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南疆(上)

明月松间照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都会蕴藏着一个个不平常的故事。2020年12月16日,是我离开青岛参军入伍42周年的纪念日。</p><p class="ql-block"> 这是1978年12月的入伍通知。</p> <p class="ql-block">  当年就是从这里:青岛沧口火车站,登上了南下的军列(闷罐车)。现在的年轻人恐怕不会知道这个站名,只有上了年纪的青岛人,对它还记忆犹新。沧口站早己废弃,而1978年12月16日的那天,站台上站着一排排满脸稚气的我们,周围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亲人、朋友,到处是分别的泪水和叮嘱,有一些人却再也没能回来……</p> <p class="ql-block">  为纪念参军42周年,我和成永战友商定,12月16日,我们重返南疆!去看看梦中的南疆边陲,去祭奠当年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战友……</p> <p class="ql-block">  中午抵南宁,我们驾驶朋友提供的车,匆匆赶往当年新兵的第一站——崇左。</p> <p class="ql-block">  在南友高速上跑了130多公里后,我们抵达了崇左,进入城区,我左顾右盼,这栋栋的高楼,这宽阔的马路,找不到半点记忆中的痕迹。</p> <p class="ql-block">  按照导航跑了半天,进入了江洲区,顿时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连忙查手机“百度”,方知这“江洲区”便是当年的崇左县,如今是地级市——“崇左市”的一个辖区。</p> <p class="ql-block">  当年告别家乡,坐闷罐车6天6夜来到这里,看着铁轨上一列列的军列,军列上那些军人、军车,还有坦克、火炮,不用明说,我们心里都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而我们所属的部队,早己奉命在中越边境线上展开……</p> <p class="ql-block">  放下行装,顾不上休息,我俩立即沿街寻找42年前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记得当年我们下火车后,步行至一所临江的中学住下,等待部队来接我们。当年的县城不大,沿左江的U形的河道,长长的一条街。</p> <p class="ql-block">  我俩开车沿着街的一侧寻找,倘有学校或相似之处,我便下车去辨别、问询,然每每失望而归。正当我们想调头之时,崇左火车站出现在眼前,虽然新刷了涂料,但掩藏不住它年代的久远,当年我们就是从这里出站的。</p><p class="ql-block"> 我想进站拍照,却被站外几个值勤战士拦住,我猜想他们应该是我们老部队军改后的新一代战士,便落下车窗,报上老部队的番号,又说了他们现在的番号,顿时,几个战士笑了。我说明来意,他们便爽快的同意了,并友好的提示我们:马上有训练任务,请靠里边停车。</p> <p class="ql-block">  拍完车站,我静静的站在路边,看着一辆辆绿色的军车“轰隆隆”的开进站,看着朝气蓬勃、紧张忙碌的战士们,我的心底涌起久远的、曾经的激动,想起了一句话:“青春有很多样子,很庆幸我的青春有穿军装的样子!”</p> <p class="ql-block">  天色渐晚,我们又沿街的另一侧寻找,均无果而终,只得作罢。</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 翌日一早,我们继续南下,前往靖西县的渠洋镇。在高速公路上驾车疾驰,不禁感叹当年在崇左县分兵之后,各部队来车接我们去靖西前线报到,坐着披着伪装网的解放牌卡车,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和惊险的盘山道上跑了近一天,才到达目的地。那时的南疆边境,真是“行路难”啊!</p> <p class="ql-block">  渠洋镇,当时叫渠洋公社,那里有一个水库,水面如碧似玉,环绕青山秀峰之间,美丽的景色令人难忘。对越自卫反击战胜利归来后,我们带着战场上的征尘、伤痕,在渠洋休整、驻防了三个多月。</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 当年在渠洋,我们既有在战争中劫后余生的欢悦,纷纷发电报、写信,向亲人朋友报平安,更有对牺牲的战友深情的缅怀。特别是我们警卫连李庆海连长的牺牲,令我十分难过。是李连长把我们从青岛接到部队,又把我和另外3名青岛兵带到了师警卫连。李连长在师预指遭敌伏击时,为保卫师首长和机关,带领战士们浴血奋战,三进伏击圈,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被中央军委授予“战斗英雄”称号。</p> <p class="ql-block">  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我们警卫连牺牲了七位战友:连长李庆海、副指导员黄创忠、班长王泽斌,战士张天富、邓见兴、牟光华、黄志春,同时还有14人负伤。而同乘一列火车来部队的青岛战友中,也牺牲了十一人,多人负伤。南疆红土埋忠魂,也让活着的战友们终身情系南疆。</p><p class="ql-block"> 当年在渠洋,我们也受到中央慰问团的亲切慰问,每人还领到了一套纪念品。</p> <p class="ql-block">  随着导航的提示,渠洋越来越近,40余年过去,我的内心竟有“近乡情更怯”般的感受。临近中午,我们到达了渠洋镇,可我不太相信,这是渠洋吗?下车询问路人,回答是确定的,这巨大的变化找不出当年秀美的模样了。</p> <p class="ql-block">  未看到水库,开车找了个来回,才发现原来很矮的堤坝加高了很多,我们来时的路就在坝下。</p> <p class="ql-block">  当年我们常在堤坝上散步,偶尔也照相,但完好保存下来的相片很少。这是我和部分青岛藉战友在堤坝上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  我唯一保存完好的照片,是在水库边上骑着师通信营的摩托车照的,来时特意存放进手机里。</p> <p class="ql-block">  我对着手机里的照片,想找到与当年照片上背景一致的地方再照一张,发点“物是人非”的感概什么的。可我在长长的堤坝上走了个来回竟没有找到,很是遗憾,不是常说“青山依旧在”嘛!为何找不到了?我又找当地老乡确认位置,被成永战友偷拍,画面上看得出我的惆怅。</p> <p class="ql-block">  我想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后来重修水库堤坝,不仅大大加高了,而且走向也可能发生了变化。</p> <p class="ql-block">  带着遗憾我们又匆匆上路,赶往40公里外的龙临镇,当年叫龙临公社。对越自卫反击战前,师部机关和师直分队均驻扎于此。我们警卫连住公路边上的一栋二层木楼,师部在我连后方斜坡上的平房里,是借用公社的办公房。</p><p class="ql-block"> 当年警卫连前面的田野上风景如画,远处是连绵无际的绿色山峦,近处可见突兀的奇山,好似破土而出的春笋。有两座小山一东一西相距不远,其中一座叫“牛郎山”,另一座叫“织女山”。每逢赶大集后的傍晚,男青年去牛郎山,女青年会去织女山,能听到壮族抑扬顿挫的对山歌。我入伍前曾看过《刘三姐》的电影,便格外的觉得新奇。</p> <p class="ql-block">  在龙临,我们戴上了领章帽徽,入伍才十几天就正式成为“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的解放军战士,大家很开心,只可惜公社没有照相馆,以至于许多新战士牺牲了,亲人们永远看不到他们穿军装的样子……</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 在龙临,我们这些没有经过新兵连的训练、直接编入作战连队的新兵,接受了严格的战前训练。白天练射击、投弹、战术,晚上全副武装在大山里徒步拉练,又苦又累!对我们这些新战士真是极大的考验。但是大战在即,我们必须咬紧牙关……</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 在龙临,我度过了今生难忘的一个春节:1979年的春节,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家乡过的春节,也是许多战友人生的最后一个春节……</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 在龙临,我们给亲人写下遗书,义无反顾的走向血与火、生与死的战场……</p> <p class="ql-block">  随着导航的播报,龙临到了。因为看过了渠洋,心理上有些准备,但仍然是大为失望,40余年变化太大,昔日的一切己然不复存在。</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 当年师部住过的公社办公房己拆迁,原址盖了幼儿园。</p> <p class="ql-block">  当年这条通往那坡县的公路还在,我们就是从这条路奔赴战场的,现在两边己是琳琅满目且显得凌乱的店铺。坡道上的邮局还在,信息化时代显得有些落寂,可当年这里经常挤满了军人……</p> <p class="ql-block">  我下车在这条路行走,试图寻求一点当年的痕迹。路过龙临农贸市场,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顿时有如“穿越”一般:这里有一个方形石彻的大水池,军民的食用和生活用水都在此汲水。水池边有一块空地,我们十余名新兵的队列、刺杀训练在此进行。1979年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在此站岗,在壮族老乡家的鞭炮声中,仰望北方的星空,无比想念家人……</p> <p class="ql-block">  我赶紧去找老乡核实,果不其然,此地十多年前填平了水池,建成了现在的市场,尽管面目全非,仍令我十分高兴。我又根据这个位置和当年师部的位置,推断出当年警卫连住的位置,应该就是路边那个卖面包蛋糕的临街小楼。</p> <p class="ql-block">  我俩进去买了面包,并与开店的中年夫妻交谈,他们讲店铺是从别人手里转租后改造的,听说以前这里的原址是就是一座二层木楼。我在正面又照了一张,也希望当年警卫连的战友来辩别。</p> <p class="ql-block">  而当年警卫连前面的那片美丽的田野,己被各种商铺和品质一般的房地产占据,一条后修的去往那坡县的省道横穿而过,牛郎山、织女山早已淹没在这杂乱的建筑中……</p> <p class="ql-block">  转到省道上,我下车又拍了2张,只是想说:当年这里很美!</p> <p class="ql-block">  己近下午两点了,我们空着肚子匆匆赶往近60公里外的那坡。</p> <p class="ql-block">  在车上我陷入沉思,想起美国一位获得过诺贝尔奖的经济学家说过:21世纪影响人类的文明进程有两件事情,一件是新技术的革命,第二件就是中国的城镇化。而我国的城镇化,建制镇是一个重要的内容。看完了渠洋和龙临,我感觉这里似乎缺少些规划、引导和规范。</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 龙临、渠洋,是我记忆中魂牵梦萦的地方,40多年来每每忆及,就会想起当年的热血青春,想起生死与共的战友。看到如今它们的发展和变化,终于明白:有些思念不可触摸,有些美好只能留在心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