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中山国方壶铭文字释

天人和

<p class="ql-block">  1974年-1993年,河北省平山县出土大型战国墓葬,经考古确认,此处属战国中山国都城灵寿古城,系中山国王墓。墓葬出土文物以万计,其中的中山王鼎、方壺和圆壺三件青铜重器最为珍贵,各有铭文分别为469字、450字和204字,记载了中山王世系和中山国重大历史事件。</p><p class="ql-block"> 在此特介绍方壶,其为方体,小口,斜肩,腹两侧有一对环耳,这是战国中、晚期常见的方壶形式。其造型上新颖,以八条雕龙为装饰。先在壶盖上置四个抽象龙钮,又在壶肩四棱上各雕塑有一龙,龙身攀援而上,龙首独角大耳,颈背生鬃,长尾。八龙的装饰,为光素略显呆板的壶体增添了灵动气氛,而龙身无繁缛的花纹,与壶体又协调统一,构成素雅明快之动感。</p><p class="ql-block"> 方壶,最受学术界珍视之处,是它的四腹光壁上,用纤细的笔道、工整优美的篆书,刻下的长达四百四十八个字的铭文。根据铭文的记载,这是一件中山国王命令其相邦(相国)铸造的酒器。该壶铭文云:“ 择燕吉金,铸为彝壶,节于禋櫅,可法可尚,以飨上帝,以祀先王。”其意即选择燕国优质铜,铸造铜壶,按照禋祀的礼仪规定装酒,用于祭祀上帝和祖先。在铭文中说该器叫做彝壶,用来盛祭祀上帝、祖先的酒。到了汉代,人们给这种方体铜壶起了个专名叫做“ 钫”。</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目前,只有方壶上的铭文,被逐字拍成图片发布,其文字的瑰丽,以铁钩银划的方式,一经展示,遂让世人惊叹不已。战国文字本就不便释读,拍者也没有逐字标意,我特对照有关专家的不同解释,参考有关专业考释,择其要者,逐字释译,再以句读拼图方式,解决448字图,突破美篇百图限制,以便书法临习之用。</span></p> <p class="ql-block">资料显示:</p><p class="ql-block"> 中山国,是战国时期的一个小国,是古代北方少数民族白狄鲜虞部于春秋末年建立的诸侯国,发源于陕西,经山西迁至河北中南部,在今河北省平山县一带,它在列国的纵横争夺中曾扮演过重要角色,在战国中期达到鼎盛。有记录的年代自公元前506-公元前295,其不仅在春秋“十二诸侯”和“战国七雄”等中原强国的夹缝中生存,曽三度崛起,三度灭国,尤以<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中山桓公武力驱魏复国最振,后经四代的努力,国力进一步强盛,</span>而且在公元前323年与“战国七雄”中的韩赵魏燕结盟,共同称王,与秦齐楚三个大国抗衡,成为仅次于7个“万乘之国”之外的“千乘之国”,这在战国连绵不休的征战中,是一个奇迹,也难怪后来赵武灵王征伐中山,“以二十万之众攻中山,五年乃归”,由此可见当时中山国,虽疆域不大,但实力不容小觑。此处出土的一套九鼎,也说明战国中山国势强大,在用鼎制度上已位比中原强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不过,史书中关于战国时期中山国的记载却凤毛麟角,而中山王墓出土的中山三器上的铭文,记载了中山国伐燕的重要史实。</p><p class="ql-block"> 史载,公元前316年,燕王哙听信厝毛寿等人劝言,把王位让给老臣相邦子之,引起国内动荡。齐宣王趁机伐燕,“毁其宗庙,迁其重器”。根据中山王壶和中山王鼎的记载,当时中山国也参加了伐燕的战争,并占领大片燕国疆土。在燕昭王即位后第三年,中山国王命令相邦司马赒选择从燕国掠夺的上等铜,铸造了中山王铜方壶,用以纪念中山国对燕战争的胜利。</p><p class="ql-block"> 中山国与齐国联合伐燕这段历史,以往史书上并无记载,中山王三器的出土,<span style="font-size: 18px;">補史料之缺,故弥足珍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历史文献对中山王室世系,也是片言只语,不甚了了。而中山三器铭文记录了四位先王的庙号,如“皇祖文武、桓祖成考",连同作器者王厝,作圆壶者(妾子)(次虫),衔接起了前后共六代中山王的世系,对文献所载中山武公前后的历史作了重要补充。</span></p> <p class="ql-block"> 也有学者质疑,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曾言“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由此推断司马迁祖先迁徙足迹,其中司马賙和司马熹父子原是魏国人,都曾在中山国担任国相,因何却没有记载中山国参与齐国伐燕这样的重大历史事件?或许是因为司马賙曾为中山国相,死后司马憙继为相邦,但却勾结赵国,损害中山国利益,一度在赵国扶持下,三任中山国国相,直至后来赵武灵王征伐中山,司马憙、司马子期父子二人,做了“带路党”,终致中山国亡。有如此名声不堪的祖先,对后人自然不利,为祖先隐讳,故在《史记》中以避轻就重的手法,对战国七雄之外的小诸侯国忽略不记,这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p> <p class="ql-block">方壶铭文</p><p class="ql-block"> 唯十四年,中山王错命相邦周,择燕吉金,铸为彝壶,节于禋櫅,可法可尚。以飨上帝,以祀先王。穆穆济济,严敬不敢怠荒。因载所美,昭跋皇功,诋燕之讹,以儆嗣王。唯朕皇祖文武,恒祖成考,寔有纯德遗训,以施及子孙,用唯朕所放。慈孝寰惠,举贤使能,天不斁其有忨,使得贤才良佐周,以辅相厥身。余知其忠信也,而专任之邦。是以游夕饮饲,罔有懅惕。周竭志尽忠,以佐佑厥辟,不贰其心,受任佐邦,夙夜匪懈,进贤措能,无有遹息,以明辟光。适遭燕子哙,不辨大义,不忌诸侯,而臣宗易位。以内绝召公之业,乏其先王之祭祀,外之则将使上觐於天子之庙,而退与诸侯齿长於会同。则上逆於天,下不顺於人也,寡人非之。周曰:为人臣而反臣其宗,不详莫大焉。将与吾君并立於世,齿长於会同,则臣不忍见也。周忨从在大夫以靖燕疆,是以身蒙皋胄,以诛不顺。燕故君子哙,新君子之,不用礼义,不辨逆顺,故邦亡身死,曾无一夫之救。遂定君臣之位,上下之体,休有成功,创辟封疆,天子不忘其有勋,使其老策赏仲父,诸侯皆贺。夫古之圣王务在得贤,其次得民。故辞礼敬则贤人至,愿爱深则贤人亲,作敛中则庶民附。呜呼,允哉若言!明跋之于壶而时观焉。祗祗翼翼昭告後嗣。唯逆生祸,唯顺生福,载之简策,以戒嗣王。唯德附民,唯义可长,子之子,孙之孙,其永保用无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方壶铭文释读:中山王十四年,中山伐燕获得胜利后,利用从燕国劫掠的青铜器熔铸此壶。铜壶铭文颂扬了中山相邦伐燕的功绩,阐述了巩固政权的重要性和立国安邦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中山伐燕之前,燕国发生“子之之乱”。燕王哙被相国子之所惑,把王位让给了子之,引起太子平和将军市被等的不满,爆发内乱,“构难数月,死者数万,众人恫恐,百姓离志。”于是,(在齐国攻打燕国的同时)中山国趁机攻打燕国。</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方壶铭文告诫后人一定要吸取燕国内乱的教训,防范中山国也出现类似的悲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前述,中山国是古代少数民族狄族系鲜虞族建立的诸侯国,曾两次覆灭又复国,可见其顽强的奋争意志,中原文明的影响对其一定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使其不顾一切的要在中原立足,除了上面提到的僭越周礼的“九鼎”轨仪,文字上也如战国七雄一样,形成自有风格的文字体系。春秋战国时期,由于周王室的衰败,大小诸侯国相互间征伐兼并,引发的士族阶层在思想上的集体爆发,<span style="font-size: 18px;">呈现出中国历史特殊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化兴盛阶段,因此各国文字也不一而足,都有自己的特色,这也就是秦始皇统一之后,推行书同文的根由之一。</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以下摘自专业评论:</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中山三器”行文流畅,文字精美,风格独特,是中国古文字的精品奇葩。铭文为刻款,体现了华美的书写风格。铭文章法随势附形,排列整齐。</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从书法上欣赏:铭文绮丽多姿,典雅飘逸。笔划一丝不苟,线条下垂,纤细劲秀,布局均匀。字型修长优美,重心偏上,体势秀逸,摇曳多姿,极富装饰趣味。文字排列参差错落,穿插自如。圆转流畅,灵动自然。是战国晚期金文书法艺术的代表作品。</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从刀法上欣赏:镌刻技巧精熟,运刀如笔。线条刻划生动,多姿多彩。用刀的轻重起伏,得心应手。行刀节奏的快慢徐疾,灵活多变。单刀、双刀交替使用,提按分明。刀法曲直变化,方圆皆备。转折处衔接准确,变化丰富。契刻用单刀利刃,尖入尖出,更显爽利劲健。线条组合上追求粗细、轻重、虚实变化。横、竖等主笔粗、重、实,其它副笔细、轻、虚,这就使通篇文字产生了强烈的韵律感。</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中山王铭文的迷人魅力倾倒了无数爱好者,众多书法家和篆刻家纷纷效仿,其中最著名的首推徐无闻先生,徐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古文字学专家和书法家。徐氏书写的中山王体书法作品,结构严谨,字形优美。线条挺劲,变化随意,小大由之,得心应手,潇洒自如。</p><p class="ql-block"> 限于图片数量,也不能把徐无闻的大作置顶其上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百度一下。</p> <p class="ql-block">  不过,对于中山三器铭文,究竟是模注,还是刻款,也依然有着不同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而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发布在《中国书法报》2020年7月14日有一篇题为《战国中山王厝三器铭文的生成及其书写性转化》,专门谈到了上述问题。摘文如下:“这种敢于怀疑的态度是值得鼓励的,毕竟三器铭文的形态太完美了,在当时有限的工具条件下如何能够实现这样完美的过程,只凭考古人员的判断实在难以令人信服。然而,从事工艺美术的人,仅从青铜器铸造工艺上推测刻铭的可行性,或是铸铭可能达到的精致程度;从事书法创作的人,单从铭文书法本身去分析或铸、或刻所能呈现的审美风貌;从事古文字研究的人则只注重对铭文内容进行释读研究而不屑关注其工艺。三方断联,竟无人对三器铭文刻铸问题作出明断。其实,用二重证据法考察这个问题,疑惑便可冰释”。论文很长,从中山三器的铸造顺序和铭文记载时间对应的中山王世系来论证,很有说服力。</p><p class="ql-block"> 论文的结论如下:“圆壶铭文前22行文字形体稍显粗俗,与之后诸行的精雅风格明显不类,也可推知整篇铭文是直接在器体上加刻的。若不然,铸器须先制作模范,既然前22行不合体制,何不重新制作,而非要伤重器大雅呢?圆壶已然是刻铭。再看大鼎、方壶之上的铭文,无论形体特点、刻痕刀迹都与圆壶22行之后所刻诸行别无二致,既然圆壶铭文是刻的,当时的镌刻技术就能实现那样的精巧工艺,那又有什么必要怀疑其余二器却是铸的呢?三器铭文均为刻铭,应为可信之论。”</p> <p class="ql-block">  中国古文字的分野很清楚,秦统一之前,是古篆时期,而篆书又分为大篆和小篆。大篆包括甲骨文,金文、籀文,石鼓文等。小篆,則是秦国宰相李斯按照秦统一后的要求,糅合古篆和战国各国的文字,创制出来的,也成为秦始皇实施书同文采用的字体。</p><p class="ql-block"> 而战国中山国篆书,以夸张的艺术手法,独创出线条流畅,纤细灵动的书体,绝对是大篆中的一股清流,作为少数民族的鲜虞族,即使是使用中原工匠,但对华夏古文字的理解,并创作新书体,恐怕在当时,也是让时人炫目的,更遑论让后世震撼,有不可思议之惑,惊异之余,其宛若神迹之美感,又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p><p class="ql-block"> 且静下心来,细细品读这一笔一划的悬针篆吧,在寂静的深夜,才能让思绪信马由缰,未曾想,本欲与古人神交,却因为自身的疏浅,只能顶礼膜拜了!</p> <p class="ql-block">  初临方壶铭文全篇以记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