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梦人生一杯茶

古道野马

“我”与“茶”的交往，平淡到不成故事，从垂髫之年开始喝茶，喝到今天的年过半百，掐指一算，倒也有些年头了。 春光逝去人亦老，清茶相随半世人。 记忆中，不曾有长辈阻止我喝茶的章节，一向对孩子管束得很严，怕别人把自家孩子惯坏的奶奶，第一次在场，似乎也没有指责过给外孙我喝茶的她的亲家公。 如是几次，奶奶也没有说什么。 大致是默许的吧！ 外公有一口烤茶的砂锅，是做马帮时留下的遗物。不大的山寨，夜晚火塘吐出火舌的时候，外公家的火塘边就热闹了，总有三、五个老者如约而至，爱热闹的小孩也就聚拢来了，大人们在闲侃他们的天南地北，小孩就偷偷取下外公挂在柴房里的那几串大马铃，“赶起马帮走夷方，驮上盐茶找新娘”。 外公把一小铜壶盛满水放在铁三脚上，在火塘里添上几根柴，让窜起的火苗轻轻舔舐壶底，在孩子的眼里，这烧水的过程有些漫长，好半天，铜壶才会响起来，响了好一会，壶盖才会动起来...... 外公不紧不慢地取下半墙上的土砂锅开始烤茶，烤茶需要掌握火候，火烈了，会把茶叶烤焦，火太弱，就烤不熟...... 总之，要用外公才知道的温火烤。 只有他那走南闯北之人才能掌握住火候。 外公从来不会把砂锅放在铁三脚上，他的宝贝砂锅不喜欢火苗，喜欢亲近快燃烬成灰的火炭星子，他说这种火叫温火。外公烤茶的动作有几分优雅，有点象今天那种大厨炒菜的动作，喜欢握着锅把颠颠簸簸，茶叶从锅底跃起落下很有一些弧度，只是限于灶台的高度，动作没有炒菜师傅那样夸张。 翻弄中，外公挥动的手臂渐渐快起来，茶叶的香味，从火塘边散开，向着屋檐弥漫开去，飘向村口...... 外公把烤好的茶叶，倒入一个土茶壶，再把茶壶置于火塘边的星炭上烘焙，给壶加温，除去土味，然后把铁三脚上烧沸的水倒进壶里，茶壶发出“嘶、嘶、嘶......”的声响，并有泡沫溢出壶外(这大致就是今天的“洗茶”程序了)。 外婆出场了，颠着小脚，手拿一叠小巧的木碗，依次给客人倒上茶水。 如果在场，肯定少不了我的一份。外婆将我当茶客款待，从来没听见外公从鼻腔里哼出过一声。 那时，我留给长辈的印象是:嘴巴乖、会耍赖。比起那个总喜欢在大人吸完烟筒后，很勤快地帮着换水，趁机闻一闻烟筒味的女孩高尚得多。 每次我喝下茶水的时候，不但没有责备，而且还能听到带着惊喜的表赞——这孩子还会喝茶水唉！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吃完晚饭后，爹妈还有许多家务活要做，有意把我支开，是趁机去弄点柴火，第二天不影响生产队上工。 那年月，白手起家的我的爹妈，不拼命劳作实在难把家小养活! 自幼就喝茶，是长辈对我的偏爰，溺爱，关怀？ 我是老早老早就养成喝茶的习惯了！ 　　接触了茶后，白开水，在我的生活中，早已退出了席位，我的水杯全都是茶杯。 茶，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早茶、午茶、晚茶是我每日必备的功课。 第一次离家到外地读书，外公在我的行囊中，塞进一个茶团，并一再叮嘱: 河谷地方的水，泥土味重，味道不好，喝了容易生病，一定要喝开水，一定要记得在开水里加点茶叶。 高中时，我不知道小县城里，有没有茶室，喝茶的人多不多？印象中，带着茶杯来授课的老师似乎很少。 茶，可以消除疲劳，我深有体验，课前，喝几口茶，坐在教室里不容易磕睡，周末，节假日回家，我总是多多少带一点茶叶回学校，分给同学喝，因此我还交上了几个“铁哥”。 那时候，茶叶在我的家乡卖不成什么钱。每年妈妈采下的春茶，一半以上被我奢侈掉了。 至于喝茶，学校好象也没有什么禁忌，应该没有，（迄今为止，我在讲台上摸爬了三十余年，确实没有这清规戒律），于是，喝得放肆起来。 茶，可以减肥，可以养颜，可以......这些我不曾研究过。 50年过去，我的所有生理器官，乃至毛细血管，早已被茶水浸泡淹渍，偶或我会无端地想:茶水渗人肌肤，会不会在我的大脑中慢慢发酵成别样的香味...... 自唤“茶人”仿佛亦不为过也。 今春，就地过年，偶遇两位铁哥，小聚中促膝磨肘，尽管岁月掩盖不了皱纹，可是，我们三人的体形没变，依旧配得上当年最时髦的帆布书包，依旧具有帆布包的“时代感”。忘了问他俩的体重，我想应该变化不大，我本人的体重一直保持着三十六年不变。 我不敢把这现象归咎于茶的功效，可我可以断言这一定与喝茶有关。 　　喝茶，于我而言是嗜好。 夜阑人静，偶有睡不好觉的时候，来一杯茶，我就能安然睡去，从理论上讲，这有悖常理，换作他人，喝了晚茶，会害得他通宵达旦。 初唐，大诗人李太白酩酊大醉，能挥毫写下千古绝唱，时下，智能手机，在幼小的孩儿手里，能哄住孩子的哭声，据说，还能成为某个产妇的断奶“利器”。这大致就是一种新常态，新思维。 不经意中，喝茶成为嗜好，多年来，我没有发现过喝茶的害处，慢慢地，我便把“嗜好”幻变成了“爱好”。 有时，我会问自己—— 是否在一天天的靠近“茶神”。 　　我与“茶″的交往，是那样的自然而然，顺理成章，颠簸半生，喝得粗鲁，消耗的茶叶数额巨大，除了外公泡的茶我不知道来路外，其余的都是家乡茶，是妈妈亲手制作的，我从生产队里开始种下嫩树茶喝起，一直把茶树喝老，有几株园圃里的茶树，因为搬迁，没人料理，干脆连树也喝倒了......枯死的枝干也当柴烧了。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既多又好，讲数量也讲质量，是人类的共同追求。 茶水泡大的我，喝过的茶叶数量早已超标，就质量而言，我不敢给自己喝过的茶打分，我真的没留意过关于茶的 “评分标准” 。 坦率地说，就是中国名茶，我从“一”也数不到“十”，模模糊糊有“龙井”“碧螺春”的概念，一个荒唐而十足的“名茶盲”。 一日，在一家农产品作坊溜达，巧遇一位制茶小师傅，见他眼熟，便与他搭讪，后来便慢慢混熟，从他那里了解到茶的名目——马邓，砍盆，老班章，老乌山，打笋山...... 唤他小师傅，只因为他是一位未婚小伙，就制茶而言，实际上是一位老练的技师了，据说，他曾呆过几家制茶厂。 我对茶饼制作很感兴趣，便找机会多去几次，闲着无聊时，为他打下手，和他制作了几天茶饼。 混熟了，我便想到占一点便宜，要他也帮我制作几个茶饼，喝茶喝了那么多年，亲戚朋友早知道我的嗜好，每年总要给我带点茶来，积攒下来的散茶，东一包西一包丢在家里，很是碍眼，打扫卫生时，挪来挪去，不方便，扔掉是万万不可的，小时候，背着竹篮采过茶，我品偿过采茶人的艰辛，何况，这茶还流淌着亲戚朋友的“爱意”！如果制成茶饼，就方便存放了。 于是，试探着问他: “制作一个茶饼，要多少钱？” 他很是敏感地回答: “你的茶，百斤以内免费，只要你为我打一天下手”。 一周后，我那些零散茶叶，便成了茶饼，乖乖躺在晾茶架上了。 去取回茶饼的那天，小师傅正做工艺茶，我又激动起来，因为工艺茶饼，蕴含着茶特有的清香又超然于茶外，是一种典雅的艺术，有第一次成功试探作垫底，底气十足的我，很轻易地攻破他的第二道防线，小师傅很是孝顺地为我制作了”生肖”茶饼，公平起见，一家三口，人均一饼。 工艺茶饼置于家里的电视柜上，室内多了一点艺术氛围，思绪常常随着茶叶的醇香弥满纷飞...... 困倦时，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倒以为自己是“茶仙”...... 　　人生，就是一杯茶。 苦，酸，咸，辛，甘五味皆备，偿过之后，才识真味。 不一样的生活际遇，可让你做“茶人”，扮演“茶神”，亦可演绎成“茶仙”。 茶，是国人最喜欢的一种饮料，幼可饮，老可饮；活人可饮，神灵可敬；爱时喝它，恨时喝它...... 茶叶的加工无须配方，也不加佐料，特别是天赐的野茶，不浇水，不施肥，由天生，靠地养，生态、经济、实惠、时尚...... 人生如戏亦如茶，平平淡淡才是真！ 黄忠文 2021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