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燕•约罢双飞独旅

诚朴和美

离亭燕

词/诚朴和美

约罢双飞独旅，原草绿泼千里。天暗月残星小小，怅叹鹊桥牛女。敛羽傍谁眠？回首钩牵帘倚。

灯火寂寥无语，窗外雨桐如洗。台上顿吹催凤远，剩阕箫郎愁续。菡萏损香红，沾露拥莲犹泣。

自圆其说

早就想写一首词，来抒发一下内心强烈而不可抑制的情感 。之所以至今才写，一来是碍于笔者才疏学浅， 缺乏曹植七步成诗的才智，难得信手拈来的好语；二来是思想情绪比较复杂 ，心情一时难以平复 ，总也捋不出个头头道道来 。

好不容易可以将就着定稿发表了 ，又考虑时机对还是不对 ，这不，眼下正是国人同乐的新春大节，闹出一片愁云来 ，怕是遮掩了晴朗的底色 ，冲淡了阳光的味道，显得不那么合乎时宜 。转念又想，过年是举家团圆的好日子， 欢乐之余， 对于团圆之日不团圆的人来说， 每逢佳节倍思亲 ，当会生出些许“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惋惜和感慨 。正是由于这样，吐露些离愁别恨的念故怀人之想，料也属于睹圆思缺的人之常情吧 。

选择《离亭燕》这个词牌，是经过几番比较的，感到比较切合 。不久前 ，一位交于发小、深交几十年的好友， 其爱人人生才半，刚要过上幸福快乐的退休生活 ，不幸因病英年早逝 ，得知噩耗 ，真是捶胸顿足， 痛惜非常。

在这，且不敢劳名家点评了，暂且自说自话 ，自圆其说吧 。

开头“约罢双飞独旅”，很好理解，就是已经约好一块行动的 ，而另一只燕子却单独飞走了。 在这，“约罢”的内容，可以是秋去春来的比翼双飞 ，因为燕子是候鸟 ，每到九九重阳的深秋时节， 为躲避寒冬，就飞到南方去了 ；可以是白头偕老的婚事之盟 ，因为每一对夫妻的结合， 都会在一众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表白 双方同甘共苦 、至死不渝的诺言 ；甚至还可以是挚友双方商定的远足之旅。所谓诗无达诂 ，想给每位读者都留下自我想象的空间 。

句尾着一“旅”字，而不用“去”字 ，是想在暗淡的气氛里，减少一些沉重， 托出一丝飘逸和轻松来 。

“原草绿波千里”，与上句是倒装句，为的是突出独离独守的悲凉氛围 。同时，点明了 “独旅”的时间节点，即千里原野，绿意盎然 ，远没到九九重阳、西风草枯的南飞时节。

这里的“原草”，有“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的寓意 ，预示着人的周而复始 ，生生不息 。

拿“草”来作为借景抒情的喻体，不仅是当时环境的客观存在 ，同时，“草”也是古往词人表达愁苦的常用载体 。

如南唐后主李煜的《清平乐》：“离恨恰如春草 ，更行更远 还生 。”

宋晏殊的《踏莎行》：“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栏总是销魂处。 ”

“绿”字用“泼”来修饰，也是费了点思量的，用“泼”这个动作，是想启发人们注意到“绿”之深 、“绿”之劲、“绿”之远，“绿”之如书画家挥毫泼墨的潇洒 。通过“泼”字，显示大自然旺盛而强劲的生命力 ，这与人到中年、年富力强，是暗自呼应的 。

“天暗月残星小小 ”，是守燕（没走而留下的燕子 ）目尽千里绿 野，寻找远去的离燕 （独自离开的燕子）， 久久不忍归去 ，天都黑了， 还在遥望渺茫的夜空 ，希望会出现想看到的惊喜， 可他看到的，却是翻滚的云涛、幽暗的邃空、 弯弯的残月和小小的星光 ，怎不引起守燕的所思所想、 感慨万端呢 ！

“怅叹鹊桥牛女 ”，这是人们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传说 ，天上有个织女星， 还有一个牵牛星，织女和牵牛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并育有一对儿女。 可是天条律令，不允许男欢女爱、私自相恋 ，盛怒之下，王母拔下头上的金簪 ，往他们中间一划， 霎时，一条天河波涛滚滚， 使他们无法横越。 后来，喜鹊们为织女和牵牛的坚贞爱情 深深打动了，每年七月初七， 他们都会自发地搭一座桥 ，促成织女和牵牛在这里相会 。

那么，守燕在惆怅慨叹什么呢 ？是王母有法无情，人为的天河阻隔？ 是鹊儿们由于时过境迁的不确定性 ，往后还能不能架桥以成人之美？ 是感叹有情人百日苦盼 、一夕相逢的聚少离多 ？更抑或是有情人相逢苦短， 但总有相逢之日， 而自己与伴侣 阴阳两分 ，成为再无来日的永诀， 而重逢是只有在梦中才会有的奢望 。

“敛羽傍谁眠”和“回首钩牵帘倚”是问答句 ，但答得不是很直接。 在外忙碌了一整天的守燕， 敛羽（收敛翅膀）回来却是巢冷凄清，孤枕难眠 ，这时，它下意识地回首巴望 ，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

恍惚中，眼见钩帘处，玉钩 深情地牵着帘儿，帘儿缠绵地依着玉钩 ，不免联想到双燕过往缱绻悱恻的美好情景 。

在此用“牵”字，是想体现出一种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之风 ，用“倚”字则是试图营造一种小鸟依依的柔美可人之感 。

显然 ，这是拟人的写法。 都知道，“钩”和“帘”是无情之物 ，之所以赋于其人之情感， 也可能是守燕由于过度思念和长久凝视而幻化出来的错觉 ，而正是由于这种错觉 ，让留出来的空间，给离燕创造了穿梭往返的再逢良机 。

下片暗接上片，继续用景语代情语，深入刻画愁肠百转的销魂场面。 漫漫长夜 ，独对孤灯，寂寥 无语 ，辗转难眠 ，满腔愁苦又向谁说呢 ！

与窗内的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窗外下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潇潇骤雨， 雨点打在梧桐叶上 ，像是在洗浴一样 扰人烦乱 。

在古词的语境中 ，“雨”和“桐”往往是与愁联系在一起的 。

如宋朱淑真的《蝶恋花•送春》：“绿满山川闻杜宇，便作无情，莫也愁人苦。把酒问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

宋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 、点点滴滴 。”

宋周紫芝的《鹧鸪天•一点残红欲尽时》：“梧桐叶上三更雨， 叶叶声声是别离。”

“台上顿吹催凤远 ，剩阕萧郎愁续”，也涉及到一个典故。 相传，弄玉是秦穆公的女儿 ，长得非常漂亮 ，而且善于吹箫。之后 ，弄玉遇到了梦中情人箫史（箫郎），箫史也善吹箫， 因此知音难得，二人结为夫妻， 并非常恩爱 。他们在凤凰台上居住些许 年后，为躲避一些人的闲言碎语，不告而别 。在他俩合奏吹箫时 ，忽然天外飞来一条龙和一只凤，箫史骑龙，弄玉 驾凤，飞到华山明星崖去了 ，从而远离了尘世的烦扰 。

这里所说的“台上”，可以理解为传说中的凤凰台， 也可以理解为现实中的燕子亭，这都无关紧要 ，因为这可能是守燕梦境朦胧中的虚幻场景 。

所谓“顿吹 ”，意味着没按约定好的进行，而是不知谁意外兴起， 临时起意，完全不在二人的意料之内，是异乎寻常的 。弄玉的离去，是被催的， 被逼的，是迫于无奈 。

这种最新改版的吹箫故事 ，着实让箫史猝不及防 ，惊骇万状 。眼看着心爱之人驾凤远去 ，自己却束手无策 ，无可奈何，这惊醒的残梦 ，任谁也难以接续， 犹如一曲断阙残章 也无心吹奏了。那这深深的愁绪 该如何排遣 呢：一想到离燕一去不返，在另一个世界是否安好 ，心中惦念之情，就十分沉重 ；再想到自己余生无依无伴，孤寂凄苦， 心里浓浓的愁绪， 便油然而生， 这断肠的离愁别绪 ，怎一个皱眉了得 。

带着无限酸楚的忧思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想在大自然中呼吸一下新鲜气 息，享受 哪怕是一丝丝的欢快 色调，可映入眼帘的，却是池塘中的荷花 ，禁不住夜雨的摧残 ，朱颜消损 ，那褪了色的瘦削而苍白的花瓣 ，沾着晶莹的露珠， 拥抱着稚嫩的莲子，伤心 哭泣不已 ！

本词，试图通过借景抒情、情景交融、含蓄 委婉、发人寻味、环境渲染、拓展想象、动静结合、虚实错落、熨帖用典、锤字炼句、意脉相属、一韵到底的用心构思 ，特别是以“亦燕亦人、燕人暗渡；亦离亦故、离故皆通；亦嗔亦念、嗔念交映”的表现形式，展现凄婉悲凉、悼故怜人的沉痛情感 ，但不确定的是，实际效果是否能如期所愿 ，双手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