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务”运动

埂上草

我们牧场的羊群（笔者摄于2015年）。

“羊务”运动

五月中下旬，草原鲜花盛开，“绿色”取代“黄色”，吃饱青草的羊群迅速育肥，与羊有关的几项“大活儿”相继开始，我称其为“羊务”运动。
60年代末，我们牧场的畜群属于集体财产，当时的“承包制”并非完全“包群到户”，譬如公羊羔去势、山羊抓绒、绵羊剪毛、洗羊、数羊等等需要众多劳动力参加的活动，都在牧业班里集体操办，由班长统一指挥，参加者记工领酬。
气候变暖，山羊褪绒，绵羊脱毛，为了不让这些畜产品自行脱落、遗失，需要集中采集。
牧业班长选好时机后，在本班领地的中间位置，集中两三户人家的柳条篱笆，围成封闭的大栅栏，里面可以容纳一个大羊群，之后各家羊群按预定顺序依次入栏。
抓山羊绒使用粗铁丝制作的耙子，一种单手操作的专用工具，蒙语叫“sanmennuoer 三门诺勒”，其顶部有6~8个U型弯钩，端部尖锐，可以把绒从羊毛中勾出来，后面有个可以滑动的“挡排”，用来从耙子上撸下羊绒。
干活的人自己进栅栏内抓只山羊，摔倒，捆住蹄子后就开始“叨绒”。最初我用力的角度有问题，导致耙子的尖有时会抓破山羊的皮肤，伤口一旦流血会立刻招来苍蝇下蛆，必须迅速将六六粉涂抹在伤口上。
一只大个山羊的出绒量仅仅四两，数量过千的羊群里仅有山羊二、三百只，所以抓山羊绒的活儿干得比较快，一天可以干完两群。
抓羊绒结束不久就开始给绵羊剪毛，也在这个围栏里，工具改成了大剪刀，那时没有电推子，全用手工。剪毛的最佳时机是：新毛长出约一寸，顶得老毛离开皮肤，新、老毛的界限清晰并且新毛的密度不大，容易插进剪刀，这时不仅活儿干得快，而且剪下的羊毛不散，俨然一个纯羊毛“外套”。有些绵羊褪毛比较晚，新毛和老毛的界线不清，这种情况下需剪断浓密的老羊毛，相当费力气，我手上常常水泡累累，血迹斑斑。
剪羊毛很辛苦，班长中午要张罗宰只羯子羊犒劳大伙儿。牧民宰羊、煮肉的速度极快，就地挖个土灶，从邻近蒙古包拉来铁锅、水、牛粪和盐，一个小伙子负责杀羊，仅用一把小刀，剥皮去蹄、开膛破肚，直到大卸八块，一气呵成，绝不会超过半小时！宰完羊，铁锅里的水也烧热了，先炖大块的带骨肉，不一会儿，妇女们把心、肝、肠、肚处理完，用羊血灌的血肠也做好了，统统放进大铁锅里一块儿煮。
人们席地而坐，男人抽烟，女人聊天……开饭时人人持刀，从大铁锅里削下变色的羊肉吃，没变色的重新放进锅里继续煮。
女士们平日串门的机会很少，集体劳动给了她们难得的社交机会，虽然活儿很脏，但她们都穿着漂亮衣服来干活，嘻嘻哈哈的热闹得很。
剪完羊毛几天后要洗羊，用药水清除羊身上的寄生虫。河边有一个水泥池子，进、出口是斜坡，中间有水，深度刚好没到羊脖子，水里掺进“敌百虫”，搅拌好以后，驱赶羊群从一头进另一头出，全身浸泡过药水就算洗完了。开始时，需要先推一些羊下水来当带头羊，之后其余的羊会跟进。
敌百虫杀灭虱子很有效，不料知青中有人也把自己的衣服用敌百虫液体浸泡，结果虱子倒是消灭了，差点儿把自己也灭了，他没用清水彻底洗涮衣服就穿在了身上，皮肤吸收有机磷导致全身中毒，险些丢掉性命。
“羊务运动”的最后项目是“数羊”，相当于“户口调查”，等同于农区秋收后的“过秤分红”。经过“数羊”，确认各个羊群当年新增羊的数量，进而计算羊倌当年的收入。各个畜群随后都要更新档案，明确现有资产，包括群内的集体牲畜和自留牲畜的数量。
“数羊”时，圈进大栅栏的整个羊群，从一个小开口逐个释放，羊群的承包者和班长共同计数，山羊、绵羊、母羊、羔羊和羯子羊也分别统计。由于事关公、私财产和切身利益，当事者非常认真。有时出口处过于拥挤，几十只羊蜂拥而出导致计数失败，那就重新圈羊，重新计数。
羊务运动集中在春末、夏初，盛夏时的零碎“羊务”由各家自己操持，多是治疗蚊蝇或外伤导致的感染。
八月份，草尖变黄，牧草结籽，羊群吃上“精饲料”，给畜群“贴秋膘”的黄金季节开始了，草原的“绿色”变成“黄色”，九月底的第一场雪，又把“黄色”变成了“白色”。
每年10月中到下一年的4月初，长达6个多月，草原将与冰雪为伴。为渡过寒冷、漫长的冬季，畜群在秋季获得好膘情是最重要的事，膘情不好，畜群即便能熬过寒冬，在春季产羔季节也会因衰弱而大批死亡。
承包畜群的牧民入秋后非常注意挑选草籽饱满的草场，坚持有规律地给畜群饮水，尽量避免牲畜因奔跑而出汗。我们分场有位公认的“放羊能手”，他在抓秋膘期间，经常牵着马走在羊群最前面，控制几只偏好“美食”的山羊，不让它们引领羊群走得太快，“细嚼慢咽”方能长膘。
秋季时富余劳力会被组织起来为老弱畜收割、晾晒、储存青草，这是大工程，连队领导亲临指挥，割草机、搂草机归专业队伍操作，大部分人用来翻草、拢草、运草，我们包的老Z被抽调当赤脚医生去了，所以没有再出人去打草。
入冬前班长检查我们的工作，评价是：膘情不错，过冬没问题！

2017年的羊倌，骑摩托车圈羊。

正在剪羊毛（摄于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