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诗经》释义：淇奥

道不远人

（54）《诗经》释义：淇奥

【译诗】

        淇奥

淇水弯弯绿竹绮，郎君貌美使人怡。

象牙美玉需雕琢，举止仪容总相宜。

文赋风流谈吐趣，心怀天宇智才奇。

安娴高雅行为正，少女倾情志不移。

 

【原诗及词句注释】

原诗：

淇奥

瞻彼淇奥⑴，绿竹猗猗⑵。

有匪君子⑶，如切如磋，如琢如磨⑷。

瑟兮僩兮⑸，赫兮咺兮⑹。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⑺。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⑻，会弁如星⑼。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⑹。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⑽。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⑾，如圭如璧⑿。

宽兮绰兮⒀，猗重较兮⒁。

善戏谑兮⒂，不为虐兮⒃。

 

 

词句注释：

⑴淇：淇水，源出河南林县，东经淇县流入卫河。奥（yù）：水边弯曲的地方。淇奥：淇水弯曲处。

⑵绿竹：又名王刍，叶似竹细薄，俗称淡竹叶。猗（yi）猗：长而美貌。

⑶匪：通“斐”，有文采貌。

⑷切、磋、琢，均有“磨”的意思。治骨曰切，治象曰磋，治玉曰琢，治石曰磨，意指某某人文采好，有修养。切磋，本义是加工玉石骨器，引申为讨论研究学问；琢磨，本义是玉石骨器的精细加工，引申为学问道德上钻研深究。

⑸瑟：清洁鲜明、仪容庄重之意。僩（xiàn）：娴雅，形容君子的举止。

⑹赫：显赫，光明正大貌。咺（xuān）：有威仪貌。

 ⑺谖（xuān）：忘记。

 ⑻充耳：即两鬓边垂饰物，下垂至耳，一般用玉石制成。琇（xiù）莹：似玉的美石，宝石，有晶莹光泽之貌。

⑼ 会弁（kuài biàn）：合缝处缀有玉石的鹿皮帽。“会弁如星”意即：帽上玉石光泽闪烁灿烂如星。

 ⑽箦（zé）：积的假借，堆积，形容茂盛。“绿竹如箦”意即：绿竹密密丛丛。

⑾ 金、锡：闻一多《诗经通义》说：“金即铜，金与锡和，即为青铜，古人锛器所资，故每并称。”黄金和锡，一说金即黄金。朱熹《诗集传》说：“金，锡，言其锻炼之精纯。”

 ⑿ 圭璧：圭，玉制礼器，上尖下方，在举行隆重仪式时使用；璧，玉制礼器，正圆形，中有小孔，也是贵族朝会或祭祀时使用。圭与璧制作精细，显示佩带者身份、品德高雅。

 ⒀绰：旷达。一说柔和貌。

⒁猗（yǐ）：通“倚”。较：古时车厢两旁作扶手的曲木或铜钩。重（chóng）较，车厢上有两重横木的车子。

⒂戏谑：开玩笑，指言谈风趣幽默。

⒃虐：粗暴。

《解读与评析》

关于本诗的主题，古今诗释家多从《毛诗序》，认为是赞美卫国第九代君王卫武公美德的诗。《毛诗序》说：“《淇奥》，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朱熹《诗集传》说：“序以此诗为美武公，而今从之也。”今人高亨《诗经今注》说：“这是一首歌颂卫国统治贵族的诗。《毛诗序》说是歌颂武公（武公生于西周末年和东周初年），古书无确正。”

因“古书无确正”，故也有歧论。刘毓庆、李蹊《诗经译注》说：“此诗写一女子对她所热爱的一位贵族男子的赞美，也表现了她对这位贵族青年不能忘怀的刻骨之情。”我是赞成此论的。《淇奥》是一位女子对她所钟情的男子的赞美诗，也是女子写给她所钟情的男子的一首含蓄内敛敦厚微婉的情诗。

《诗经》风类诗中凡言及淇水者，多与爱情婚姻男女之情有关。如《邶风·泉水》以“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句，写一位远嫁他国女子的思乡之情；《卫风·竹竽》以“籊籊竹竽，以钓于淇 。岂不尔思，远莫致之”和“淇水滺滺，……以写我忧”句，写小伙子对淇水对岸一位姑娘的思念之情。《淇奥》当如是也。这是其一。

其二，从“善戏谑兮”句看，“戏谑”二字在《诗经》风类诗中多指男女相戏调情。如《邶风·终风》中“谑浪笑敖”所写的就是新婚夫妇床第之欢时戏谑和调笑的神情。《淇奥》亦如是也。

淇奥是指淇水弯曲处，当是卫国男女聚会之处。本诗三章，各章均以“瞻彼淇奥”句开首，一个“瞻”字，写出了女子对所钟情之人的深情凝望，在凝望中蕴含着羡慕和赞美！这就是明人许学夷在《诗源辩体》中所言：“风人之诗既出乎性情之正，而复得于声气之和，故其言微婉而敦厚，优柔而不迫，为万古诗人之经。”

少女在聚精会神而深情凝望中羡慕和赞美所钟情之人的什么呢？它不是当今社会中姑娘少女们所追逐的“高富帅”，而是男子的风流文采（“有匪君子”）和如雕琢后的和玉之美与庄重仪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他的娴雅举止（“瑟兮僩兮”）和宽阔胸怀（“赫兮咺兮”），是他和蔼稳重的性格（“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和风趣温厚的谈吐（“善戏谑兮”）。

诗篇各章在开首句“瞻彼淇奥”之后，反复使用多个“如”字、“兮”字，用以强化对“君子”的文才、德行、风度、气质的赞美，使读者从中看到了这种赞美是发自内心的！是如痴如狂如醉的！诗篇各章并没有直接描写“君子”的外表美，全部着墨于“君子”的文才、德行、风度、气质、举止之美。但读者从诗中反复吟咏的“绿竹”得知，这个女子所钟情赞美的“君子”定是一位心灵美与外表美兼备、才德兼修的美少年。

不论是在俗人或是在贤人的眼中，或是在诗人的笔下，竹子是圣洁、高尚、美好的象征。竹子四季常青，象征着顽强的生命、青春永驻。竹子的虚心代表虚怀若谷的品格。其枝弯而不折代表着柔中有刚的性格，生而有节、挺拔洒脱则是高风亮节、正直清高、清秀俊逸的写照，它因此而赢得了诗人们的赞颂。选录几首如下：

不用裁为呜凤管，不须截着钓鱼竿。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纷纷雪里看。

一一（唐·白居易《咏竹》）

人怜直节生来瘦，自许高材老更刚。曾与蒿藜同雨露，终随松柏到冰霜。

一一（宋·王安石《咏竹》）

不种闲花，池亭畔、几竿修竹。相映带、一泓流水，森寒洁绿。风动仙人鸣佩遂，雨余净女添膏沐。未成林，难望凤来栖，聊医俗。 问华胄，名淇澳。寻苗裔，湘江曲。性孤高似柏，阿娇金屋。坐荫从容烦暑退，清心恍惚微香触。历冰霜、不变好风姿，温如玉。

-------（明·陆容《满江红·咏竹》）

矫矫凌云姿，风生龙夜吼。霜雪不知年，真吾岁寒友。

一一（明 · 憨山德清《咏竹五首》其一）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对韧，任尔东南西北风。

一一（清·郑板桥《竹子石》）

我也爱竹。多年前写了一首咏竹诗，诗名为《故园翠竹》，照录如下：

四时独立故园西，占尽风情翠黛迷。靓影横斜窥浩月，幽香浮动溢清溪。

从上引述可以得知，《淇奥》不仅开了千古咏竹诗之先河，更是开了以竹喻君子、以竹咏人之美德之先河。它与《诗经》风类其他情爱诗有着明显区别且高明于其他情爱诗的地方在于：其他的爱情诗更多的是注重外表容态的描写，注重的是对纯粹的情感抒发，表现的是人类最原始、最无条件限制的情感。而《淇奥》却重在歌咏少女钟情之人的风流文才、庄重的仪容、娴雅的举止、宽阔的胸怀、和蔼稳重的性格和风趣温厚的谈吐。而这些正是“人”所追求和向往的更高层次的情感。因而它反映了周代社会的理性精神的普及，表现出了人们由原始情感向道德、品质升华的意向。正是因为此，诗中一些句子，如“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成为日后人们称许某种品德或性格的词语，可见《淇奥》一诗对后世的影响之深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