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的原点 - 冶山

小木津

福州城的原点 - 冶山



《吴越春秋》记载，欧冶子受越王所聘，“冶剑于山，淬剑于池”。《闽都记》写道，“闽自无诸开国，都冶为城”。

欧冶子铸剑的这座山，传为现在的冶山；欧冶子淬剑的这方池，传为现在的欧冶池。闽越王无诸在冶山周边建的这座城，如今成为了冶城遗迹。

福州冶山，闽越文化的重要发源地，自兴建冶城以来，2200多年风华延续，至今仍屹立在福州市的中心。



出福州地铁一号线屏山站D出入口。可看到车站在建筑设计上借鉴了“汉阙”，并在外墙上使用了仿制汉朝瓦当式样的装饰。



迎面是一尊高大的青铜塑像。闽越王无诸，右手握剑，左手下镇，刚毅勇猛，雄视闽中。



无诸塑像背后为大理石叠成的城垣状的短墙，镶嵌有“冶山春秋园”五个大字。



沿冶山路向东行走约百五十步，就来到了冶山春秋园的北入口。一条长约10米，高近3米的巨型白石横亘眼前，上书五个大字“冶山春秋园”，字体古拙方劲。



巨石之后建有一方形长轩，三间一架，屋脊飞檐翘角，轩内雕梁画栋。匾额上书的“喜雨轩”，为已故福州画院院长潘主兰的墨宝。

苏东坡在“喜雨亭记”中写道：“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



“喜雨轩”正面的柱子上刻有一副楹联：“移花分竹刚三径，听雨看山又一楼”。内容应是借用了陈衍为“花光阁”所撰的楹联。该联为当代福建词赋及书法名家陈章汉所书。

陈衍，字叔伊，号石遗，福州人。近代诗坛同光体代表人物之一，并主持编纂了《福建通志》。



“喜雨亭”背面的柱子上刻有福州籍著名书法家林宪民敬书的林则徐所作的楹联：

朗月照人如鉴临水，时雨润物自叶留根。

此处，“留”或是“流”的通假。



若是天降小雨，凭轩观池：雨点一粒接一粒地落在水面，生成一个又一个的水花，涟漪一圈再一圈地扩大，相互交错，最终全部没于水中。“今天不遗斯民，始旱而赐之以雨”，《喜雨亭记》如是说。



无风无雨时的欧冶池，平静的水面倒映着天空，石岸和古榕。安详而悠远，似乎两千年的岁月都未曾对它改变半分。

传说欧冶子曾在此铸剑。冶山和欧冶池即由此得名。宋状元福建延平人黄裳在《欧冶池》诗中赞道：

人随梦电几回见，剑逐云雷何处寻？

惟有越山池尚在，夜来明月古犹今。



走上“喜雨轩”旁的石舫，细细察看池中的景像。



落叶在水上一动不动，池水清彻透明，宛如明镜。看得入神，竟让你分不清这蓝天是在空中，还是在水中；这树木是在风里，还是在水里。



古来冶山上生有清泉，泉水涓涓注入池中。清水冽冽，名剑淬就 ，剑光直射斗牛。玲珑的“剑光亭”的柱子上刻有梁章钜的楹联：万色云霞花四点，一潭水月镜双清。匾额“剑光亭”亦为潘主兰所书。



元代，这里曾建有三皇庙，五龙堂。此为元泰定五年所立的官地碑。



民国时期，福州闽侯县政府竖立石碑，禁止占山，以保护冶山风貌。



一口西汉古井，翻开了冶城的历史。



“冶山考古预留区”。

近年，在福州的城市建设过程中，在冶山附近出土了不少的古代文物。该考古预留区为尚待进一步挖掘考察的区域。



远远地望见长长的浮雕，“闽越开疆”。浮雕讲述了闽越王无诸开疆拓土，创建闽越国的故事。



无诸，越王勾践的后裔。无诸以其雄才大略，统一原七闽地区的闽越人，自称闽越王，建都东冶（今福州）。秦统一天下，设闽中郡，将无诸废为君长。秦末天下大乱，无诸率领闽中兵参与灭秦。由于项羽不认其功，不予分封，在楚汉相争中，无诸又佐汉击楚，“以阻悍称”。汉高祖五年（前202年），刘邦复立无诸为闽越王。无诸都东冶，兴建古冶城。



再往前走，可以看到两座红砖建筑，在温柔的阳光下，散发着浓浓的民国风韵。



如若雨天，雨水嘀嘀嗒嗒地打在“汉门”和石兽上，让人仿佛耳闻凤管羌笛，重睹汉家威仪。



池边立有欧冶子铸剑的青铜塑像。欧冶子站在“剑石”之后，右手持剑柄，左手轻抚剑身，神情凝重，目光炯炯。



从这里看剑池：一池青幽。偶而落下的榕树叶，在水面上泛起阵阵波光，水中的“喜雨轩”和“剑光亭”也随之微微摇荡。



再往前行若干步，回眺欧冶池。岸边的数株古榕，繁茂的枝叶向池子中央伸展开来，与池中的倒影交相辉映；远处的“喜雨轩”和“剑光亭”若隐若现。此时此景，竞让人有一种穿越时空隧道，回到乔林古木，沧洲野色的春秋时代的感觉。



来到冶山脚下。古旧的城垣托起斑驳的老房，潺潺的水流下穿石桥趟向剑池。



小溪，石桥，蕉叶，芦草，俨然江南园林模样。



左侧有明清福建贡院的残墙。陈若霖，林则徐，梁章钜，沈葆桢，林旭等人即在此受验中举，走向历史的舞台。



沿小径登向山边平台。



原始的山石和人工的条石交互勾错，筑成了结实的城墙；青湿的苔藓和杂乱的树藤则唤起了久远的记忆。



一株老榕冲出地上的乱石，紧贴着古城墙向天空舒展着它的身姿。千年古城依然吞吐着生命的气息！



走下平台，右手方向数株古榕，盘根错节，形状奇异，长长的根须如同珠帘似地悬于路中。如若要从“一曲”观赏起，则不可从此处上山，须选择向左拐弯。



冶山钟灵毓秀，摩崖石刻密布，古有“九曲”之景。景致以小见大，移步换位，一曲一现。



首先来到位于山下的“一曲”。山石嶙峋，天泉汩汩。故冶山又被称之为“泉山”。“天泉池”为唐冶山廿九景之一。



沿右边的石阶小道往上走。首先见到的是今人书写的林蕴所作的“泉山铭”。

林蕴，字复梦，号赤松。籍福建莆田，唐进士，名重京师。官终邵州刺史。



方岩边两棵古松插天兀立，到达“双松岭”。裴次元有诗描写“双松岭”：

郁郁后凋容，亭亭信双美。

风过寒雨声，岁深鳞甲起。

得地高岭旁，干云势何已。

裴次元，山西人。唐进士，曾任福州刺史。



绕过“双松岭”，可见右侧路边有一刻着“芳茗原”的小石。冶山上原有茶园，茶叶质量堪比当时蒙山和顾渚所产的名茶。裴次元曾作诗赞到：

簇茂满东原，敷荣看膴膴。

采撷得菁英，芳馨涤烦暑。

何用访蒙山，岂劳游顾渚。



走过“芳茗原”，便可看到一组褐色山岩如群峰耸峙，其中最为高大的山岩上刻有“独秀峰”，为民国时期福州闽侯人王怀晋所书。



向左拐过“独秀峰”，突然发现右边的石头上写着“二曲”。



“乾冈岑”，落款中的人名却早已被树根所覆盖。



怪石峥嵘，形似断崖，是为“三曲”。



“剑胆琴心”，是由民国海军部部长，福州人杨树庄书写。

“山阴亭”，为民国闽侯县长欧阳英所题。



蕉叶映衬中的“四曲”。似乎在邀你前往杜荀鹤在《闽中秋思》中所写的唐代的福州。

雨匀紫菊丛丛色，风弄红蕉叶叶声。

北畔是山南畔海，只堪图画不堪行。



“四曲”的斜对面是红蕉坪，从这里可以俯视冶山北面山脚。



“玩琴台”。或许古人在作冶山游时，曾在这里鼓琴纵歌，饮酒欢宴。



“五曲”，一枚山岩突兀在山体之外，犹如破浪济海的云帆。



一座山峰状的巨岩独立径边，上面刻满了题字。



“群彦汪洋”是由清探花浙江俞陛云所题。

“椒磐石”由清进士福州闽县于君彦书写。

“洛社遗风”乃民国大总统黎元洪的墨宝。

“盍簪齐庆”为民国陆军总长河北王士珍的榜书。



来到“仁寿堂”。“仁寿堂”为萨镇冰晚年燕居之所。左边的房子现展示着萨镇冰的生平事迹。



萨镇冰（1859-1952），字鼎铭，福州人。先世为色目人，祖籍山西雁门，为元朝大诗人萨都剌旁系后裔。

萨镇冰为中国近代著名爱国海军将领，曾代理国务总理，为近代中国海军的建设和发展作出过巨大贡献。



萨镇冰早年考进福州船政学堂学习驾驶，后赴英国格林尼茨皇家海军学院留学。回国后积功晋副将衔，任康济练船管带。

甲午海战时，萨镇冰奉命守卫日岛炮台。面对强敌，勇敢作战。日人记录道：“此役，敌炮台颇能战。以八门大炮抗击我舰船二十余只，迴转巧妙，猛射我各舰”。直至炮台全部被炸毁，萨镇冰才奉命率部撤回刘公岛。

甲午战争后，萨镇冰被解职，回福州以教书为业。



清政府开始重建海军后，萨镇冰重回海军，后任海军统领。萨镇冰在清末重建海军中居功甚伟。在参与主政海军期间，成功地从日本人手中收回东沙岛，同时派军舰勘察西沙群岛，宣示主权。



武昌起义爆发时，萨镇冰奉命率舰队赴武汉作战。萨镇冰同情革命，消极作战，自行引退并将舰队指挥权交于倾向革命的海筹舰管带黄钟瑛。后黄钟瑛率舰队起义，协助革命军攻打清军。



民国时期，萨镇冰出任海军总长，获授肃威上将军，曾一度兼任国务总理。期间，萨镇冰积极兴办海军学校，协力奠基航空航海制造业，为中国海军的建设和国家的发展贡献良多。



抗日战争期间，萨镇冰不顾年迈，在海内外四处宣传抗日，募集资金和物资，支援抗战大业。



萨镇冰品行高洁，以扶危济困为乐趣，广施善行，时人称之为“萨菩萨”。



福州解放前夕，萨镇冰拒不赴台。解放后，积极参加建设新中国的活动。

1952年4月10日，萨镇冰病逝。党和国家领导人发来唁电，福建人民政府为其举行公祭。萨镇冰葬于福州西郊梅亭。



萨镇冰乐善好施，没有置下任何家业，晚年也一直寄居在他人家中。陈兆铿等众多福州名士捐资购地，在冶山上修建了这座“仁寿堂”为其祝寿。萨镇冰晚年迁入此处居住，直至病逝。

萨镇冰好诗文，辑有《里门吟草》等诗作，并编修了《雁门萨氏家谱》。



“仁寿堂”内的一小书间墙上，正中挂着关公画像，两边悬有一副楹联，字体端正庄重，刚劲挺拨，为萨镇冰手书。“胸有春秋全史，目无吴魏群雄”，这应该也是萨镇冰毕生的追求吧。



“仁寿堂”右面的房子现辟为“寻根闽都，冶山史话”展馆，展示从冶山周边考古挖掘出来的文物，并介绍冶山及福州城的历史演变。



汉高祖五年，汉高祖刘邦复立无诸为闽越王。无诸在冶山兴建冶城。“闽之有城，自冶城始”。



近年，在福州城市建设过程中，在冶山周边不断挖掘出古闽越国的遗址遗物，充分证明了冶山及冶城作为闽中城邑之首的地位。



后闽越反汉。汉武帝平叛后，将闽越人迁徙其外，闽越地遂虚。西晋时置晋安郡，福州重新成为郡冶。《三山志》记载：太守严高以地形图咨询风水鼻祖郭璞，郭璞指着图中一小山阜，曰“是宜城。后五百年大盛”。于是严高便以冶山为中心，兴建了子城。

隋唐全国大一统，冶山依旧处于福州城的中心地带。唐福州刺史裴次元曾在冶山东南部开辟马球场，并在冶山及周围辟廿九景，并题诗咏景廿首，引为佳话。



自唐代置福州以降，历经唐宋元明清，民国直到现代，福州城几经扩展，而冶山却始终位于都会福州的中心地位。



民国时期，冶山脚下的贡院被改为省参议院，孙中山曾到此演讲。同时，冶山被开发为公园，供市民游玩休憇。



20世纪90年代至今在冶山附近的考古挖掘现场。



挖掘出的战国时期的青铜短剑和青瓷盏。



出土的西汉时期的陶瓷品。



出土的汉代物品。



晋代，南朝，唐代的物品。



发现大量的宋代陶瓷器具。



走出“仁寿堂”，可见其边上有一座旱桥，“越壑桥”。青石所制，桥式古朴，为唐冶山廿九景之一。裴次元诗赞“越壑桥”：

成梁度层岑，架空临绝壑。

雨霁见云横，天清想虹落。

每上意欲飘，下看烟漠漠。



旧时文人仿古人兰亭曲水流觞的情趣而制成的“九曲池”。



“六曲”傍边峰回路转，沿“登山路”直上冶山峰顶。



峰顶为一平状巨岩，数颗古榕从岩边伸出，树干虬曲，长须垂地，极具沧桑感。



往上看，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笼罩四方。



往四周观览，“仁寿堂”，“观海亭”旧址，和周边住家尽收眼底。



从峰顶下来。

汉时冶山滨海，时光流逝，沧海变桑田。后人追思，建有观海亭。观海亭亦为唐冶山廿九景之一。民国时期由原籍福建的著名华侨实业家胡文虎捐资重修观海亭，并由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题识。该亭今已毁。



“观海亭”边的岩石上刻有王怀晋书写的施景琛的一首诗。

施景琛，字涵宇，晚年自号泉山老人。祖籍福州长乐，清秀才。曾联合福州各界人士，致力于保护冶山及福州历史文化遗迹，贡献卓著。



沿山路可看到陈衍所写的“望京山”。《八闽通志》记载，冶山在唐时，“山盖高耸，故有望京之名”。

“望京山”旁边的岩石上刻有清进士杭州人马天翮的一首诗。

一邱莫云小，昂头可天表。

十丈红尘底，爰换穷昏晓。



程时煃题写的“唐陈将军岩建牙”。

陈岩，字梦臣，福建汀州人。唐时曾任福建观察使，建衙于冶山。任上修复城垣，安辑流亡，政绩卓然。冶山因此也被称为将军山。

程时煃，字柏庐，江西人。民国时期曾任福建教育厅厅长。



岩面斜直平整，或许欧冶子当年曾在此处挥剑劈石，以试锋芒。



乱石岗中一巨岩，号“七曲”。



至此，调转方向，沿石彻小径下山。



施景琛宴邀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后勒石为记。



旁边刻有“唐裴刺史毬场故址”的“八曲”，仿佛把你带回千年前“珠球忽掷，月杖争击”的激烈的竞赛场面。



到了冶山，即使是“状元”，也是这般不起眼，而“九曲”的“九”则早已湮没在缓缓生长的榕根之下了。



裴次元曾作诗描写“筋竹岩”道：

檀峦抱贞心，耸干幽岩侧。

既见如玉姿，更表凌霜色。

他时结荫成，鸣凤来栖息。

现“筋竹岩”三字为陈衍所题。



下到地面。

兴趣者还可再登上屋外石梯的中间部，登高望去，不远处有一风雨廊，而其下就是唐代马球场的遗迹。



廊边浮雕描述了唐人“击鞠”的情形。那时的福州人“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而福州城也已是繁华非常的了。



冶山古马球场遗迹，是我国至今为止发现的唯一的唐代马球场。《三山志》记载：冶山，今欧冶池山是也。唐元和八年，刺史裴次元于其南置球场。



近年考古挖掘中发现的唐代古马球场的遗迹。



唐宋明清各朝代当时的地面高低错落，清晰分明。让人直观地感觉到各代王朝的兴衰与更迭。



马球场边的青石地面上描绘着福州城的历史变迁。从汉冶城发韧，晋子城，唐罗城，梁夹城，宋外城，明清城，福州城逐渐扩大，而冶山始终位于福州城的中心原点。



几位小朋友，在青石地面上打球玩耍。春秋秦汉晋隋唐，宋元明清又民国，都己在他们的脚下被走过。



六百多年前的一天，细雨暮色之中，萨都剌目睹冶山的山川形胜，感慨冶城的沧桑巨变，吟出了那首传诵至今的名篇《越台怀古》 ：

越王故国四围山，云气犹屯虎豹关。

铜兽暗随秋露泣，海鸦多背夕阳还。

一时人物风尘外，千古英雄草莽间。

日暮鹧鸪啼更急，荒台丛竹雨斑斑。



晴朗的夜晚，来到冶山。白天里绚丽的长廊短亭，变得苍白模糊，仿佛已被岁月隐去；古榕老髯苍虬，风穿其间，发出飒飒的声响。从空旷的草地上望着寂寥的星空，让人深感宇宙的深遂莫测。



朗月高照，冶山生寒，剑池生辉。此时万物皆睡，万虑皆弃。唯有“世间之沧桑变化，人生之起伏无常”让人概叹不已。

剑随电闪没云端，风奏弦歌哭逝川。

夜半欧池千古月，盈盈犹照无诸墙。



附记1

冶山历史悠久，有众多的文献和传说。其中不乏推测与待考证之处。本文写作过程中，以冶山春秋园展示说明为主，参考了部分比较权威的书籍，一些虽然不甚可靠，但流传甚广的说法（如郭璞卜城）亦予以记入。



附记2

近年，福州市对冶山及周边地区进行整体规划，实施全面保护修复，其力度之大，前无古人，功莫大焉。

“冶山春秋园”新近修复再开放，目前尚未见到官方的导游图。特根据本人多次实地行走的经验，手绘一示意图（点击图面可放大观看）。其中红色虚线，即本文所述的推荐行走路线，亦为个人感觉，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