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木洪》一

鞠旭照

电视连续剧《诺木洪》

第一集 《华东工商干校》

在山东胶东，一个偏僻的小县海阳县，更边缘的一个半山半平地的村庄赵疃村，在一户老实巴交的人家，1918年出生了夫妇的第一个男丁。时年二十五岁的男人，是先天的高度近视眼，带着600度的眼镜。女人年长男人一岁，高挑的身板架在一双小巧的裹脚上，总有不稳的感觉。虽然民国在1912年2月12日建立起来，推翻了清政府，这里的人们似乎生活依旧，男人们除了剪掉脑后的大清发辫，一切还是照旧。过了四年夫妇二人的第二个儿子也出生了，又过了四年夫妇二人的最后的一个孩子，一个女儿也来到人间。这里是小地方地处闭塞，女儿在五六岁，到了1930年代初了，民国也快二十年了，这里的人们家里的幼女，和以往一样开始裹脚，缠的紧，女儿的身体也在生长，和别的人家的孩子一样 发痛的裹脚常使女孩在夜半里哭泣。海阳的赵疃村偏僻不开化，时代晚于大地方足有二十年，终于开化一步一步临近，幼小的女童们开始放脚，不再裹成别致变形的小脚，女人的一双大脚，开始在这里被人接纳，这家的小女儿也不再缠脚，解放的脚微微有些变形，毕竟已缠了一年的脚。

夫妇二人养育三个孩子，耕种从上一代分到的四亩多一点的旱地，这样不宽裕地生活着。地靠近一条不大的河流，这块地就是这条不大的河流，在远古的时候冲积出的河漫滩，河滩地经过地质历史时期泥土的淤积，夹杂着河卵石和沙粒，不知何年何月被开垦为可耕地，由于土地质地透水透气，这不是一块肥沃的土地，怎样辛苦耕种也得不到多大的收成。大儿子上过三年私塾还认得几个字，长到十六岁跟着本家的一位长者学着做木匠，大儿子个子中等，敦实有力，学了两年，剧刨钊钻锛和斧，样样会使，箱子柜子凳子，椅子和窗扇，件件都能做。海阳这方土地，不通商贫多富少，于是1936年18岁的大儿子就投奔娘亲家一个在北京开油粮店的远方亲戚，凭着木匠手艺做些伙计，寻口饭吃。在北京的光景并不太好，活计不多，很多时候吃饭都成问题。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后，日本鬼子进了北京，兵荒马乱北京人做家具，做门窗盖房屋的人也少了，更没有活计谋生，加之耳濡目染渐渐懂得一些抗日的道理。大儿子1938年底回到海阳老家，仍然没有活路，于是他萌生了当兵打日本吃粮饷的年头。父亲常年做些小买卖，走村串乡见过一些世面，听说过胶东的共产党和八路军是中国的新希望。此时也凑巧一个在共产党八路军队伍上外号叫刘大牙的人，说八路军在胶东北边的兵工厂缺木匠，大儿子正在找出路，出路就来了，既能有饭吃，又不上战场打仗，全家人心中隐约知道打仗是会死人的，此时全赵疃村没听说有一个八路军的烈士，也没听说全赵疃村还有更早的人去当八路军，村民们都躲避当兵，虽然偏僻，但村民中恒有的信条辈辈世世传递着，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没想到几年后，还是这个赵疃村埋地雷出了名，竟然就是解放后拍摄电影《地雷战》的那个赵疃村。1939年的春天大儿子参加了八路军胶东16团，好事临门大儿子有了活路，不久就给大儿子说了个媳妇，十多里开外一个村庄的待阁闺女，捎信给大儿子回家相了亲，全家都满意张罗着过了年就给大儿子成亲。一家人都盼着新媳妇快过门。

二儿子打小就聪颖，长相和体性酷似父亲，于是供着上学念到初小，在这偏僻的县乡，算是学成的人了，长到14岁，1936年经过远房亲戚的引荐，在一家杂货店当了学徒，不管挣钱不挣钱，有了一口饭吃。小女儿是嫁人的人，在这偏僻的赵疃村没听说有人家的女儿可以认字上学，自然这家的女儿也无学可上。

1940年的春天，八路军捎来信，说大儿子牺牲了，本来就要娶媳妇，明明说过不打仗，只做木匠制作木质枪托一类的物品，不上战场，是招大儿子当八路军的刘大牙允诺过得，怎么就会人没了呢？全家人才意识到当八路军虽有活路，但是会死人，会那么快得死人，连娶媳妇的人生大事，都在赴死的路上，急咧咧地不停留片刻，去完成传宗接代的衔接，人说没就没了。妈妈陷于苦痛中，渐渐地妈妈的耳朵背了，越来越严重，没多久非用大声和她说话，才能听得到，完全聋了。

1918年生的赵金鑑，1940年春天战海阳行村镇附近的何家时牺牲的。当时他被打断双腿，鬼子挖坑埋住他下半截，上身裸露，鬼子用狼狗撕咬他，他嚎啕不已，后来何家老百姓说，他们听到了他的惨叫声。鬼子以此来恐吓抗日人民。妈妈的耳朵打此全聋了，也许是天人感应，让她再也听不到她大儿子的惨叫声。

赵金鑑可能是赵疃早期烈士和八路军。

1941年海阳全境解放，都是共产党八路军的天下，于是烈士家得到一定的烈属照顾。村里有了识字班，这家的女儿起名赵玉箴，十五六岁进了识字班，天分好识字快，没过多久就识得很多字。日本鬼子的扫荡开始了，泛鬼子跑鬼子，海阳土话意思是，鬼子泛滥跑开躲避鬼子。在跑鬼子中赵玉箴认识了已是八路军地方部队一员的鞠旺丰，为后来结为夫妇埋下了宿命。

赵玉箴的二哥远离赵疃村在外作伙计当学徒，虽然大哥当八路军已战死沙场，想想家中只剩自己一个男丁，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能活下去，能传宗接代，能赡养父母，都是一件不易的事情。末了他干活的东家也无以为继，断了活路，最后二哥在1944年底也参加了八路军。

1946年赵疃村的党组织为赵玉箴安排到邻村作教学的工作，挣得一份口粮，算是参加革命工作的开始。

1947年下半年，解放战争由防御转入反攻。人民解放军在华东战场相继取得重大胜利。胶济铁路除两端的青岛、济南外已全部被解放军控制，渤海、胶东、鲁中三大解放区连成了一片，山东解放区和全国一些解放区也连成了一片，全国胜利在望。

此时中共中央华东局决定，要抓紧开办几所大型专业干部院校，培养大批各类建设人才，准备迎接新的形势。华东工商干部学校是中共中央华东局财委创建和领导的一所大型工商干部专业学校。学校规模、招生宗旨、课程设置、教育学制、学员待遇、毕业分配及学校内部机构设置，由华东局工商部制定方案，报请华东局财政部批准，和拨付学校的经费和供给。学校的主要教职人员由华东局组织部从有关区党委和华东局有关部委办抽调配备。学校的建制是正副校长下设教育、辅导、总务三个处。学员建制为大队、中队、分队、班。课程设中国革命问题、政治经济学、社会发展史、工商会计学、工商业政策等。学校校址先后在胶东，在潍县城内平康里、坊子矿区、昌乐县昌乐中学等地。

1947年底赵玉箴经过党组织推荐，成为华东工商干校的一名学员，开始了她人生第一次接受正规的学校教育。从她十五六岁进赵疃村党组织领导下的村公所办得识字班学认字，她现在已二十二岁，而且嫁了男人，只是尚未生育，能和其他的同龄人再次走进课堂，穿着统一的干部制服，享有统一的津贴，在学校的大食堂集体用餐，住在学员集体宿舍，这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1948年10月济南解放了，华东工商干校准备迁往济南，要进入大城市了。

1949年1月，人民解放军取得了淮海战役的伟大胜利，在准备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战斗号声中，华东工商干部学校奉命在全校1570名师生员工中抽调1100名随同中共中央华东局机关编入"南进纵队",于1949年2月从山东昌乐乘火车南下，成为全国随军南下53000名干部中的一部分。留在山东的570名师生迁入新校址济南市继续进行学习。解放战争这几年干校在胶东和鲁中不停地搬迁，今天终于迁进济南市，赵玉箴入校一年多来，第一次进入到大城市，从没见过这样的繁华城市，古时候人们说的济南府，对一个农家女儿，所到之处都是那么新颖。

(济南市景描述略)

只是刚解放的济南不太平，国民党的特务在夜晚常朝学校放黑枪，夜幕降临学校规定严禁学员外出。白天外出请假，要求多人结伴同行。学员们看看济南的泉水和众多的石桥，居民家家有泉水，在院中的一个角落，湛清的泉水取之不尽，吃喝的水，淘米洗菜的水，洗脸洗手洗衣的水，都取自院中的泉水，在胶东从未见过这光景。这就是济南。

赵玉箴回想起1947年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学校要分散行动，以减小目标便于突围，干校的一个大队两百多人行军转移吃尽了苦头，有一次转移到海上，一条渔船要坐上二三十人，漂泊在海上，无风也是三尺浪，象一片豆叶般漂在海面，晕船呕吐难为了学员们，天亮靠了岸也不知到了哪里。只是昨夜呕吐空腹的肠胃有些饥饿，一大早就能吃上热腾腾的地瓜和玉米饼子，还有刚从海里打上来的海蠓子，蒸熟后的鲜美味道，对出生在小地方的赵疃村，虽然离着黄海丁字湾只有十二华里，也从没有吃过这么新鲜的海味，此时此景的美味，也许会使她终生难忘。

赵玉箴和她的战友同学，华东工商干校，济南，1948-194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