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在溪头油菜花(散文)

天府头条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何三刀</p> <p class="ql-block">时序一过了春分,明媚的太阳就对巴山蜀水露出热情的笑脸,似乎特别地眷顾四川盆地。</p><p class="ql-block">远处层层的山峦,渐渐脱去了雾气蒙蒙的薄纱,把那浓密的松柏林、桤木林泼洒出一抹抹的黛青色,就像一幅丹青水彩画。近处,竹林、桃树掩映的楼房,显露出了一片片深黑的屋瓦;随着袅袅炊烟飘起的,还有自得其乐的鸡鸣犬吠之声。而山脚下的小溪,叮咚有声,碧绿清澈,映照着几个穿红着绿的村姑农妇洗衣的倩影,她们说着有趣的悄悄话儿,时有阵阵笑声,绕着溪流,撩拨着柳枝,让春风捎去了远方.......&nbsp;</p><p class="ql-block">是的,春天已经来了。</p><p class="ql-block">地处亚热带的四川盆地,因了秦岭、大巴山、巫山、大娄山、邛崃山、大凉山的天然屏蔽,方圆面积达到26万平方公里,这里有着富含钾、磷、碳的紫红色沃壤,山清水秀,气候温和,自古以来就是物产丰饶的天府之国。盆地分为东部平行山岭、中部浅丘地带和西部成都平原三部分。在连绵的中部浅丘里,就有我的家乡。</p><p class="ql-block">每天一推开门,就触摸到了那暖暖的春光,看到了家乡的春色。</p><p class="ql-block">家乡儿童最爱传唱一首民谚儿歌《数九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头九二九,怀中揣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九四九,缩脚缩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五九六九,冻死老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七九八九,沿河插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九九八十一,庄稼老汉田中立。”</p><p class="ql-block">儿童唱着《数九歌》懂得了冬去春来,季节的更替……</p><p class="ql-block">这首《数九歌》,同时也形象地总结了四川盆地的气候特点:冬天很短,也不太冷。西伯利亚的寒流与印度洋的暖湿气流,迂回到盆地边缘的时候,跟那高耸入云的山峦们反复较量,最终气流兵团嗷叫着顺着山脉往那遥远的平原地带去了,故而对盆地的影响不大,仿佛这里就是世外桃源。因此,也养成了四川人闲适、安逸的生活习性,和“唯我独尊”的盆地封闭意识。</p><p class="ql-block">生活在盆地的人们,没必要去思考气候原理,他们只是享受生活,感应着节气的变化所带来的欣愉。</p> <p class="ql-block">二十余年前,那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少年穿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过年时做的新衣、新鞋,背上书包,包里放了一本《木偶匹诺曹》,那是他心爱的一本童话。故事说的是一个聪明的小木偶匹诺曹,喜欢说谎,但是每说一次谎,他的鼻子就要长长一截,最后他改正了缺点,鼻子就复原了,而且更聪明了。少年的父母亲在门前的梨树下,郑重地给那少年兜里放了三元零花钱,因为儿子长这么大了,第一次要出远门,要去二十里外的区镇上参加作文比赛。儿子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的骄傲。</p><p class="ql-block">在他们动情的注视里,儿子带着自己的人生幻想,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村里小路的尽头,淹没在那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海里。</p><p class="ql-block">少年听着田里桑树枝头黄鹂的歌唱,呼吸着清凉略带甜味的空气,看到了蜜蜂和蝴蝶在花间飞舞。他不会作诗,却也觉得眼前之景颇有几分诗情画意,忍不住唱起了几句电影《春苗》的插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翠竹青青哟披霞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苗出土哟迎朝阳……”</p><p class="ql-block">清脆的童声,惊起了油菜田栖息、觅食的小鸟,却肆意抒发着少年心中的喜悦与欢畅。精神爽快的少年,转过一道山梁,又跨过一条小溪。他的村小老师,就顺着这嘹亮的歌声,喊他跑快点,跑快点,已经日上三竿啦!</p><p class="ql-block">不用说,少年是在老师的带领下,去镇上参加作文比赛的。那正是一个油菜花开的季节,四川盆地真正成了油菜花的海洋。</p> <p class="ql-block">人生的第一个二十里长征,是用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二十里的山路,水路,泥土机耕路,碎石大马路,少年一路走来,他带着几分新奇,几分憧憬,还有几分莫名的忐忑。但是,二十里的沿途旖旎风光,无论是平坝里的、山坡上的、河沟边的,那些盛放的像大海波涛一样的油菜花,那些火炬一样燃烧的油菜花,那些如同锦绣铺陈满地一样的油菜花,那些像云霞一般灿烂的油菜花------实在让人赏心悦目,美得让人震撼。少年穷尽了他所有的文采,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自己的家乡美景。</p><p class="ql-block">“前面就到伏虎镇了。油菜花算不得啥风景,你要好好考试,只有考好了,将来才能走出这大山,走出这盆地。争气啊,你们赶上了好时代,我也希望自己能够教出来一个大学生!”</p> <p class="ql-block">这是老师给少年的一席谆谆教诲,他的话,把少年拉回了现实。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他当时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努力求学,将来离开这熟悉的遍地油菜花;二是学无所成,回到家乡与这看着美丽、实则平淡的油菜花朝夕相伴。</p><p class="ql-block">少年郎,第一次把人生思绪,投向了山外那未知的世界。</p><p class="ql-block">那次作文比赛的题目是:以《春》为题,写一篇写景记事的文章,要求不少于500字。少年想到他在上海《萌芽》文学杂志上看过王安忆的一篇散文《春在溪头荠菜花》,于是大胆地借用过来,提笔写下了标题:《春在溪头油菜花》。他也没有理会老师说的“油菜花算不得风景”这句话,把他沿途所看到的、感受到的油菜花美景,做了一番尽情的描述,末了还抒情言志道:“有人愿意做富贵的牡丹花,有人愿意做娇气的玫瑰花,而我,永远愿意做家乡最朴实的油菜花……”</p><p class="ql-block">这篇作文,获得了比赛冠军,并且以铅字登上了地级市的报纸版面。获奖这事,就像穿破云层的艳阳,它,对一个少年成长的巨大光合、催化作用,影响可能远远超出了那场比赛的组织者的预期。</p><p class="ql-block">是的,对少年来说,他由此便开始了一个长久的寻梦、追梦之旅。人生追梦的路上,却不知他又跋涉过多少的崎岖与坎坷。</p><p class="ql-block">岁月无痕,人生如白驹过隙,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那个青葱少年,后来果然成为山里第一个考上中文本科的学生,也正如他的老师所预言的那样,他走出了大山,走出了盆地,最终迈向了平原和海洋。</p><p class="ql-block">星移斗转,江山依旧,物是人非。当年送少年第一次出远门的母亲,已经去世二十年了。那第一个给予少年人生规划的老师,也长眠九泉。</p><p class="ql-block">春去春又回。当年的那个少年,就是现在只身在外闯荡事业的我。在这明媚春光的艳照里,却对故乡那养育我长大的山山水水,催生出怎样的留恋和情思呀。</p><p class="ql-block">远处漂泊的游子,离家越久,离乡越远,而思念愈浓。恰如放飞的风筝,引领它当空飞舞的那根丝线,却牢牢地系在故乡的另一头。我忘不了家乡那火一样、霞一样、锦一样的油菜花海,我更怀念我的母亲、我的启蒙老师。</p><p class="ql-block">我欲乘风归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