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静乐道情是一种传统的地方戏曲剧种,以其独特浓郁的地方风格广泛流行于晋西北一带,鼎盛时期曾有十几个道情剧团,安子上、七泉坪、盆子水等村都是远近闻名的道情之乡。时至今日,行走在静乐乡间,在你不经意间,窑洞里、小溪边、崖畔上……,就能冒出几句“嗨哎哈呀哈哈嗨……”。每逢农闲季节,这些平时挥汗在黄土地上辛勤劳作的“泥腿子”,便摇身一变,成为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角儿,登上乡村舞台,为乡亲们送上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p><p class="ql-block"> 静乐道情以通俗易懂的唱词,"七弯八转"的曲调,婉转悠扬的弦律,高亢绵长的唱腔,朴实自然的方言,诙谐幽默的道白,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也吸引了众多的“道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静乐道情源于何时,从何地传入,我没有去研究了解过,但我却拥有着深深的道情之缘。我姥爷村里——步六社村每年二月初二都会准时唱一台道情敬神,以求人畜平安、风调雨顺。姥爷会赶在这一天前,驾着毛驴车把我和母亲接回来看道情。在我三岁那年,“拜大”(静乐方言音译,类似于现在的干爹)来姥爷村里演出,在姥爷家里吃派饭时认下了这门亲。“拜大”是七泉坪村人,农闲时节全家人都跟着本村的道情剧团走乡窜村演出。“拜大”是丑角,静乐俗称“三花脸”,在道情剧团里是喜剧演员,常以滑稽的表情、诙谐的语言引得观众开怀大笑、连连鼓掌、大声叫好。</p><p class="ql-block"> 从小听着道情长大,耳闻目染喜欢听道情,特别是笛子那绕梁之音,曾让我着迷。我最喜欢看“拜大”演出《烙碗记》,“拜大”反串出演“水牛角角老婆”,头上正前方长着一个牛角一样的独角,这是一个面目狰狞、心狠手辣的角儿,居然把一把菜刀劈到儿子脸上。记得第一次看时吓坏了,鲜血四溅,菜刀被深深的斜劈在脸上,菜刀两侧伤口外翻,样子十分吓人。“拜大”告诉我这是假的,还领我去后台看了道具,原来菜刀是木质的,按照人脸部凹凸提前都挖好了豁口,菜刀上有两个小钩,一个挂在帽子上,一个由演员咬在嘴里,外翻的伤口是用面做的,粘在刀刃两侧,十分逼真。</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缺吃少穿、文化生活严重匮乏的年代,静乐道情曾红极一时,每个村庄都能以唱一台道情为荣。村里唱道情,那是一件大事,家家户户都要把亲戚们通知一遍,邀他们来看道情,有的还要亲自上门去接,十里八村的人也会成群结队赶来看道情。这些道情演员、农民“角儿”也曾西度黄河唱到陕北,北出杀虎口远度内蒙,将“咳咳腔”唱响方圆几百公里。那时候的道情演员十分受人敬重、追捧,一点不比现在的明星和网红差。演出吃派饭到那家都是座上宾,都会拿出家里最好的饭菜来招待。年青的道情演员找对象都是挑村里最好的姑娘,用他们的话来说是屁股后面追的一大群。九十年代后期,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流行音乐开始盛行,特别是进入二十世纪,电视、网络进入寻常百姓家,人们的业余生活更加丰富多彩,年青人不再愿意学道情唱道情听道情,加之道情演员大多亦农亦艺,农忙时在家务农,农闲时登台演出,剧本缺少创新,传承又多靠口传心授,不少绝技人去艺亡。随着老一代艺人的逐渐谢世,道情艺术开始逐步走向衰落。</p><p class="ql-block"> 近年来随着文化生活的日益繁荣,静乐道情被得以重新重视,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还登上了京城恭王府的舞台。正月的一天,我和县文联主席范亮后、作协主席张天柱、原博物馆馆长李德奎闲聊中,得知安子上村的道情艺人还经常聚在一起唱道情娱乐,一拍而合,当即决定第二天去安子上村看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脱贫后的静乐大地,还沉浸在春节的喜庆里,汽车沿着平坦的水泥路一路北驰后转东前行,所到之处“祖国江山一片红”,红房子、红大门、红对联、红灯笼……,为数不少的人家门前还停了一辆崭新的小轿车。农村变了,农民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忽然一阵悠扬的乐曲随风而至,我一听正是那熟悉的弦律,老李告诉我,前边就是安子上村了。你听,到“闹打”开了。我寻着那令人迷醉的笛子声,径直便把车停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老范和老李是文化系统的“老人”,又是县里知名的摄影家,院里热闹的人群里有人认出了老范和老李,停止了唱词放下了乐器,纷纷围了上来,非常激动。小院被主人 打理的干净整洁,窑壁上醒目的大红“福”字,让人一下就能感觉到幸福的味道。</span></p> <p class="ql-block"> 院子里架着好几部手机正在直播,凑近一看居然聚集了超万的粉丝围观。王宝明和陈俊堂还不时的和网民互动。村民们都是“全手匠人”,既能唱又能拉又能打,轮番上阵。搬到县城的同村人,从手机上得知大伙又聚在一起唱道情,有几个匆匆忙忙也赶了回来,有的还是打出租来的,甚至家在省城太原的一位同村人,也要回来一起红火。悠扬的“咳咳腔”笼罩着整个村庄,伴着年的味道飘向远方。村民还集体为我们表演了道情最负盛名的“七反”,让我们真真正正的欣赏到了原汁原味的传统道情。三位老艺人——陈永林、陈面换、陈安厚在大家的鼓励下,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献上了自己最拿手的唱段。陈永林老汉今年已经80岁高龄,拐棍一扔便摆开了架势,由于年龄偏大,满嘴的牙也大多“光荣下岗”,气息明显不够,但老人却异常买力,闭着眼铆足劲,嘴巴张的老大用尽全力使劲的“嗨哈”,一曲唱罢累得连连咳嗽,但还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大家不住的叫好鼓掌,完全沉醉在了这美妙的乡村原生态音乐里。</p> <p class="ql-block"> 安子上的道情剧团在静乐方圆几百公里都很出名,村里一共诞生了三辈道情艺人,老一辈人如今健在的只剩下九十多岁的王天林了,前几年随儿子搬到了本县的娑婆村。第二辈人健在的也都超过了70岁,离开舞台也二十多年了,只有陈安厚老汉,原来是剧团的司鼓,前年本县一道情剧团急缺司鼓,跟着出过几台。第三辈人中最年青的也50出头了,王宝明、陈建明等为数不多的几人现在还会跟着剧团演出,没有演出台口就回家种地或外出打工。他们从十二三岁开始学艺,到如今依然不舍不弃,活跃在乡村舞台上,剩下的只是对道情的一份热爱,一种赏识、一份执着,一丝念想。</p><p class="ql-block"> 这辈人中宝明是姣姣者,生、旦、净、末、丑样样精通,在二十多岁时就给本县的赵家沟村教出过一班道情。受新冠疫情影响,宝明已有一年多时间没有外出演出了,在家人的支持和鼓励下,宝明购置了直播设备,从去年冬天开始尝试网上直播,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吸粉”七千多。他说真没想到有这么多的人喜欢道情,直播间里经常有人请教他,跟他互动,跟他学唱。</p> <p class="ql-block"> 静乐道情剧情多有正能量,弘扬真善美,反对假恶丑,其曲牌、唱腔多达200种以上,其复杂程度、演奏难度、研究价值都是其他剧种无法比拟的。只可惜从事道情的艺人多数文化程度不高,有的根本不识谱,甚至不识字,全靠感觉听调调,死记硬背记唱词,制约了道情艺术的发展。唱小旦出生村支书周俊亮非常担忧的告诉我们,现在的道情早已不再是原来的味道了,特别是文武场为了便于传授学习,越传越避繁就简简单化,现在好大一部分使用晋剧曲牌,像他们一辈的人已经唱不了现在的调调了。这么一份高雅的民间艺术,再不进行传承保护、发掘整理,将是一大遗憾、一大损失。</p><p class="ql-block"> 是啊,道情曾给我们带来了无数欢乐和荣耀,是前人留给我们的一份非常珍贵的民族文化遗产,在文化大繁荣的背景下,已有书法、剪纸、京剧都走进了校园,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保护,已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道情还会远吗? </p><p class="ql-block"> 2021.2.24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