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元帅桥》

梅飛色武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文:戴崇武</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绘画:戴崇武 韩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7.cn/3eyr6iij?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我们的故事《年少轻狂》</a></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8.cn/4cwjiclh?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我们的故事,《求吉乡的花儿》</a></p> <h1>  十月过后,寒气渐浓。求吉乡已经开始下雪了。白天我都在蓝球场上,带着篮球队的孩子们长跑,压腿,仰卧起坐,很累,但很舒坦。看着他们天天有惊喜,日日有长进,当老师和教练,值了!</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韩梅 水彩 《沙沙》 54*39cm</span></p> <h1>  晚上,十几个小时的长夜,黑灯瞎火实在无聊。只能去半山腰的乡卫生所打发时光:天天都玩扑克牌,就是拱猪和甩炸弹,没有更多的消遣了。<br><br></h1><h1> 卫生所的女医生叫盛丽,泸州医专毕业的内江人。我母亲是内江人,我们就是半个老乡。盛丽个子适中,小小的圆脸上长着两个小酒窝,一笑就露出雪白整齐的小虎牙。虽然长相一般,还是怪讨人喜欢的。只是她微微凸起的眼球上,架着一付宽大的黑框框近视眼镜,把小圆脸遮了一小半,远一点看她,就只能看见两个黑圈圈里两个玻璃镜子在闪光,象猫头鹰的面孔。她戴着眼镜时还蛮好看的:有趣,还很有点味道。只要一摘眼镜,那突起的金鱼眼珠确实不好看。<br><br></h1><h1> 边区乡下,年轻姑娘稀缺,她就是求吉乡下汉族人中唯一的亮点。<br></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戴崇武 水彩《白塔》 54*39cm</span></p> <h1>  驻军和县中队蔬菜养猪基地的一个班,就驻守在卫生所附近的小山坡上。当兵的年轻人,白天有干不完的农活,晚上四周黑魆魆一片大山。除了偶尔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狼嚎,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半导体收音机里,天天都是一成不变的新闻广播,八个样板戏的京腔、还有北风那个吹呀雪花那个飘呀……的《白毛女》电影插曲,他们都唱得滚瓜烂熟。晚上捧着红宝书发呆,轮流打打扑克,再偷空钻进卫生所看看女医生不算漂亮的面孔,晚上就能做个好梦了。十点钟,当兵的准时就寝,有班长守着,他就是军令。<br>  <br>  只剩下我们几个单身男女了,四个人刚好凑够一桌牌局。<br></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韩梅 丙烯 《求吉秋色》 54*39cm</span></p> <h1>  盛丽是老熟人了,两年前的中寨盛宴,她是座上客。我六月初来求吉时,她们正在乡下的寨子里巡回医疗:求吉乡所有的少数民族寨子,他们都走了个遍,上个月才回到乡卫生所。<br><br></h1><h1> 盛丽一看到我,好兴奋,又多了个画画的小文青,而且还是两年前就认识的老朋友。<br><br></h1><h1> 那天晚上,她特别兴奋:“我在嘎山下苟均寨看到一座桥,非常古老,一千多年的历史啊,了不得。” “那座木质伸臂式楼桥,当地人称‘风雨桥’顾名思义,行人走过,可避风雨,它也是求吉河上的第一桥,数百年来曾多次维修加固。”<br></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戴崇武 水彩 《元帅桥》 54*39cm</span></p> <h1>  “1935年8月底到9月初,红军右路军到达巴西、求吉一线时,国民党为阻截红军北上,将求吉河上的几座桥梁拆毁,仅剩下这座桥。”<br>  “1935年9月5日,红一方面军主力一军从风雨桥走过,1936年8月初,红二、四方面军从风雨桥出川北上,在共和国历史上的十大元帅中有7位从这座桥上走过。”<br>  “红军北上后,当地的老百姓都盼着红军再打回来,于是‘风雨桥’又有了一个纪念性的名字——‘元帅桥’,任凭河水湍急,这座木桥始终坚固屹立,仿佛时刻在等待着红军再次穿行而过。”<br><br></h1><h1> “你真的应该去看看,蓝天白云下,高山耸立,河水清澈,还有很多白色的黑颈鹤在飞翔。”“要知道,黑颈鹤可是真正的高原之鹤啊。”<br><br></h1><h1> “苟哇村还有一座苟象寺,是阿坝洲最早的几座寺庙之一,已有1780余年历史,规模宏大,金碧辉煌。要是你画出来不知多美。” <br></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戴崇武 水彩《苟象寺》 54*39cm</span></p> <h1>  我一边听她欢快的聊天,一边写着家信。<br><br></h1><h1> 盛丽见到信封的那一刻,摸着信封上的姓名地址 :“哇!这钢笔字写得太漂亮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写得这么飘逸、这么刚劲的钢笔字,太美了,太美了,简直美得不能再美了。我要跟着你学写钢笔字。收我当学生嘛。”我很高兴,公然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有人崇拜我,特别欣赏我写的钢笔字,还是个医学专业毕业的女医生。<br><br></h1><h1> 从那一刻开始,只要有空余的时候,就是吃饭那么点时间,她都会缠着我。学我握笔的姿势,模仿我写偏旁部首的点划,悉心琢磨字距、行距、大小,高低错落的排列,乃至标点符号的位置,她都一丝不苟、毫不含糊照着临摹。我有点小兴奋,时不时的把着她小巧柔嫩的手写字,还是很舒服的。<br></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韩梅 水彩 《远山》 54*39cm</span></p> <h1>  “咚,咚咚咚咚,呯呯呯,呯!”耳边木窗板的拍打声,惊醒了我的好梦。今天是星期天,不理它,管它怎么震天响,把窗子打烂,老子都不答理。拳头使劲的锤击敲打,还伴着声嘶力竭的叫喊:“戴老师,起床啦!出操了!”声音一直在只有一层木板相隔的枕头边震动颤抖。看样子,不答应,他绝不会罢手。只好打开护窗木板:“你喊个毬呀,老子训练累惨了,还没有睡醒。”<br><br></h1><h1> 拍打叫喊的是小学校的校工刘全富:“沈部长叫你出早操。”我这才惊醒,武装部长沈国田上星期才宣布新的号令:“乡政府的所有干部,都必须向解放军学习,每天都要准时做早操,跑步。不准无故缺席。” <br> 沈国田这种强制牲的半军事化管理,大家都不安逸,尤其是年轻人和拖儿带女的妇女。<br></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戴崇武 水彩《狂野》 54*39cm</span></p> <h1>  “不去,老子要睡觉。”踼踢踏踏的脚步声消失了,关上窗子,钻进热烘烘的被窝,太舒服了。不到五分钟,刘独手又跑回来,用左手使劲锤打窗子:“沈部长说,你今天必须出操,你不到,就让全部的人都等着。”“老子今天不舒服,不去。”刘独手犹豫了几秒钟:“好嘛。”叹口气离开了。<br><br></h1><h1> 又是五分钟,他再一次更用力锤打窗子。我终于爆发了:“你妈的,你有病呀,看老子……”“沈部长说问你哪儿不舒服?除非……”“老子就是不舒服,浑身没得劲。”“你哪儿痛嘛,大家都在等你,这么冷的天,吹这么大的风,干站着,遭不住了。”</h1><h1><br></h1><h1> 真想不到,沈国田会用十几个人的威力来压服我。<br> 我从来就不信邪,现在更是火冒三丈:“老子屁眼儿痛,就不去!”“就这样给沈部长说?”刘独手惊咤了,怪笑着嘟囔:“屁眼儿痛。”“对,你就这样给他说,戴琵琶屁眼儿痛,来不了。”<br></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戴崇武 水彩《炊烟》 30*18cm</span></p> <h1>  “报告沈部长,戴琵琶说他屁眼儿痛,不出操。”在寒风刺骨的早晨等了二十多分钟的人群,一听这骂人的俏皮话禁不住“轰”的一齐大笑起来。沈国田愤怒了,叉着腰,挥舞着拳头:“嘿嘿!这戴琵琶太无法无天了,屁眼儿痛,屁眼儿痛,我今天倒要看看他屁眼儿怎么个痛法?你们等着,我去喊他。”<br><br></h1><h1> 乡政府的大喇叭正在播放的运动员进行曲停止了,沈国田推着刘独手:“你带路。”<br><br></h1><h1> “沈部长,戴老师这两天痔疮发了。昨天,我还给他上过药。”关键时刻,盛丽娇滴滴的女声稳住了阵脚: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盛医生小脸蛋上的大黑框子眼镜。</h1><h1><br></h1><h1> “我当医生的,能拿这种稳私开玩笑吗?”</h1><h1><br></h1><h1> 众人在寒风中又是呵手,又是跺脚:“就是,就是,痔疮翻了,好痛苦哟。”董校长也附和着:“戴老师这段时间太辛苦了,天天和学生们混在一起,训练、摸爬滚打、累安逸了,连痔疮都弄翻了。够人家小戴受的。” </h1><h1><br></h1><h1> “好好好!大家听好啦,今天不出操了。”沈国田一脸迷茫:“等会儿,我亲自去看看戴老师。”<br></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戴崇武 水彩 《自由自在》 54*39cm</span></p> <h1>  “立正,稍息、解散。”沈部长用军人的派头,大手一挥,不大的黄土坡操场上恢复了平静。<br><br></h1><h1> 我很感激盛丽在危急时刻的倾情相助。<br><br></h1><h1> 我想可能是我的小提琴声感动了她:听着《梁祝》的旋律,楼台会如泣如诉的琴声,她大玻璃镜片后面总有波光在闪烁。喜欢音乐的女医生时时会随着音乐声默默流泪。是什么触动了她柔软的心灵,不知道。二十五六的大龄姑娘,感情细腻,内心丰富的秘密,只有她自己明白。<br><br></h1><h1> 那天,盛丽很得意,也很自豪:她终于有了可以回报老师的机会了,这是她当医生的特权,沒有人敢有半点异议。<br></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戴崇武 水彩《 秋水》 54*39cm</span></p> <h1>  代矮儿,个子只有一米五左右,隆昌畜牧学校毕业的兽医。看到他我就非常愤恨:公然会有这么矮的男人和我同姓同宗。</h1><h1><br></h1><h1> “家门,真有本事!有胆子敢与乡政府第一把手对抗。佩服佩服!不愧是戴氏门宗的后代。”他五短的身材,尺把长的手,也敢学着《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的抱拳动作:“嘿嘿,我太骄傲了,姓戴的,个个都是好样儿的!“</h1><h1><br></h1><h1> 盛丽蒙着嘴巴忍不住笑:“人家戴琵笆的那个戴字,肯定不是你代矮儿的那个代。戴琵笆的戴字是十七划,你的那个代字才五划,连零头都不够,还敢自称是戴氏门宗。你算了吧。”我立马附和:“盛姐姐说得对极了,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戴字。”代矮儿急了,脸红脖子粗地大叫:“我就是你的那个戴字,你嫌我矮,也不能乱改我的姓噻。不落教,你娃太不落教了,枉自我们都姓戴,还是一家人呢。”县中队的小兵们围着盛丽一起鼓掌欢呼:“是的,是的。我们都是一家人,自家人不分长短高矮。”</h1><h1><br></h1><h1> 十几个小男人把女医生团团围着,年轻的大姑娘是这儿的鲜花,天寒地冻的草地上,她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韩梅 水彩《湿地》 54*39cm</span></p> <h1>  我寝室一墙之隔,住的是小学教语文的女教师,三十多岁,姓林。名字很文艺叫雅如。林老师的老公是绵阳马角坝铁路段员工,夫妻两地分居,带着个四岁的小女孩,叫小小。小小长得很漂亮,象个洋娃娃,应该象她爹。<br>  </h1><h1> 只要我拉小提琴,小小就会特别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住小下巴颏,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右手指在琴弦上滑动,栗子色的眼神跟着手指一会上,一会儿下。可爱的小嘴巴一会儿张开,一会儿又合上,任着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流淌。小小很想知道:能发出那么美妙声音的东西是什么?<br></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韩梅 水彩 《 春光》 54*39cm</span></p> <h1>  我喜欢小小胖嘟嘟的小脸蛋和粉嫩的小嘴巴。蹲下身子,拿小提琴给她看。她肉敦敦的小手,胆怯地摸着小提琴的虎皮纹,顺着纹路小小心心地滑着。“小小,这是小提琴,声音是从这两个小孔里传出来的。”她的小手指一下就插进F孔里了。</h1><h1><br></h1><h1> “小心,小小,别把戴叔叔的琴弄坏了。”林老师急忙按住小小的小手。“不怕,不怕的。她那么小点手,弄不坏琴的。”我把小提琴放进琴盒,看着小小闪光的眼神和嘟着的小嘴巴,知道她还想玩。</h1><h1><br></h1><h1> 我轻轻抱起小小,生怕把她象瓷娃娃一样的身体碰坏了。林老师高兴地拍着小小的小屁屁:“她就喜欢你这样的叔叔抱她,以后缠上你啦,你嫌弃都来不赢。”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盛丽给我的大白兔奶糖送给小小,小小怯生生地看着妈妈,“拿着吧,谢谢叔叔啊,叔叔好喜欢你哟。”</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韩梅 水彩《花儿》 54*39cm</span></p> <h1>  从此以后,只要我的门开着,小小就会翻过木门坎,走到放小提琴的小课桌前,大眼睛骨碌碌看着我,娇嫩的绵阳口音里充满了渴望:“戴叔叔,拉小提琴给我听一下嘛,好好听哟!我好喜欢你哟。”又一个崇拜者,这么小的小姑娘,都知道小提琴的声音比校长叔叔的二胡声,好听好多好多。<br><br></h1><h1> 林老师旁边就是刘独手的寝室。刘独手是荣县人,一口的“船,床”不分,“牛、油”不清的荣县口音。荣县师范学校毕业,六十年代支边的小学教师,用雷管炸鱼时将右手掌齐腕关节全部炸烂了。剩下白生生的皮包骨,既不能写板书,也不能拿蓝球。原来他是教算术和体育课的老师,以后再也没有上过讲台、到过操场。<br><br></h1><h1> 刘独手不是因公致残,不能享受残疾人福利。但是没有受处分被学校开除就是万幸了。少数民族边区,能来支边的汉族人精贵。学校只能让他敲钟,整顿学生秩序,做校工。<br></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韩梅 水彩 《晨光》 54*39cm</span></p> <h1>  刘独手老婆孩子在荣县农村,三十多岁的单身男人,除了没有右手掌,其他都很健硕。他特别喜欢帮林老师干重活,挑水、劈柴、搬桌椅板凳,背小小,干得汗流浃背,满脸通红。还经常弄些好吃的,与林老师母女共进晚餐。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个小孩,在这荒野的高寒地区生活,确实也需要这么一个男人帮忙。一来二去,时间长了,他和她心有灵犀一点通,关系变得爱昧起来。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只要不影响原生家庭和正常工作,两情相悦,其乐融融。人们都习惯了睁只眼闭只眼。</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韩梅 水彩 《清》 140*70cm</span></p> <h1>  自从小小喜欢往我这边跑了以后,刘独手怕失去了讨好林老师的唯一法宝,对我防范有加。同时,也更加关注我的起居生活。他搞到的鱼啊肉的,弄得香喷喷,热腾腾。时不时的邀请我,四个人共享口福。有时,林老师还特意留下一份好吃的,蒸在热锅里,等我回来时端到我的寝室门口。小小也非得等到我吃完了美味佳肴,才肯上床睡觉。 <br><br></h1><h1> 四处被人关爱,时时享受美好,高原边区特有的乡情,让我终身难忘。<br></h1><div> </div>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7.cn/3gfo8960?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我们的故事 《花儿与少年》</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