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昔时情 乡土记忆(6)

六缘（陈厚权）

当前的电视机，不管是以液晶、等离子、数字高清、OLED、量子点、激光电视、4K、8K等等面貌，出现在休闲场所，还是摆设在家庭的客厅卧房，供人们博览世界风云，搜索国际赛事，欣赏影视热剧，均可以足不出户，在网络天地里徜徉在地球村中，受益于多媒体、流媒体科技成果，带来如身临其境的感观享受。

然而，电视机给当代人带来的印象，无非只是一档司空见惯的家用电器。除了当我们和家人团坐客厅，在大年三十观看中央电视台，一年一度春节晚会时，和着辞旧迎新的钟声节拍，心头涌起些许激动外，完全没有像四十余年前的人们那样，与老电视机初次邂逅之际，有过的那种如痴如醉的热情与向往。



“小小一间房，只有一扇窗，唱歌又跳舞，天天变花样。”

当时人们就是这么形容电视机的神秘和魅力，也包括了一代人对老电视机的一见钟情。几乎年近花甲的人，都有那种以心相随的印记。

上世纪七十年代未，中国人以迎接新时代的步伐，燃起了对"三转(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一响(收音机)，一咔嚓(照相机)美好生活的希望。淡泊沉寂过的国人，正被收音机中的评书节目所吸引，因故事的情节撩拨得一波三折时，一种被古代神话中称为时光宝匣的科技产物～电视机，突如其来的闯入了人们的生活。

电视机的出现如一石投水，顿时引起了层层漪涟。



　　1979年末的洪湖扇筷厂，大约是新堤率先拥有黑白电视机的单位之一。当时，厂领导决定某天晚上，对所属单位员工进行内部试播。

消息不胫而走，此后那段日子，全镇的居民，特别是青少年趋之若鹜，纷至沓来，争先恐后地前往放映场所，意欲领略电视机的风采。

说是对员工内部播放电视，扇筷厂半开大门，加派了人手进行入场管理。可是，又怎能抵挡得住如浪似潮涌来的猎奇人员冲击。顿时门禁失守，会议室观众暴滿，室内室外被围观人员挤得水泄不通。

会议室里人们摩肩接踵，百余名观众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噪声充耳，比购买紧俏物资还热闹。



举目前瞻，一台12英寸的电视机，搁置在大约1.5米高的柜子上。我蹭在人群中翘首以盼，等待着与电视节目面缘的时刻。

室内最忙碌焦急的，应当是操作电视机的人员。他手忙脚乱，频频扭动电视机旋钮进行调试。电视机屏幕上一会雪花点点，一会儿人影扭曲，或者有声音无图像，有图像无声音。

他检查完电视机外线后，竟然叫人爬上楼房，转动矗立在屋尖顶上的室外天线铁杆。几个人楼上楼下几经忙活，终于掰到了让图像和声音趋于正常。可是，这时的电视节目，已经放过了一段时间。



　　虽然，在场的观众踮脚翘首，自觉保持安静，但是仍然噪声不小。很少有人能完全听清楚剧中的配音，看懂那那场外国电视剧的故事情节。人们对姗姗来迟的节目期盼，等来的只有仅仅放映了半个小时电视剧，就以结束告终。

相信所有观看过这天电视的人，留下的只有外国游击队员抱着情人，在山坡草地上滚着哈哈欢笑的亲昵声影。这种新奇的情节如浪如澜，似钱塘涌潮似的，冲开了人们尚未开放的心扉，也让观众无法抗拒的产生了情景之外的震撼。



　　当电视机再度以滿屏雪花与无信号的轰鸣声，向观众下达逐客令后，很多人仍然如痴如醉的立在那儿，意犹未尽的不愿离去。

此时，我和更多的人一样，虽然不知道这部外国电视剧的名称，但是仍然在滿足中，和朋友们交头接耳的离开了扇筷厂。

几经打听，方才知道这部电视剧名字叫《巧入敌后》，是我国第一批引进、翻译的外国单本电视剧，其内容是反映南斯拉夫游击队员的战斗与爱情故事。





　　由此，电视机被公认为20世纪最伟大、最重要的发明之一，它第一次将文字、图像和声音同时展现在人们的眼前，也契合进了新堤人的娱乐生活之中。

在那黑白电被视为奢侈品，尚未普及的年代，在新堤人群中，同时应运而生，出现了蹭电视一族的时光节点现象。

那时候，一到傍晚，蹭电视的男女老少，就会不约而同的云集在有电视机的单位，赶赴一天与电视机无法割舍的情感约会。豁达的单位，再也不设置内外有别的限制门坎，转而敞开大门，开始大度接纳那些激情燃烧的观众。





　　1980年初，蹭电视族淡漠了风霜雨雪的困扰，相约结伴的围聚在扇筷厂、土产公司、洪湖航道段等单位的会议室、食堂，等待观看一天一集的电视连续剧。

他们像上班打卡一样准时准点，把每天晚上的休闲时光，慷慨的寄托给了21集美国电视连续剧，《从大西洋海底来的人》。



　　于是，新堤的蹭电视族，心灵同步着剧情节拍，神聚在一个神秘的元旦夜晚，心随海底的巨浪把奇异的生物，麦克·哈里斯推送到了故事的海岸。

人们一边看电视，一边摩拳擦掌地调动自我情绪和意念，真想进入剧情世界，去助力海洋医学家伊莉沙白·玛丽博士，巴不得与她加盟，去战胜自然界的死神，一起让麦克.哈里斯回归海洋，祈祷他复活。

所有痴迷的追剧人，随着情节的跌宕起伏，自己也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博击，希望能进驻剧本中，与主人翁们一道同呼吸共命运，帮助玛丽博士探索神秘深邃的海洋世界。

一部电视机竟有如此的凝聚力，只叫一群人如痴如醉，从不缺席的守候三十个多个夜晚。一旦局部停电，或者电视机故障，蹭电视族就会群体转场，涌向另一个可以看电视的地方。这群人，在求索一集剧情也不愿落下的跟进中，去理解眼中的海底人，也触类旁通的悟出了人类与大自然，与海洋物种共荣共存的哲理。



　　从那时起，电视机给人的印象不再只是一台冷酷机器，仿佛生活更需要它播出的节目来丰富。拥有一台属于自家的电视机，一直是我们家庭的追求。

1980年夏天，一机难求的我，得知岳阳商场有日产电视机销售的讯息后，立即邀约内弟搭船，专程去岳阳购回一台12英寸"三洋"牌黑白电视机。

一家人如获至宝，我动手给这宝贝打造了一口花瓶造型的电视柜，又是为电视机特制后背散热口，又是给电视机安装避雷接地柱。

我还时不时爬上屋脊，手持收音机根据电波讯号，核准湖北电视台的方位，来移动室外高架天线的夹角，并大声呐喊着，与房间里的妻子联络，询问她监视电视效果的情况。

　　那个时候，能够收视的电视频道只有几个，电视机播放节目，也不是全天候的，只每天19至22时，是湖北电视台的插放时间。

黑白电视机刚进入人们生话时，大约电视台的信号输出，也在调整阶段。

每天18时55分，电视机上就会出现讯号测试图，人们往往会作为必修课，准时打开电视机，手动行同步，帧同步的旋钮进行调节，生怕因图像变形影响收视效果。那份认真与执着守护的作法，至今想起来，还真是觉得可敬可叹。



　　自从有了自家电视机，一种脱离了蹭电视族的欣慰，真让人舒心畅快。从此我家的电视不仅受人羡慕，而且我的家也成了被街坊邻居来聚会观剧的场所。

到了傍晚，我家必定在七点前结束晚歺，做完所有家务，安排好父母的座凳，打开电视，开启一天的快乐晚会。

这时，隔壁左右的大人小孩，也会拎着小板凳，来到我们房间，和我们共度观看电视剧的良宵。

每逢夏季，我家干脆把电视机搬到室外，一家人坐在竹床、躺椅上，摇着芭蕉扇，或嗑瓜子或品茶。我热情好客，乐于分享，对加盟观众邻居，笑脸相迎，热情让座，与电视剧中的人物同悲同喜，与街坊合睦相融，度过了许多拥有电视机的美好时光。



　　从此我与千万新堤人一样，在与电视的相逢中，认知了乡土以外的天地，认知百科，认知历史，增长见识，了解世界。

一拨老新堤人，在最早的日本电视剧《望乡》中，认识到了一战时日本在政治、经济上从腐杇走向军事扩张之路的一程疯狂历史，这种军国主义准备发动大规模侵略战争的国策孕育前期，带给了贫苦百姓民不聊生的苦难生活。了解到了以阿奇婆为代表的日本妇女，当时卑贱的社会地位，以及贫寒家庭女子为生存所迫，被骗或被挟持沦为南洋妓女，所遭受惨不忍睹的身心屈辱与骇人听闻的悲苦人生经历，还有令人同情嗟叹，盼望回到故乡的凄惨故事。



　　我和我的同龄人又在《蹉跎岁月》中，了解了一拨人栉风沐雨的生活经历；从《女奴》中了解到巴西的曾经奴隶制，认识了主人公伊佐娜与耐尔休。

从《上海滩》中，看到了旧中国的十里洋场，记住了许文强、冯程程、丁力等一批红尘替身；从《霍元甲》的“万里长城永不倒"的强音中，领略到了炎黄子孙不屈不挠的民族气节。



　　勿庸置疑，那段时光中的老电视机，已经超出了家用电器的使用范畴，它曾以强大的向心力，多元化的文化信息含量，开阔了人们的视野，丰富了人们门精神世界。它所播出博大精深的多元化节目，俨然良师益友，潜移默化地塑造了人们的心灵，引导着二代人的三观，影响了我们的思维与认知。

那个难忘岁月，新堤的万家灯火中，有谁能说得清，有多少盏灯的光影下，有多少人曾演绎，求索过多少与之启迪的生活故事。

犹其珍贵的是那段时间节点中，缠绵着当初那代人的悠悠情结，牵连着永不磨灭的岁月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