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西藏

山海@松

<p class="ql-block"> 走进西藏</p><p class="ql-block"> 戴松根</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印象中,西藏,一直就是梦一般的存在。早就想去西藏走走,看看,无奈羁于俗务,总是抽不出身来。</p><p class="ql-block"> 去年的西藏之行,算是圆了一个许多年的梦。有人问我,走进西藏,你看见了什么?我告诉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山</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藏山高。世界屋脊之上,满眼都是高山,还有地球最高峰——珠穆朗玛峰。所以在西藏,看得最多的,就是山。</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经由藏东的国道318线进藏的。7月19日飞到成都后,第二天早上,我们四个游人坐了一辆崭新的五座越野车,出发了。</p><p class="ql-block"> 我看着外面的风景。随着车子一路向西开,只觉得头顶上,天越来越蓝,太阳光也越来越刺眼。等过了康定,就发现那里的山,已经变得与江南有了越来越明显的区别。眺望远方渐渐接近的山头,就像一个一个放在锅里蒸得鼓起来的镘头,高耸而圆润。就像一个个敦敦实实的藏族汉子,不修边幅,透着原始的粗犷。我想,这才是本真的山吧。和它们比,那些江南的山,也许只能算是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媳妇了。</p><p class="ql-block"> 山上的树也矮小了许多,而且越往前走,越来越矮小。到后来,那山,就干脆不再有树,只简简单单包了一层草皮。等到了甘孜那边的折多山,我看见山的样貌又有新的变化,山上甚至连草都舍不得长,只剩下光秃秃的岩体和风花下来的石屑了。不少山头上,还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以前,看到夏天的雪,只有在书本上,今天,我真的开眼界了。</p><p class="ql-block"> 折多山,海拔4962米,是进藏路上看到的第一座高山。那天,我们的车子就停在山垭口。这里的海拔是4298米。我们从车上下来,四周被雨雾笼罩着,扑面而来的山风吹着“嘘嘘嘘”的哨音,还夹带着冰雾,冷得我直打哆嗦。然而我看见,这山,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冷。我依着上山的石级,缓缓向山顶移动着。透过灰蒙蒙的雨雾,我看见,经过了亿万年风霜雨雪摧凌,这座刚强的山,却丝毫不改容色,依旧巍巍然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我相信,即便当下天地崩裂,也一定不会让它惊心。</p><p class="ql-block"> 进藏之路,山高路险,所经之地,满眼是高耸的雪山和冰川。</p><p class="ql-block"> 在稻城亚丁,我爬上了高高的五色海。四周没有一棵草树。肺,像风箱一样抽动着,可是身体还是缺氧 ,人,像一条蔫了的黄瓜一样,有气无力。眺望前方海拔6000多米的仙乃日神山,远远看见,整座山披着白雪 。被冰川终年覆盖的山体,在太阳照射下,向空中反射着亮闪闪的光芒,它背倚青蓝的天空矗立,神态肃穆而凝重。如此高寒缺氧的恶劣环境中,它们依然宴然自处,异常从容谈定。它们不需要空气,也不需要庇护,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坦然面对着一切。</p><p class="ql-block"> 藏地的山,让我更直观于山的品性。</p><p class="ql-block"> 山,雄浑伟岸,气势磅礴。山有如此显赫的外表,而它的内心埋藏的灵魂,却是那么的深沉而丰富。山是稳定的,在千变万化的大自然里,它始终矗立不变,山是最踏实,最可以信赖的。山是坚定的,亿万年如一日,它不避风雨侵袭,直面冰雪摧凌,始终淡定从容,永远自信乐观。山是宽容仁厚的,它站得高,看得远,包容万物,不役于物,也不伤于物,不忧不惧。山朴实无华,不事张扬,不避卑微,没有丝毫浮躁与虚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树</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西藏的山高,高过整个世界。然而让我极其意想不到的是,西藏的树,竟然是那么的矮,矮得简直难以爬上我的脚背。</p><p class="ql-block"> 云南和西藏交界处,海拔都在3000米以上,全是崇山峻岭,悬崖深壑,山路极为陡峭。那天上午,我们从亚丁出来,经香格里拉、德钦去芒康时经过这里。远远地,我看到了海拔6740米的梅里雪山。我看见,它和四周的群山一样,也想在云雾里藏起来,无奈还是高得露出来大半个身子,于是只好在青天下面孤零零地站着。</p><p class="ql-block"> 中午时分,因为前方堵车,车子就停在盘山公路边上休息。几个人下车来,走动走动,松松筋骨。这条路是在半山腰上开出来的,路两边山体都是陡坡,坡上生长着一丛一丛墨绿色的矮树。我打开手机,点开指南针软件一看,此地海拔标高为4283米。</p><p class="ql-block"> 向头顶上望,山体上同样也是墨绿色的矮树,它一直往山顶上长,可是长到后来就不再向上长了,所以山体上到处裸露着石头碎屑。再往上,直到山顶,就只有厚厚堆积着的白雪了。</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这里温度低,太阳辐射强,风力大,营养物质少,只有那些世世代代在与冰雪、严寒、劲风、流石斗争中获得特殊生存本领的植物,才能定居下来。而这些矮树,在如此恶劣环境里还能这般旺盛地生长,让我十分好奇。这是什么植物呢?向开车的小兰哥打听,他也说不上来。</p><p class="ql-block"> “这是垫柳。”刚刚从后面车上下来的一位黑脸大哥说。他说,这种树在青藏高原上很多的。都长在雪线以下。</p><p class="ql-block"> 哦!垫柳,好陌生的树名。我脑海里浮现出家乡的那些柳树。它们长在河岸边,身形高大挺拔,枝条细长柔软,它们在风中起舞,婀娜多姿。而高原上这些矮树,与它们能沾上边么?我表示深度怀疑。</p><p class="ql-block"> 黑脸大哥见我不信,就继续给我介绍:柳树的种子随风飘来,落到高原上,因为这里空气稀薄,天气也冷,所以为了适应严酷的环境,它们只能长成这个样子。</p><p class="ql-block"> 这倒令人刮目相看了。我忽然对它来了兴趣。看起来,它长得的确很矮,高的十几厘米,矮的甚至只有两、三厘米。细看它的枝干,从基部开始有多次分支,植株间紧密相联,形成了密实的垫状灌丛。可能是为了防止被凛冽的寒风吹倒,又便于采阳,所有枝条都卧倒,匍匐在地上,并向太阳张开着。远远看去,很容易被误以为是一丛丛小草。它们的叶子非常细小,有的比小指甲盖还要小一些。可能是为了保温保湿,幼嫩的叶片密布绒毛,而长大了的老叶,上面的毛才褪去。</p><p class="ql-block"> 我走近它,用手拈着一摸一拧,这才知道,这些松树皮颜色的枝条,竟然如钢丝一般坚硬,且又极富韧性而不易折断。</p><p class="ql-block"> 垫柳的根扎得很深。从为修路刨开的山坎上,我发现它许多细细长长的根须还裸在外面。黑脸大哥说,为了汲取水,垫柳可以将根系伸到地下几十米的地方。听了他的话,我为黑柳的这种坚韧,这种坚持,而深深折服。</p><p class="ql-block"> 垫柳的繁殖也挺有意思。黑脸大哥不愧是黑柳的专家,他说,垫柳的种子,可以借着风力飘到很远的地方,然后落下来进行传播。而种子的寿命只有一天,如果不能遇到合适的环境就会死掉。但垫柳并不担心,因为它一次可以产生上万颗种子,所以总有存活下来的后代。</p><p class="ql-block"> 垫柳凭着这身本领,成功地在青藏高原接近雪线的地方生存和繁衍下来,</p><p class="ql-block"> 我平时阅树无数,但看着这些低矮异常的高原小树,令我忍不住对树愈加敬佩起来。树坚定。“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它们一旦落脚在一个地方,就不避风霜雨雪,百年千年,始终屹立不动。树牢固。一旦落定,就会伸出千百条根,深深扎入地下。它知道,只有扎根深深,才有枝叶繁茂。树向上。它懂得,要长大,就要向上,去追求更大的空间。树向阳。它清楚,追求阳光,才是成长的希望所在,所以它一直胸怀希望,追求光明。</p><p class="ql-block"> 青藏高原上的这些垫柳,虽然低矮甚至还有些卑微,却并不猥琐。在高原上,历经亿万年的锤炼,它们无疑是树的精神的代表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b>人</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其实,人和自然是一体的,人可以改造自然,自然对人也施加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山河入梦,人便有了山河的情怀;树木在怀,人就有了树木的精神。山和树的品性渗入人的内心,就内化为人的精神品格,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p><p class="ql-block"> 藏地,地广而人稀。山道上行路,除了来往车辆,几乎看不到人。不过也有例外。那天在左贡,荒郊野外的,在海拔3600米的盘山公路边上,看到一对貌似六十岁上下的夫妻,牵两只獒,招揽路人与獒拍照。那獒,个头特别大,一黄一白,身上包一块黄布,在主人照看下,看上去挺温顺的样子。但众人还是怕怕,不敢上前。</p><p class="ql-block"> “没事,没事!”这位藏族大叔连声说着,随手将獒抱起,放到桌子上。布满沟壑的炭黑色的脸上,有温和热情的光亮。 </p><p class="ql-block"> 看大叔如此热诚,我便第一个上去,手扶獒,拍了一张。问他价钱。他伸两指。我给了他20元。他说不用这么多,还我18元。</p><p class="ql-block"> 我问他住哪?他手一指左前方。我眯着眼,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长满垫柳的雪山脚下,有几间矮房子。房子不远处。还有十来头牦牛,低头啃树木。</p><p class="ql-block"> 我问大叔叫啥名字,年纪多大。他说,他叫农布,四十五啦!</p><p class="ql-block"> “啊?”我突然吃惊,暗自想,以为至少六十了呢!我又问他:一直住在这里么?他应道:是。我阿爸阿妈,还有祖上,也都住这儿的。</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不搬到山下水土好些的地方去啊?”</p><p class="ql-block"> 他欣欣然,目光越过他家房子,看着后面那座雪山,自豪地答道:“那是神山,神山下生活,有福的。”</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提议下,我和这位善良热情的藏族老弟拍了个合照。然后,我们紧紧握手,告别。</p><p class="ql-block"> 车子已经开出很远了,还见他依然站在路边,挥动着高举的手。我想:他,以及他的老伴,不就像他们背后的那座雪山一样嘛,那么仁厚,那么坚定!</p><p class="ql-block"> 米堆冰川,海拔6800米,常年雪光闪耀。冰川下是森林,终年郁郁葱葱。冰川融化,聚成一股巨大的水流下泄而来,“哗哗哗”,在路边奔流不息。如此原始壮美的雪山景观,自然让这里成了川藏线上一个极好的旅游景点。</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我碰到一位藏族大姐。她,穿藏族服装,系一条银腰带,红红的脸,红红的鼻梁,一双大眼睛,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这里有一个马队,专门为想骑马赏景的游人提供服务。她是这里的头,她有一匹大白马。</p><p class="ql-block"> 大白马,好威武!我不加思索,接过她递过来的缰绳,脚上镫,一跃就骑上去。我一扬鞭,这厮便激动,马上“咴咴咴”叫唤着往前方的冰川方向跑起来。这下可惊着了身后走着的大姐,她大喊着叫我停下来。她说,这里海拔高,空气稀薄,马和人都不能做剧烈运动,否则要出大事的哦!我表示理解,当即松开缰绳,让马碎步而行。</p><p class="ql-block"> 然后,就和她拉起家常来。为了免得再有前天碰到农布时的尴尬,我不好再大姐大姐地叫她,先问问她。“二十八岁。”她爽快地告诉我。我又暗自“啊”了一声。</p><p class="ql-block"> 她说,她叫卓玛,她在北京上大学,毕业后可以在北京找到工作的,可是因为不想离开家乡,所以回来,组织起当地老乡,在米堆冰川下办了个马队,为赏景的游人服务。</p><p class="ql-block"> 她在这里结了婚,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问她:为何不在北京找个工作啊?</p><p class="ql-block"> 她笑笑,说:雪山的女儿,离不开雪山啊。这里好。</p><p class="ql-block"> 我的心弦好像被重重拨动,“咣当”震了一下。恍然间,觉得她就是一棵垫柳,深深依恋着雪山,在雪线之下的砂砾上扎根,顽强地装点着这块它所爱的土地,一生没有怨悔。</p><p class="ql-block"> 对神山的敬畏,对故土的依恋,这都是理所当然的。对信佛的藏胞而言,现世吃苦修炼,必然得到来世的福报。我想,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念。这种信念,让这些雪山儿女世世代代坚守如昔,坚守得无怨无悔。就像这里的高山,千万年不避风雪地站立;就像雪线下的垫柳,顽强地扎根于石缝之中。</p><p class="ql-block"> 有信念的人,无疑是快乐的,他们是精神的富有者。</p><p class="ql-block"> 耳边又响起李娜唱的那首《青藏高原》:“走进西藏,也许会发现理想。走进西藏,也许能看见天堂……”这位歌手,将这首藏歌演绎得切入人的内心。好像一个琴师,经过指尖弹拨,让灵魂随之躁动起来,和着歌声,共鸣着。</p><p class="ql-block"> 虽然不敢像歌中唱的,说我在那里发现了理想,或者天堂,但可以肯定,我看见了信念,和对它的坚守;我看见了精神,一种坚韧不拔的精神,以及对这种精神的坚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