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补锅匠

犁田人

<p class="ql-block">题记:一代艺人,是一个时代的印鉴!补锅匠虽已慢慢销声匿迹,但却留在那代人的记忆深处……!</p> <p class="ql-block"> “补—锅—嘞……,补—锅—嘞……”,这一声声悠长清亮的吆喝声,在上个世纪70、80年代高邮的大街小巷间回荡,在乡村庄台的上空回响。这些声音、这些场景、这些细节,如今已成远去的乡愁。</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那时家家户户做饭炒菜,用的都是生铁铸造的铁锅——生铁锅不耐用,加上铲子的摩擦,锅底很容易穿孔、漏水,有时候也难免意外磕碰出一道裂缝。那时候,买一口新锅要花不少钱,所以,没有谁家舍得把有砂眼甚至裂丝缝的铁锅直接扔了,总是将就着补补再用、用用再补——并非只补一次,往往是三五次,敲去旧疤,再添上新疤,实在没办法补了再作为废铁卖掉,日子就这么凑合着过。这正所谓是——新三年,旧三年,修修补补又三年。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真实写照,也是老一辈人千古流传下来的传统美德。</p> <p class="ql-block">  说到补锅,其实这项传统工艺历史悠久。补锅匠这个职业很早就在中国出现。唐朝诗人胡令能是补锅匠出身,他所作《小儿垂钓》诗被千古传颂: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人惊不应人。明代诗人刘逢源曾写诗记叙补锅匠,其诗曰:高隐昔传磨镜客,奇踪今见补锅人。若将姓字留天地,纵使巢由亦外臣。现代文学大师沈从文在《一个转机》一文中提到补锅匠:“我常常看到报纸上普通新闻栏目说的卖报童子读书、补锅匠捐款兴学等记载,便想,自己读书既毫无机会,捐款兴学倒必须做到……”。</p> <p class="ql-block">  诗境很美,活儿实苦。补锅匠都是走村串巷地谋生活,到一个村庄大概一两个月左右才来一趟,过去可没有电话与手机,坏了先放着或将就着用。记得常到我们西尤庄来的,是一位刘姓师傅,约50来岁,给我留下的记忆最深,他是一个典型的民间艺人代表。他总是挑着一副旧担子,一头是一方矮小的风箱,一头是一只粗涩的竹筐,竹筐里放两三把锤子、几斤焦煤、一堆碎铁片、十来块手掌大的碎黑粗棉布。这些零碎的小东西,几乎是他全部的行当,大约有60来斤吧!你瞧!这可不是挑担的苦啊!同时,无论是风和日丽的春天,还是秋高气爽的秋天;无论是热日炎炎的夏天,还是寒风凛冽的冬天,补锅匠们都要在室外露天下补锅,所以咱们乡间有句俗语:“有儿不当补锅匠,一天糊得像鬼样。”</p> <p class="ql-block">  补锅匠在外,最难的是找到一天三餐。如果他觉得哪家的主人说话大方客气,便说:“你这几个锅、碗、盆和缸不收钱,只管我一天的吃饭就行。”那家的主人如果觉得可以,便欣然应允。你瞧!这可不是吃饭的苦啊!也许这也大概是补锅匠补锅的前奏吧!待这些安排妥当,补锅匠才解开担子,在空旷的地方,正式支起炉子生上火,准备开始补锅。此时,若是周末假日,旁边总围着我们一帮看新奇、打下手、偷学艺的捣蛋男孩子。</p><p class="ql-block"> 辛苦钱,万万年。补锅是一门技术活,但更是一门辛苦活——既脏又累,天天坐在火炉边,和铁锅、铁水、焦煤及石灰泥等打交道,汗渍和污渍往往把脸弄成一张大花脸;蓝色粗棉布护褂,往往也是几年不洗,最后穿得黑黝黑黝的,且上面有很多星星点点的小孔眼。您瞧!这可不是火熏的苦啊!特别是对付较大或较长的破口子时,就要熬铁水,那还得经铁水烫、火星灼、锤子伤等,那双手真的是又黑又糙,且伤痕累累。</p> <p class="ql-block">  据我小时候观察,补锅的方法基本就两种,一是裂孔相对轻微的,就用一只补锅钉穿过,扭曲钉尾,用石灰泥抹匀并敲紧实即可。此法容易,但铁补丁明显,随着刮锅与洗锅,会造成松动,且时间长了,老地方又会漏水,但收费低。二是裂孔比较大的,则要熬铁水修补。此法首先把碎铁片煮熔,烧成铁水,然后浇在锅内的穿孔处。在穿孔的下面,平铺一块湿布,冷却浇下来的铁水,将裂孔填补。补好后,再把锅烧红,用锤子敲打,使其平整;同时,再用砂轮里外磨光。补锅需要很高的手艺,手工好的,修补处不容易被察觉出来,且耐用,但收费高。</p> <p class="ql-block">  心善之人,让人难忘。来我们西尤庄补锅的匠人一年中总有好几批,但让我最难忘的——还是刘师傅,他给我的记忆最深,因为他人脾气好,不嫌我们一帮孩子烦。因为我们男孩子小时候都比较调皮,喜欢偷偷拿他一两个铁皮补丁疤子,回去自己实验实验。这可不正是“看事容易做事难”嘛!好事没有做成,坏事却干大了。我把自己家的脸盆底的小洞,给我瞎捣鼓成了大洞。又不敢说,怕被父母打,就悄悄的去找刘师傅,刘师傅对我会心一笑说:“你这个捣蛋鬼啊!不怕你父母回来发现了,打你的屁股啊!”我也只能露出哀求的目光傻笑了,他紧接着说:“拿来吧!”借此机会,他还教会我怎么补搪瓷碗、脸盆及铝水壶的砂眼等,至今老家还保留他给的铁皮补丁疤子。刘师傅每次在我们西尤庄补锅一般会呆一两天,但不管他怎么忙,到临走的那一刻,一定会去一些特殊的家庭。譬如庄东头的老周,七十多岁,身患残疾,行走困难;还有庄北头的老李,无儿无女,经济困难……。这些,刘师傅都是包拿包补包送。现在,我也经常回乡下老家,但再也没有见过刘师傅,也没有听到过“补—锅—嘞……,补—锅—嘞……”一声声悠长清亮的吆喝声了,它已成为我心里的永远记忆。</p> <p class="ql-block">  像刘师傅这样的民间补锅艺人虽然离我们越来越远了,但是勤俭节约的美德和艰苦奋斗的传统,不能断,不能丢。毕竟,修修补补除了是一种消费观念,更是一种对资源有限性的敬畏与学会珍惜的生动教育。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受“断舍离”鸡汤影响,而要坚决反对对有限资源的浪费。</p><p class="ql-block"> 当下,时代悄然巨变,有时候我却忍不住去想:这些民间艺人以及他们的下一辈,又在靠什么谋生呢?还会有人赓续传承下去吗?不过,这些担心都是多余了,我坚信,一个人只要不懒,勤于精钻一技,总能趟出一条路。</p> <p class="ql-block">(图片网寻,一并感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