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朝鲜战争第五次战役之北汉江突围

Ying

（本文主要记录母亲在第五次战役北汉江突围中如何随十二军政治部冲出华川湖美军包围圈的经历。）

 

1.在老红军团100团掩护下冲过华川湖封锁线

5月24日接到撤退的命令,由于要等担架队转运一部分重伤员我们又多等了一天,到25日晚伤员全部转运后我们8个人才开始北撤。

     我正沿公路追赶队伍时,一个掉队的战士见我是女兵,吃惊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战斗部队都撤了,敌人很快就要来了。”我正要加快脚步,忽然看见一个同志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睡觉,我以为他睡着了,推着他说:“同志快走,敌人要来了!”谁知他竟然像石头一样倒在地上,原来他早已牺牲,而且是僵硬地坐在石头上,我无法掩埋他,捡了几个树枝盖在他身上,就跑步去追赶前面的队伍。

当我赶到春川时,看到军政治部的同志聚集在华川湖公路口,我本来是军政治部的收发员,这时找不到军野战医院一分院的同志,就跟着军政治部北撤。美军将领很狡猾，派摩托快速部队一夜晚跑一百多公里,抢先攻占了汉江北岸的华川城,把我们十二军,十五军,二十七军和六十军的180师都包围在北汉江以南,难怪我们后撤时,我又看到敌人的探照灯又交叉在我们前面。华川湖水很深,与北汉江相通,西面是陡削的高山,东面紧临深不可测的华川湖,仅有一条容一辆小汽车通过长约8公里的临时公路,敌人依仗钢铁多,不管公路上是否有人,白天用飞机,夜晚用大炮封锁,这叫封锁线,必须跑步通过。华川湖封锁线是我军突围必经之路，我军派了唯一的后备红军100团到华川城南阻击敌人一个师,保护北汉江渡口。在华川湖公路南口我看见了我军四位首长，他们是军政委李震(代号2号),副军长萧永银(代号3号),军参谋长(代号5号),军政治部主任李开湘(代号7号)，我军虽是二野主力，仍然缺1号军长,4号军副政委,6号军副参谋长，8号军政治部副主任四位军级领导干部，现有的四位军首长合乘一辆吉普车,在闯华川湖封锁线时,被敌炮打坏了吉普车,退了回来正在商量如何突围。这时敌人的宣传飞机在我们头上狂叫:“十二军,王牌军,你们被包围了,快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接着就哑声哑气的唱一遍国民党的党歌，一位战士气愤地说:“你下来吧,我们更优待俘虏。”

我们军直机关包括司令部,政治部和后勤部,另外有警卫连和一些找不到队伍的失散人员,共有一千多人,天黑时带队的同志带着我们想绕过华川湖封锁线,但敌人紧跟有18个师,他们夜晚休息,到处燃有火光,堵塞了我们的去路。我正奇怪怎么距敌人的火光越走越近，这时前面传下口令,原路返回,我们又退回到华川湖口公路上,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钟,距天亮仅有一个多小时,现在正是敌炮暂停而敌机尚未到达的空隙,必须在天亮前冲过北汉江,再转入华川东侧的原始森林,才有可能甩开敌人。上级一声令下,我们全部都从小公路向北汉江渡口冲去.，开始我身旁还跑着几个人,渐渐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九天九夜我没有合过眼,身体实在太疲惫,离北汉江还有约三公里时,我跑到一个残破的小村庄,很想休息两分钟,喘一下气，但我抬眼一望,不禁大吃一惊,村庄废墟上遍地横七竖八地躺着志愿军遗体,在我脚前就躺着一个被炮弹切断了身体,上半身和下半身竟相距半米远,像被腰斩了一样,我知道是夜晚敌人炮弹轰炸造成的,面对这么多烈士,天已经亮了,我必须赶快过江,这时我连捡树枝遮盖他们遗体的时间也没有了,我只能深深的望了他们一眼,把他们永远记在心里,就急忙向北汉江渡口跑去。

我跑到江边时,天已大亮,只见警卫连的战士,整齐地坐在江边,没有一个人争着上简易浮桥,他们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自已却甘冒危险，站在桥头指挥过江的战士见我跑到江边问我:“是二连的吗?”(二连是军政治部代号),军司令部(代号是一连),军后勤部(代号是三连)，我答应“是”，他叫我赶快过江。江面上是仅容单人通过的简易浮桥,桥上没有多少人,过江后公路边有一块木牌,写着一支队向前去,箭头指着华川城方向,我知道那是我们的100团(老红军团)正在与敌人一个师血战,保护着北汉江这个军直属队唯一过江的渡口。我沿公路向东急速跑去,约跑了一百多米,就看见政治部总务科的杨科长(他是个老红军干部),正带着十多个人在路边等着我们,以便带我们进入原始森林。我正准备休息一下,跑过来一个政治部的通讯员给杨科长讲了几句话,杨科长立刻带我们走进森林,刚走出一百多米远,敌人炮弹就把我们刚才坐的路口轰成一片火海,我特别关心的是坐在汉江南岸的警卫连战士,他们是否已经全部过江?..

后来我曾写诗一首纪念他们:

《七绝·战友情深》

  勇突重围炮火狂,

浮桥待渡绿军装。

护送战友离危险,

鲜血何妨染汉江。

 此诗经《中华诗词》浙江林崇增老师修改。

2.民工担架队员之歌

原始森林中没有道路,林荫蔽天,敌人的飞机和大炮都找不到我们,就派占领华川的一个师一万多人地面部队到森林中寻找。我们和敌人在大森林中兜圈子,三副民工担架抬着重伤员同我们一起冲过华川湖封锁线抢渡北汉江。民工身穿黑布棉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他们不顾艰苦和危险把伤员送往后方医院,我心中感叹:“这些东北老乡都应该给他们记功!”。回想刚入朝时在行军路上,有一次我误走到担架队里,东北老乡们见我是女兵,就一口一个“闺女”的亲切照顾我,让我深深感受到祖国人民的温暖。我曾写下五绝一首,怀念这些抬担架的东北民工。

  《五绝·民工担架员》

  抗美随军三八线,

民工担架救伤员。

甘迎炮火奔医院,

华夏同根血脉连。

3.在二十军接应下突出美军包围圈

我们在森林里转了两天,午夜时分,前面传来口令叫警卫连跑步到前面去,他们是最后过北汉江的,此时正走在队伍最后掩护军直属大队。警卫连嚓嚓地跑步到前面去了，我们整个军直属队一千多人,只有警卫连一个连队保护,走在最前面的司令部领队同志紧接着传下口令说:“向后传,每个人左臂系上白毛巾,不准说话,不准掉队,如遭遇敌人由警卫连打开缺口,冲出去多少算多少!”此时占领华川城一个师的敌人,正在森林中寻找我们,敌人不会走夜路,打着手电筒四面乱晃,我们习惯走夜路,静悄悄地同敌人擦肩而过,敌人没有发现我们。大约凌晨四点多钟,队伍过了一个小木桥,我忽然看见有一些人影,正在惊疑他们是什么人时,突然一个很亲切的声音对我们说:“九二零的同志吗?你们辛苦了,我们是二十军,来接你们的”。九二零是十二军的代号，见到了接我们的二十军同志,心里很高兴,我们终于在华川湖地区冲出美军的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