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碗

陈肯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号碗</p><p class="ql-block"> 号碗,即在碗盏上做记号。过去农村红白事办酒席,碗盏都往邻舍家去凑,为防止混淆,每家都让人将自家的碗盏给刻上名字。待红白事完毕,主家将借来的碗盏洗净,依碗盏边沿名字,挨家挨户送回去。</p><p class="ql-block"> 可碗盏是瓷器,俗话说:“没有金刚钻,难揽瓷器活。”于是就催生了一个行业——号碗匠。这行业虽很小,但在农村有市场,所以,每到农闲日子,村子总会出现号碗匠的叫声:“号碗哦,哪家有碗要号没有哎——”</p><p class="ql-block"> 号碗匠身后总跟着一群小孩,大家都学着号碗匠声音:“号碗哦,有碗要号没有哎——”</p><p class="ql-block"> 妇女们听到叫声,纷纷出门扯开声应道:“有啊,在这里哦!”</p><p class="ql-block"> 号碗匠来到妇女门前,小孩子们抢着去端小凳子,让号碗匠坐定,然后围成一圈,专注地看着号碗匠号碗。号碗匠放下褡裢,从里面取出一支“神笔”,——读初中后,我们都知道那叫玻璃刀——待妇女将一溜碗盏放定,号碗匠抬头问妇女写谁名字。妇女报出长子名字。早年,农村人大多按辈分给儿子取名,名字也比较通俗化,所以号碗匠并不怎么询问名字写法,很快就能猜出个大概来。</p><p class="ql-block"> 号碗匠老黄来自临县,据说他家祖上曾经是地主,解放后,家产悉数被没收充公,日子由此清贫起来,只好干起号碗活计,以贴补家用。</p><p class="ql-block">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秋末,村里又响起“号碗哎——哪家有号碗的没有啊——”的叫声,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妇女们出门一看,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后生。大家这才想起,老黄已经两年多没来村子号碗了。</p><p class="ql-block"> 交谈得知,小后生是老黄儿子,老黄生病两年多,已于春里撒手人寰。老黄去世前将那支“神笔”交给小黄,告诉儿子用“笔”轻重、临近几个县村落分布和号碗收费等情况,让小黄传承下他自己行业。</p><p class="ql-block"> 小黄号碗后,妇女们惊喜发现,小黄刻下的字明显比老黄要好看得多。原来,小黄读过初中,并且书读得很好,限于出身地主家庭,因成分差而不让读高中,他才不得不放下了心爱的书本。</p><p class="ql-block"> 小黄一手娟秀字迹,很快在村子里传开。妇女们纷纷拿出家里新碗让小黄号碗。</p><p class="ql-block"> 在一个四合院,小黄为一家号碗时,不经意间看到了妇女群里那双躲躲闪闪的眼睛,衣着朴素而洁净,清秀的脸上带有淡淡哀伤。离开村子后,这双眼睛一直萦绕在小黄脑海里,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小黄再来村里时,几乎是直奔那四合院,他站在院门口喊:“号碗哎——哪家有号碗的没有啊——”</p><p class="ql-block"> 妇女们应道:“新碗去年才号上,看你写得那么好,那就将家里旧碗也号一号吧。”</p><p class="ql-block"> 号碗时,那双眼睛又出现了,依旧躲躲闪闪而淡淡哀伤。</p><p class="ql-block"> 离开院子,小黄向身后小孩打听“那双眼睛”情况。</p><p class="ql-block"> “那是梅花小寡妇,提她名字都晦气!”小孩子们起哄道。</p><p class="ql-block"> 梅花是隔壁村人,自小与该村人订婚。在她十六岁那年,男家看儿子病恹恹,有点沉疴难愈样子,于是与女方商议结婚冲喜。嫁过来不到半年,丈夫还是病死了,一直守寡夫家。</p><p class="ql-block"> 第三年春里,小黄比往常早半年多时间,又来到该村号碗,没做几桩生意,小黄就离开了村子。</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夫家发现梅花不见了,去隔壁村女方家询问,竟不知所踪。</p><p class="ql-block"> 转年,小黄没来村里号碗,再转年,小黄还是没来村里号碗。梅花也似人间蒸发一般,没有半点消息。这时,村里已有梅花被小黄拐走的谣传。可是小黄到底是临县哪个村子呢,大家一点都不知道,也无从查起,只好不了了之。</p><p class="ql-block"> 十多年后,梅花母亲去世。据说梅花和小黄身影曾出现在送葬队伍中,身边还有两个孩子。</p><p class="ql-block"> 现在,农村号碗早已成为陈年往事,梅花到底去哪了,村人一直没有确信,但我相信,梅花在他乡一定生活得很幸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