我们都管他叫于大爷)叫早,吃完早饭继续赶路,终于在下午三点来钟到了古莲区西山伐木点。一座很大的木刻楞房子出现在眼前,房子里边隔出一块十来平方米地方是做饭的,紧挨着做饭的地方搭了个铺子,这就是我们三人的睡觉地方。接下去一排铺子一直排到底,竖过来接着排上十个铺子,再横过来排上一排铺子,到门口,就这么个房子,每人一条仅够摊开被褥的地方,40余人要在这生活几个月。房子中间空地按上两个大油桶,架起通风管到外面,24小时不间断的燃烧着木材,确保房内温度。生活的艰苦性现在的人是无法想象的。</p> <p class="ql-block">打开行李安排好自己的铺子,我是大师傅,铺子靠在面板旁,方便早起做早餐,大居挨着我,小顾挨着大居。接着接受任务,每天要做190斤左右的馒头,每顿做一大锅土豆或白菜、萝卜汤、上场子时生产队杀了一头猪,猪肉、猪油一起熬熟放入盐盛放在盆里备着,做汤时加点油水,同时备有卜留克(盐水腌制的萝卜)咸菜。早上4点钟起床架火蒸热馒头,做好一大锅菜汤,一小时后大家都起来吃早餐,拿上馒头端着一碗菜汤,没有吃饭桌子的,坐在自己的铺子边用早餐,吃馒头不受数量限制,二两一个,吃饱为止。不吃饱干不动活,因为油水不足,所以每人都要吃到七、八个,知青正在长身体,一顿吃上十来个是不稀奇的事。吃完了都上山干活了。</p> <p class="ql-block">我在早上做早餐时,一边往炉膛里添着柴火,一边在面板上发面,一次发100多斤,中午开完午饭,再发几十斤面,两顿余下的便是第二天的早餐,每天200斤一袋面所剩不多的,大师傅的技能主要是把馒头做的好吃,那时做碱水馒头,面要发的好,软硬度把握好,碱的分量配比恰当,面要柔透,蒸出馒头咬上去有劲道(叫喧腾),不用菜都能吃上两三个。有时做点糖包、花卷的改善一下。做汤把握好咸淡适中,火候恰到好处时息了,过火了味道不好吃,数量上确保,人人都能吃到。有时做点面片汤加点白菜,人多口杂,尽可能让大家都满意。大家满意了大师傅的工作也就被认可了。大居和小顾在木场子安排做杂活的,劈柴火,挑水,房子铁炉内添柴火,削削土豆皮,萝卜皮,洗个菜什么的,一天到晚也不停的,总有事的。等到大寨式评工分时,我评11分,她们比我少一点。差别不多。</p> <p class="ql-block">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三个女知青,克服了生活中的许多困难,干活是没什么太多问题,主要是男女同在一间屋子里的许多不便,虽然象征性的有点隔开,毕竟还在一个屋子里,我们乘人员没回来,每天把自己的事情提前做好,过着机器人的生活,干活、休息、睡觉。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马上要过年了,伐木工作也要告一断落,木场子的人就要往生产队撤回了。大家都在盼过年好回家。其实对知青来说是盼回上海更贴切一些,知青来漠河转眼间已经快15个月了,大家都非常想家。</p> <p class="ql-block">黑龙江大兴安岭原始森林的冬天是可以把人美哭的林海雪原,冬季是银道的世界,连绵起伏的群山,纵横交错的河流,湖泊以及浩瀚无边的原始森林,都被白雪所覆盖,原始森林中翠绿的獐子松和银白色的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此美丽风景在那个年代,我们是根本不会欣赏也顾不上欣赏。繁重的劳动任务,让我们成为机器人一样周而复始地过着每一天,人累心更累,同时思念父母和手足同胞的心情越来越严重。接近月底的日子,分管副业的崔进发队长通知我们三个女知青可以回生产队了。时间定在1971年的1月21日。</p> <p class="ql-block">我们坐着来时的马爬犁,原班人马于21日的凌晨两点出发,路上还是两天,后来我们才知道,一起返回生产队的另外两个老乡说改早上5点多钟走的建议,没有被采纳。在原始森林里凌晨的时候是最冷的时间,一般出门都要避开这个时间段,而带队的武装民兵队长说:知青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要打成一片就是要吃点苦,按现在的话叫体验生活。这下我们三个女知青可惨了,约150公里的路程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到达门都里歇脚地。一路上翻过了一座座山,一道道梁,上山下山的走,遇到上山爬山,下山坐爬犁,一脚下去雪埋到膝盖以上,我们都穿着42码的棉胶鞋,大棉裤,小棉袄套上发给我们的军大衣,头戴棉帽子,这么厚重的衣服,人又不是很高大的。几乎和一个球差不多,走呀走,还是没到,体力逐渐透支,饿了啃一口冻馒头,渴了抓一把雪含在嘴里,真的是又饿又渴,这时大居说要小便了,爬犁停下来,隔着爬犁就地解决,手都冻麻木了,裤子的钮扣解不开,都快哭出来了,这时老乡于树勤大爷过来帮着解开才解决了。这还不够惨,一路走到一个叫18里桦树林山地,也是这次回程中最难走的山梁,老远看上去山不高,他们哄我们说过了山就要到了,我们去时衣服穿的少,又是第一次进山,新鲜,基本上是坐着爬犁一路看景到的,现在人的体力到了极限,满怀信心希望过了山能休息了,谁知还差老远了,好容易爬上山,坐着爬犁下山,听说还要走,我们好容易提起的精神一下全没了,像泄了气皮球,他们说你们不走那只有冻死,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几十里地没见过一个人的原始森林里,我们自己也知道是死路一条,但是实在没体力了,真的是欲哭无泪,求生欲望又触动了我们,只要还能动必须向前走,一路上虽然有爬犁,女孩子不抗冻越坐越冷,所以走走坐坐往回赶路。这一程路真的是在和死神拼搏。</p> <p class="ql-block">他们连哄带骗的带着我们继续向前赶去,途中经过三条沟,用木头窜好当便桥的路(这还是我同学帮我回忆起来的)。我们三个女知青都已经到了听天由命的地步了,到了半夜里终于赶到门都里歇脚的房子,停下爬犁进到房子里,我们三个人嚎啕痛哭,长这么大哪里吃过这等生死存亡的苦。自己哭停下来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脸全冻坏了,和烫伤一样,脸额上全是水泡,想想都后怕,在木场子,我们都是不上山的,基本在房子里里外外干活,,在零下—50度的森林里行走,肯定不行。这段路全程当时说有150多公里,走的是山路,而且要翻山越岭,(现在走公路漠河镇到漠河市是70公里)我们比正常情况整整多走了10多个小时,所有的人都累了,他们看我们哭够了叫我们吃东西,烤馒头和水,然后和着衣服休息到天明,接下来的路还有40多公里路,好走些了,我们也折腾不了了,基本是坐着爬犁回到生产队马号,卸下马鞍和行李,我们一起回到宿舍。</p> <p class="ql-block">女知青上木场子做饭的工作过得了关,但是由于男女生理的差别不适合上木场子,从此生产队不再安排女知青上山的工作。人生有许多沟坎要跨越,那时我们三个女知青只有17—18岁,放在现在都在上学的时候,我们要独立生存并且要养活养好自己,还要面对人生中不期相遇的沟坎,这也是对我们每一人的灵魂考验。</p> <p class="ql-block">知青岁月过劳动关的经历,只是我在漠河插队生活7年中的一段插曲,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心酸的。好在我最后还是平安健康地返回了家乡。 谢谢大家的关注与欣赏!写于2021年2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