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往事

在路上

　　据我老汉讲，在我三、四岁的时候，他和朋友们喝酒，就经常用筷子沾酒逗我。有一次人多，你一筷子他一筷子，居然把我搞醉了！因此，对于饮酒这事，咱是起步早，且天赋异禀。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喝酒，是在初三的时候。几个要好的同学，把零用钱凑在一起，在环城路上一家火锅店，记不起是谁，在家里偷了一瓶酒，学着大人的样子杀馆子。大约五六个人，整了一瓶大曲酒。酒味辛辣而苦涩，一个二个喝得头重脚轻、语无伦次 。除了感受到一点点成长的兴奋外，一点也不觉好喝。谁能料到，随着涉世日深，阅历增长，如今竟然到了不可一日无酒的境地。

　　真正的与酒结缘，是在自食其力之后。刚参加工作，我便被分配到黔江区最偏远的乡镇，黄溪税务所从事税收征管。大山里经济落后、税源匮乏。唯一稳定的经济税源，除了农户杀年猪征收的屠宰税外，便是分布在深山老林中的几座小酒厂了。每次爬山涉水几十里赶到酒厂收税，便是黄昏时候了。按惯例，只能食宿于纳税人家中。虽然所里按规定缴有一定生活费，但主人家热情厚道，每次前往，必然好酒好菜招待，喝得咱是吐了又喝，喝了又吐。为了感谢，只要知道他们来镇上赶场，我也会请他们喝上一台酒。我也经常顺路，从县城给他们顺带一些，诸如煤油、化肥等大山里不易购买的物资。一来二往，通过喝酒，我便与很多纳税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每年寒冬腊月收屠宰税，是全所最忙碌的日子。每到此时，我便会打上一壶包谷烧酒，拿着兽医站的生猪养殖户花名册，请上十里八村的屠工喝转圈酒。委托屠工，杀一头猪、收一票税。所谓转圈酒，是因驻乡点只有一个搪瓷杯子，大家只能用一个杯子转圈圈喝酒。虽然只有一包生花生做下酒莱，但一壶酒喝完，我知道完成屠宰税的征收任务有保障了。看着同行挨家挨户收屠宰税，跑断腿、被狗咬。我却能在周末，偷偷跑回县城和女朋友约会。🥰因为无家庭负担，且为人豪爽，每次下到驻点的新花乡，我都会出钱，安排搭伙的老板，去农户买鸡或腊肉整上一锅。约上乡长、校长、信用社主任等喝酒。除了为取得工作上的支持外，也为打发大山里，无电、无文娱的寂寞。有一晚风雪交加，由于喝得太多太晚，小学校长在回家路上，竞然倒在雪地里睡着了。幸好他媳妇担心他，一路找了过儿，险酿大祸！记忆中最深是有一年年末，尖山村支书老田，家里杀了年猪，为了请我喝酒，开着新买的拖拉机，到乡场来拉我去他家喝酒、吃泡汤。拖拉机在寂静的山梁上突突前进，我站在货斗上，像个大将军检阅延绵不断的群山，心中既高兴来又自豪。那时候，我们喝的，都是很次很次的酒。除了红薯、地瓜酒外，最好就是包谷烧。却从不上头、口渴，总给人带来无穷的力量和欢乐……

　　后来，我调进县城直属税务所收税。局里一帮子嗜酒之徒，自发成立了一个喝酒协会。会员须有一斤的酒量，方有资格加入。我也位列其中，当时著名的会员，号称冯三斤、刘不醉、项无底。我最亲密的酒友，是大名鼎鼎的老虎大哥陈捷。虎哥因稽查业务过硬，每下企业检查必有斩获。且因好酒贪杯，一下企业喝酒，总是从下午六点喝到次日凌晨二三点。企业因怕他查账和陪他喝酒，便给他起个外号老虎，从此虎哥名扬黔江酒坛。虎哥饮酒有魏晋名士风度，小杯子饮白酒，总是杯子离嘴一指距离，头一仰，手一抖，两眼露白，一杯酒就吞下肚里了！因为醉酒栽了跟斗，两颗门牙换成了假牙，依然豪情不减。有一次和朋友喝夜啤，一口气干一扎啤酒，竟然把假牙也冲进了肚里。由于经常喝到三更半夜，门卫很是烦恼，有时不愿起来开门，我们只好翻门回屋。有一回虎哥喝大了，刚翻到一半，就趴在门匡上睡着了。第二天清早，门卫看见死老虎一样，吊在门上的虎哥，吓得哇哇哇直叫……

　　因为醉酒，虎哥闹了许多笑话。记得当年他刚搬进区局新居。客厅装饰完全是歌厅酒吧风格。经常二麻二麻回到家，对着嫂子嚷嚷;“妹儿，再来一瓶酒。”惹得嫂子是又气又恨。客厅右边是卫生间，左边是厨房，进厨房是冰箱门。有一回虎哥起夜尿尿，突然惊呼：“老婆、老婆，卫生间有鬼！门一开，灯就自动亮了，且阴风惨惨的。”嫂子起来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当场掴了虎哥两耳光。😊😂原来虎哥恍惚间，错把冰箱当卫生间用，直接尿在冰箱里了。这个著名的笑话，在税务局流传了很久很久……

　　我与虎哥情投意和，都属那种古道热肠，为朋友两助插刀的性情中人。和虎哥喝了多少场酒，数也数不清楚。高兴时我们共享欢乐，痛苦时互诉衷肠。与虎哥喝酒，我学会了许多搞不懂的财会、税收知识。他也时时告诫我，酒肉穿肠过，税法心中留，使我守住了一名税务干部的底线。记得当时有条描述税务干部段子;“头戴乌龟壳，肩上贴膏药。腰中无硬货，专门吃么豁。”也算是对我们青春税月，毫无节制生活的一种真实写照吧。现在回过头来看，当时大吃大喝又岂止税务部门。县里的那些国有企业，由于产权不清，权、责、利不明确。企业效益好坏，都是国家兜底，又有谁不愿意大吃大喝呢？后来，县里几家大的国有企业，都因效益不好，被朱总理抓大放小的政策私有化了，好多职工成了下岗职工。虎哥也因饮酒过度引发脑溢血，昏倒在酒桌上。再也不能陪我大块吃肉，豪放的喝酒了……

　　2000年，黔江地区撤地并县，地县两级国税局合并。为了精简机构，实行机构改革。当时提的改革口号是:竞争上岗，双向选择，优化组合。由于僧多粥少，和改革的不严谨。改革逐渐变成了钻营打洞，拉帮结伙、争权夺利的闹剧。当时，有的人为了当上中层领导干部，偷偷摸摸请局领导喝酒。普通干部为去个好单位，也到处托人情跑关系，搞得全局上下乌烟瘴气。我由于平时放荡不羁，得罪了不少人。加之当时年青，不懂人情事故。先是把科长的官帽子竞争脱了，后又因双向选择（职工选领导，领导选职工），城里单位没人要，按规定只能又回到乡里去收税了！我是从乡镇好不容易才调到县城工作的，肯定不服气。当时主持改革的局领导水平差，不但自己的老婆、女婿同在一个机关，不回避，违反了《公务员法》。反而威胁我，不下乡，就下岗。我觉得这不但是对我的不公平，也是对乡镇税务干部的一种集体侮辱。于是，我喝了人生之中最悲壮的酒，借着酒力，把局座从局办赶跑了，自己封自已当了几天局长……

　　后来，机缘巧合，我调回了父母身边工作，有了老婆娃儿，过上了平稳的生活。局长依然还是局长，有些中层领导干部，却因没有守住底线，成了犯罪份子坐了牢。当年那些一起狂歌痛饮的兄弟伙，大多因身体原因，不能喝了，有的甚至已经阴阳两别，此生不能再见！我则好酒贪杯依旧，因为酒能让我，在平稳得有些庸俗的生活中，偶尔绽放一点诗情的浪花。酒让我回归真实，精神强大。《说文解字》“酒，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恶也。一曰造也，吉凶所造起也。”酒是人性善恶之试剂，是人生吉凶的肇源。喝了半辈子的酒，五十以后才明白，酒是既好喝，又有意思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