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老蒋》🇨🇳

望尘莫及

高二下学期文理科分班，选择读理科的我从六号宿舍搬出，住进七号宿舍。

七号宿舍里有个双眉带彩，二目有神，眼光清澈，精力旺盛，斯文帅气的舍友。他时常穿一件得体的黑色中山装，仪态端庄，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他说话总爱拿腔拿调，偶尔还冒出几句金句，惹的大家笑个不停。

闲时喜欢在宿舍里即兴表演一段模仿秀。不能说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这演技，不进娱乐圈可惜了。

他模仿电影《西安事变》里蒋介石训话的表情真可谓是入木三分，声音更是惟妙惟肖，他有事没事总爱整一句堪称经典的口头禅：

"娘希匹！”

我很好奇，一打听，才知道他姓蒋，文科班的，大家都叫他老蒋。

老蒋有才，业余时间喜欢作画。虽说是个业余爱好者，他用铅笔画的花鸟鱼虫素描作品，画的太专业了，总是被模仿，从未被超越，非常逼真，我楞没找出破绽。

左起（祖建兰，祖美珍，陈水萍）

记得那是一个凉风习习的星期天下午，外面下着大雨，宿舍里就剩我一个人，画地为牢。自我感觉就象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失去活动空间，郁闷至极。更象一枚安静的咸鸭蛋，闲得要命，闲得流油，倍觉无聊透顶，以至于不知如何消磨时间。

我打开窗户，缓缓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天空，隔着雨幕看世界，我若有所思。

整个世界都在哭。

望着这浙淅沥沥的雨丝好像永远没有停歇一样，思绪也像雨水一样融入了茫茫的天地间。

这糟罪的天气！愁死我了！

我百无聊赖地在宿舍有限的空间里面来回闲逛了N圈，为了排解心中的压抑，最后禁不住我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

"啊，建西的雨水，我的眼泪！”

实在是无所事事，实在想做点没有意思又有点意思的事。也是出于好奇，我不由自主地动起了歪心思，鬼使神差地掀开老蒋的睡枕，从枕头下翻出一本人物素描画册，以及他平时画的一些得意习作。我鬼迷心窍，如获至宝。

我光着膀子，倚着折叠整齐的被子，在床上葛优躺的同时，不忘翘起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一边悠哉悠哉的吹着窗外的凉风，一边随意翻看制作精美的画册，自得其乐，不用说活在自已的世界里也是一种享受，心情别提多欢畅。

看完画册，整理了一下情绪，接下来我气定神凝，全力以赴，开始用心丈量老蒋每一幅习作的画功实力。仔细研究揣摩，每翻一页，沉思片刻。每翻一页，品味半个小时，看得入戏，自我陶醉。以至于没有一点防备，没有一丝顾虑。

触眉头的事就在于不知何时老蒋的身影飘然而至，而我却浑然不知。

这老蒋，总是在适当的时候让人尴尬。

这不，正当我全神贯注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的时候，惊觉一声咳嗽，吓我一跳，我猛一激灵，"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抬眼一看，只见老蒋悄无声息的出现，象一尊蒋门神似的不动声色地站在我的床前。

他背着手，神情有点怪异，像在酝酿什么。一只脚轻轻在地上磨蹭着，一声不吭，两眼炯炯如饿鹰般紧盯着我看，眼中散发出一丝威严。他毫无顾忌的对我上下打量，似乎把我当成一幅漫画肆意欣賞。

"我本是龙的传人，跟老蒋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我这龙的传人还是龙吗？

不是！是龙虾！”

我当时就象挨了霜打的茄子—蔫啦。内心几近崩溃，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心想："这下杯具了，老蒋故意跟我装深沉，装得还挺像！看他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定是波涛汹涌。看他外表不动声色，内心定是翻江倒海。完蛋！看来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可问题关键是我没有救生衣。

天呐，都是好奇心惹的祸！想不到上秒还是正人君子，下秒就成了卑鄙小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怪不得别人，只怪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犯傻，稀里糊涂做了这种有辱斯文的糗事，既失德也毁三观。现在把柄落在他手里，不得不变成软柿子任由他搓圆捏扁的，保不准这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连同我这文艺范的形象也要碎了一地，想想都觉得比晕船还晕。

有道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叫内容，嘴里不说出来的话叫内涵。

老实说；"不怕老蒋烦，就怕老蒋有内涵。偏偏老蒋温文尔雅，气宇轩昂，愽学多才，兴趣广泛，深藏不露，自信满满，妥妥的一个既有品位，又有内涵。”

老实说；"老蒋不可怕，就怕老蒋有文化。偏偏老蒋成绩门门稳定班级前三，归属变态学霸范畴。只有体育除外。妥妥的一个既有知识，又有文化。”

"老蒋有内涵，城府深。老蒋有文化，不是省油的灯。

凭他学霸的智商，对付我这学渣的智商，也是绰绰有余，说白了简直就象闹着玩！要是再给我上纲上线，小题大作，把我跟三只手这种下三滥的德行划上等号，再给我扣上一个窃贼的帽子传将出去，那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岂不是让我名声扫地？果真如此，让我还如何做人？实在难以想象以后还怎么在宿舍里抬头立足？…”

想到这里，一脸茫然的望着他，脑子象是进了水，立马做好被"奸”的心理准备。

可让人始料不及的是我才刚刚被"蒋门神”"不怒自威的气势“憾翻”，老蒋的第一句话又把我"雷倒”：

"没事没事，继续继续…”

我不明就里，一头的雾水。强颜欢笑的看着老蒋，眼神闪烁，心虚的垂下眼帘。

老蒋看在眼里，毫不介意的说：

“你别总是一副想倒贴的姿态，搞得好像来投降给对方割地赔款似的，我都说了没事，继续，你这是干啥呢？”

诸位，就问你一句，他这是叫我该干嘛还干嘛是吗？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

我愣了好几秒。返过神来一想：

"没错！外甥打灯笼—照舅（照旧）。”

我原以为老蒋最起码也是爱我在心口难开的嗔怪，没想到他的心胸这么宽大，这么豁达。非但没有嗔怪我，而是用一句温暖的话，似春风拂面，让人顿生暖意，令人感到有种如沐春风的爽朗和快感。

刚才还在心里暗想，这老蒋真是会演戏，他这演技，妥妥的演帝。我无论如何也得跟他一起飙飙戏，可现在转念一想，瞬间就觉得自已刚才的想法真是太狗血，太龌龊了。

面由心生，凭心而论。那一刻，感觉老蒋是我所有见过的最善解人意最通情迖理的暖男没有之一！

太佩服你了！真是我的知音。

我当时内牛满面，既诧异且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我诚惶诚恐地下了床，毕恭毕敬地站立着，还整了整衣角，生怕衣角有一点点褶皱，让眼前的老蒋感到不快。我颔首低眉地向他打着招呼，迫不及待地紧紧握住他的手，十分免强地挤出一丝微笑，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嘴里弱弱地说：

"谢谢！谢谢！”

"就怕你说谢谢，你一口一个谢谢，好象要被你大卸八块似的。”

老蒋似乎不乐意，话里话外有一股很强的骚气。

我当时整个人一绷，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一抹笑容，惊讶地站在那里不敢拿正眼看他。

瞧他这话说的，让本来刚刚堆出来的笑意瞬间僵硬在脸上。

我幽怨地看着他，一脸讨好地向他解释说：

"人家这次谢谢是真的。”

"那么你承认原来的谢谢都是假的？”

老蒋见缝插针，说话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当场把我给整不会了。

我语气诚恳的就差扑倒在地拽着他的裤脚不撒手了，难不成他还是不领情？就他这毫无怜悯之心的样子，让我顿时感觉很受挫。

"人家刚才只不过是真情流露罢了，你懂什么你？讨厌！”

说完，我如鲠在喉，自嘲的勾出一抹苦笑，一种龙游浅滩被虾戏的感慨油然而生。

这老蒋，总是在适当的时候让人难堪。

他故弄玄虚，说话阴阳怪气的，让你捉摸不透。他说没事，让你继续，继续…

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能继续得了吗？你还有心思再看他的画册？你还有心思再研究他的习作？我估计没这么憨的人。

“领情领情，刚才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也太实诚了，想象你生活中一定很枯燥吧？”

老蒋说完，嘴角微翘，露出一丝诡异笑容，我愣了，不可思议地注视着他，他却若无其事，转移话题，压低声神神秘秘的对我说：

"来，我给你看一样神奇的东西。”

我随口就说："是钱吗？”

老蒋一愣，没有回荅我的问题，而是思维跳跃的反问道：

"钱神奇吗?”

"那当然神奇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呢！”

我振振有词，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老蒋目瞪口呆，嫌弃的眼神投向我上下打量，然后一个劲地直摇头。憨笑中透露着无奈。

见状，我又进一步强调解释说：

“钱很神奇，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这玩意儿，拿它去菜市场可以随心所欲买漂亮大白菜。”

老k听完无言以对，寻思半天，毫不含糊地从牙缝里剂出四个字：

“俗不可耐！”

我还想狡辩，老蒋不由分说把我叫停，并警告我说：

“小心掉进钱眼儿里，爬出来就难了。”

说完这话，他话锋一转，嘴上一拖拉，又故意卖起关子说：

“钻进钱眼里的人，给我精神着点，别说话，听好了，今天我要让你大开眼界，让你见识见识我手上的这个神奇的东西。你猜，猜到有奖，猜不到就算了。不过我想你没有理由不喜欢它！怎么样？期不期待？是不是有点迫不及待？”

见我抓耳挠腮磨蹭了半天也没个回应，眼睛里满是期待的神色，老蒋呲牙笑道：

“严旺成，恭喜你捡到宝！不要太激动哦！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老蒋说完，不等我猜，他便开始慢慢地松开双手。

哇赛，惊奇万分。到底是什么个玩意？真的很神奇耶，我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东西，它外壳象龟甲，色泽鲜红，身上长满许多疙瘩，纹理雅致，煞是可爱。

我拿在手里，如同贪玩孩子把玩新鲜玩具仔细翻看摆弄揣摩，猜想这东西没准是核桃，于是攥了下衣角，声音很拘束：

“这东西是核桃吗？”

老蒋咬着唇摇摇头，讥笑说：

“你什么眼神啊？这能是核桃吗？这是荔枝好不好。”

我从没见过核桃，但出于好奇，还是继续创根究底：

“你说这是荔枝，不是核桃，那请问核桃是什么样子的？”

老蒋听了，不作正面回答，只是不痛不痒地怼我说；

“你问我，我问谁？真是少见多怪！不好意思，容我摸下鼻子再解释，你提的这个问题比刚考过的试卷最后一页附加题还要难，我无法回荅，说的似有理，更似歪理，可以理解，却不能同情。”

老蒋一口气说完这些，将目光转移到我脸上。见我有点下不来台，赶紧递给我一个荔枝说是让我尝尝鲜。我拿在手上翻来复去仔细端详，十分好奇的同时，也被荔枝的魅力诱惑得不行。

搞笑的是，当我小心翼翼地剥开那层华丽的‘红装，一眼看见晶莹剔透的果肉上爬着一只微小的虫子，似乎还在不停地蠕动，感觉十分恶心，一时间不知所措。

老蒋看在眼里，满脸堆笑，不以为然解释说：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是荔枝虫，以吮吸清甜荔枝汁水为生，不仅无毒，卫生，而且营养价值高，问题关键是吃了还特别的补钙。”

“真的假的？说的这么玄乎。”

我将信将疑，一脸的惊讶。

说实在，我习惯了老蒋不正经的样子，面对他这正经的时候，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老蒋历害，用一本正经的态度，硬生生的把荔枝虫的功效解释的淋漓尽致。还鄙视地扫了我一眼，还用非常严肃的口吻强调解释说：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不能不相信我的话，这是原则性问题。知道有个成语叫孤陋寡闻吗？知道有个成语叫井底之蛙吗？其实说的就是你。你真是土得掉渣还肤浅。简直笨死了，依我说你压根就不该姓严，你应该姓井，因为横竖都是二。”

老蒋的话别提让人感到有多受挫，我不禁自嘲说：

“别傻了，再土也是土豪的土，村长也想要和我套近乎。”

此言一出，老蒋微眯起一道莫测的笑意。

这老蒋，总是在适当的时候让人丢脸。

诸位，说句题外话，只想声明一件事，请别跟风说我无知！请别起哄笑我没见识！

不瞒你说，我家可是八辈贫农，居住穷乡僻壤的高阳乡紫竹村，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

记得小时侯肚子饿了就抬头看天度日，毎回老鼠来我家找吃的，都是含着泪走的，由此可见平时的生活捉襟见肘。

话说当时读高中在校寄宿，学校食堂提供蒸饭热菜。

我一日三餐挥动筷子狠吞虎咽，吃得啧啧响的是从家里自带的黄豆和酒糟腌制的咸菜。不怕你笑话，就我那清汤寡水的黄豆熬汤，里面看不到一点油星儿。由于襄中羞涩，我连食堂里一碟五分钱的素菜也嫌贵舍不得买。平时对自已就很抠门，那天在老蒋面前居然大言不惭说来而不往非礼也，礼尚往来，改天一定也买几个荔枝邀请他吃。

现在想想，我也是醉了，要知道荔枝水果对于我这个穷苦学生来说，就象摆放在明亮橱窗里的芬芳蛋糕，而我只是一个手心攥着几个硬币的小孩，只能隔窗相望，吞咽口水。

可望而不可及也就罢了，问题关键是穷的叮当响的我端祥着老蒋的表情变化却还要逞强，这就是我的不对了，语不惊人死不休，无稽之谈，纯属扯淡。如此扯淡，想来真是笑掉宝宝大牙。

唐代诗人杜牧在《过华清宫绝句》中写道：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从诗中可以看出杨贵妃特别喜欢吃荔枝，见到快马加鞭送来的荔枝，特别开心，嘴上浮现出了动人的笑容。

杨贵妃倘且如此喜爱吃荔枝，更何况宝宝我？难怪当时我见到荔枝，就象见到稀罕宝贝似的。

我小心翼翼地将荔枝果肉轻轻放进嘴里，一咬下去，细腻爽口，清香在唇齿间绽放，感觉一股甜滋滋的味道，渗进心底，妙不可言。

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时我穷成那样身体看着还是很胖，因为我有心事，难瘦。

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时我穷成那样身材看着还是很棒，因为那天品尝的零食不错，而且特别：

"开味的山珍荔枝，比你的初恋还要甜。

他吃一个，

我吃一个，

我俩成吃的…”

严旺成原创于江阴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