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张谷英五天】

彦丹

图文 / 彦丹



　　

张谷英当然是一个人的名字，张谷英又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六百多年前，张谷英是明王朝的一名指挥使，不满朝政抽身宦海匿迹湘北深山 。现在，张谷英是湖南岳阳渭洞山区的一座古村。

千禧年正月，我偶然路过张谷英村。王家塅大门前、进士木匾下，一个男童和一个女童跨在两旁的石鼓上，大声朗读的场景让我记忆深刻。我拍下了那个情景，也拍下了当时的感动。



跨在两旁的石鼓上大声朗读

二零零三年十一月中旬，为了给我的设计工作寻找素材和灵感，踏上北去岳阳的列车，重返记忆中这片世外桃源般的古村落……



记忆中这片世外桃源般的古村落

11月15日 雨转晴

我住在村外围龙形山谷中，房东是明指挥使张谷英二十二代传人。堂屋里，有一对联特别引人注目："光前振起家声远，裕后遗留世泽花"，横批："孝友家风"。



我住在张谷英村外围龙形山谷中

张氏家族祖训崇奉儒子，喜读书。我坐在堂屋高高的门槛上，饶有兴趣读起张谷英张氏资料。

其中家训写道："寒可无衣，饥可不食，读书一日不可失。"民国前，张谷英村考中进士1人、举人7人、贡生6人、秀才45人、太学生45人；建国后，村里出了两百多名大学生，学历最高的读到博士后。



张氏家族祖训崇奉儒子，喜读书

　　 

这是我到达张谷英村的第一个傍晚，雨刚刚停了，夕阳露出点光芒随后便消散在山那边。我携相机沿着山径爬上龙形山俯瞰全村，一色的青瓦屋顶绵延数里，如同一条舞动的青龙。



一色的青瓦屋顶绵延数里

　 夜悄悄地来了，远处偶闻犬吠，风吹过板栗树，又落下几片金黄的叶子，给山野的暮色增添了几分妩媚。



风吹过板栗树，又落下几片金黄的叶子

11月16日 晴

张谷英村的太阳从山顶冉冉升起，村民见到它时已是清晨7时。龙涎水井边、百步桥上，老农牵着水牛走过，好一幅乡村牧牛图。

　　我顺溪而行，来到傍溪走廊。这里曾是古代商贾云集的闹市，又是南来北往的古驿道。

踏在石板路上，早已感受不到当年"古道、西风、瘦马"的意境了，然而，"小桥、流水、人家"独有的画面却木刻般定格在山水间，定格在我被浮躁的都市浸泡已久的心田。



村民见到它时已是清晨7时

我顺溪而行，来到傍溪走廊

　　 

我在门口贴着"阳春歌好合，庚岭暗浮香"的一户人家驻足——这家有新嫁娘。几位村姑坐在"美人靠（古驿站挑夫落脚休息处）"上晒太阳闲聊。

我笑问："哪位是新娘？"几位同时指着一俊俏姑娘：是她。她就是3天前过门的新娘。喜事是按祖传的婚庆仪式操办。听说有一法国人不知从何处得知此讯，提早一周就驻扎在村里。

当得知与古婚嫁礼仪失之交臂，我捶胸顿足，又不甘心，遂请新娘穿上嫁衣与村姑们继续随意闲聊、嬉戏。起初，她们有些拘谨，慢慢地就当我不存在了，几幅非常自然的生活小品很快拍了出来。正午，新郎新娘邀请我在家吃午饭，是地道的农家饭菜。



我笑问：哪位是新娘

11月17日 晴

清晨大雾，王家塅润丰亭的水塘边垂柳随风起舞，延伸至塘中的麻石板上，依稀可见村姑们捣衣的身影。随着笑语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依稀可见村姑们捣衣的身影

　　 

"青云楼"，顾名思义即青云直上之地。从青云楼私塾走出成为政坛要人、文人墨客的不计其数。

我慕名登楼观看，木板的地板上随意摆放着年代久远的雕花床架、太师椅、私塾牌匾等。特别吸引我的是一件圆锥形的物品，因尘封太久，很难看出其原本的材质，然而从主人将它搁在房中的显要位置可见其分量。

我架起脚架边构思采光，边等着主人出现，随着又窄又陡的木楼梯吱呀作响，一位身着中山装、和颜悦色的老人上来了。

老人说他已经83岁了，是此楼的后人。见我对古楼感慨不已，便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家族私塾教育及青云楼史，原来那件圆锥形的东西竟是他任清朝官员的祖辈的官帽盒子。



"青云楼"，顾名思义即青云直上之地

"寒可无衣，饥可不食，读书一日不可失"

　　 

傍晚，来到村口的"当大门"，这是古村的龙头，故有此称。

黛色的远山映衬着村庄，浑厚的当大门更显凝重，依恋古村的夕阳还留出一缕微弱的金光，映在当大门两旁的"耕读绝世，孝友传家"的对联上。

门边石鼓又有孩子在读书，我当然不放过这完美的画面，把它定格在胶片上。



门边石鼓又有孩子在读书

11月18日 晴

张灿中，古村的才子。我在拍巷道时遇见了他，他一部著作《江南民居瑰宝——张谷英大屋》，一写就是5年，将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他是张谷英二十二代传人。我拜读了他的部分手稿，着重研究张谷英村的传奇故事、建筑文化等。

 

书中云："张谷英村古建筑群位于湖南省岳阳县张谷英镇。明洪武四年（1371年），由始祖张谷英起造，经明、清两代续建而成，至今保持着明清传统建筑风貌。

总面积51000平方米，巷道62条，天井206个，房屋1732间。总体布局依地呈‘丰’字形结构，主堂横堂皆以天井为中心组成单元，分则自成庭院，合则贯为一体……"



远处背着手，度着方步的就是他

　　 

张谷英村迂回曲折的巷道确实颇有特色，在古村几日，虽穿梭其中不知多少回，仍分不清东南西北。它既是大屋的分割线，又方便了交通联系，巧妙地把各片房屋串为一个整体。

穿行其间，晴不曝日，雨不湿鞋。在巷道里迷路了也不用着急，走着走着"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狭窄的巷道深处还常会遇到惊喜：一位俊俏的村姑笑着侧身让你先过；抱着娃的村嫂会乐意让你逗逗她的宝贝娃娃；年迈的老人会热情邀你进屋喝碗芝麻豆子茶。



穿行其间，晴不曝日，雨不湿鞋

村嫂会乐意让你逗逗她的宝贝娃娃

走着走着"柳暗花明又一村"

11月19日 雨

"你照不到我！"一个身穿红衣、手拿雨伞约四五岁的小女孩边跑边喊，她以为只要飞快地从百步三桥上跑过，我就来不及拍到她。

其实，我在吊脚楼上早已踩好了点取好了景，雨后的百步三桥青石板湿漉漉的，受天空和环境的影响色彩丰富，但整个画面呈冷调，正想如果在青石板桥上有稍暖而又较有动感的人物点缀一下就好了。

随着可爱的小女孩一声欢呼，我按下了快门，知道不用再等了，此幅已无遗憾。

小女孩飞快地从百步三桥上跑过

　　

在一位96岁的老人家拍摄屋里的火堂，老人特意把火燃得旺旺的，让我拍到一张好照片。后来她的邻居告诉我，老人难得大方地多烧了几根柴火，把我当成了施法照妖驱邪的法师了，兴奋地说，施法后家里邪气少了，夜晚安静了许多。

老人特意把火燃得旺旺的

　　 

张谷英村的特产是豆制品，包括水豆腐、豆浆和特制豆腐渣等，尤以村民自制的油豆腐最为好吃。在村里我拍了村民制作油豆腐的全过程。

"古村豆制第一作坊"是染上石绿的阴刻文字的一块牌匾，挂在青砖墙面尤显古朴。飘出的浓浓豆香吸引我走进作坊。

两位师傅正忙碌着，一位在灶口送柴火，另一位手执测湿计在测锅里豆浆的温度。天井落下的光束映着腾腾热气袅袅向上，气氛正佳，会是很有特色的逆光作品。

拍完几张后，师傅递上豆浆给我，笑称："不要钱，你能喝好多就喝好多，烫着嘴不负责！"我喝了一大碗，浓香醇和的味道至今难忘。

师傅说他做豆腐的水是用傍溪走廊长寿井的水。我笑说："难怪村里人都那么长寿，是吃了你的长寿豆腐啊"。



飘出的浓浓豆香吸引我走进作坊

　　 

我又去看千禧年曾照过相的王家塅大门。读书的孩子不知去了哪？两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媳妇正围着坐在门槛上的婆婆笑声连连，原来她们在向婆婆讨教手工纳鞋的传统活儿。



正在向婆婆讨教手工纳鞋的传统活儿

　　 

傍晚，村长协助我拍傍溪走廊夜景，忙得不亦乐乎，连只有喜庆节日才可一见的廊中宫灯也全部帮我点燃。5天下来，我已经和村民混得很熟，白天拍片，拍到哪里就在哪家吃饭，就像在自家一样。

只有喜庆节日才可一见的廊中宫灯

　　 

拍摄完走廊夜已深，我独自一人徘徊在古村的巷道长廊，久久不愿回屋休息——明天我就要告别这宁静美丽的村子了！脚下的溪水汩汩流过，此时我却分明感到，过去离我越来越近，现实离我越来越远。我知道我注定要陷入深深地怀念…

多少年过去了，我身虽在喧嚣中，心却在迷恋你的宁静里。张谷英，恋你岂止五天。

就要告别这宁静美丽的村子了

关于作者

陈彦丹，1987年广州美术学院工艺系工业设计毕业。曾任教美术；做过市场产品研发中心主任，从事外贸工艺品设计、工业设计30多年。近些年潜心随意作画，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