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草原复仇狼

力东

故事发生在二十年前，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风雪出奇地大，村里家家都在加固自家的羊圈，可狼还是来了，它们聚合成群，袭扰散居的牧民，有的甚至白天都敢大摇大摆地进村来羊圈里叼羊。牧民们被激怒了，于是就组成打猎队，骑着马，带着干粮和猎枪，进山去打狼。

杨家的父亲杨戬是打猎队的队长，一向以智慧和勇猛在村民中享有威望。当天夜里，在他的带领下，打猎队的队员们就在山谷里和狼展开了殊死搏斗，到第二天天亮时，他们一共打死了十二只狼。

大家正准备欢庆胜利，这时候杨戬突然发现远远的山顶上，有一只母狼朝着村里的方向直吼，他于是就让大家再四处找找，看有没有遗漏的狼窝。这一找，还真找到一个狼窝，里面有三只小狼。大伙儿于是就把这三只小狼连同那十二只大狼一起带了走，任凭母狼在那个山顶上不停地嗥叫。

但遗憾的是，这三只小狼没能全部带回来，路上先后死了两只，杨戬于是就将剩下的那只小狼留在自己家里，让儿子杨路好好地养它。

杨路那时才三岁，爷爷说母狼会来村里找狼崽的，让杨戬把小狼送回去。可是因为路太远，杨戬没有立即去送，没想两天后那只母狼果然就跟过来了，日日夜夜在村外叫着，吓得村里那些胆小的人连白天都不敢出门。没办法，杨戬就带了几个村民悄悄在村外设下埋伏，准备把母狼干掉。

这天傍晚，当母狼又一声高似一声地叫起来的时候，杨戬在埋伏点举起猎枪，瞄准了母狼就打。可是奇怪，平日百发百中的他，这回居然没能把母狼打死，只一枪把它的腿打瘸了。不过，或许是母狼尝到了杨戬枪子儿的厉害，从此没再叫过。

大家都以为从此可以平安无事了，谁知就在这时，杨戬家里养的那只小狼突然死了。谁都知道，狼最爱寻仇，母狼迟早总会知道它最后一个孩子也死了的消息，肯定会来报复，这可怎么办？杨戬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用小狼做诱饵来杀死母狼的计策，他把死了的小狼放在村外一片空旷的雪地上，自己悄悄在附近埋伏起来。

这天晚上，母狼果然嗅着小狼的气味，一路寻到了雪地上，当看到小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时，它突然仰天长嗥起来，那声音听上去真是又悲怆又凄凉。就在这个时候，杨戬举起猎枪，将枪口瞄准了它。

只听“啪”一声响，就在杨戬扣下扳机的刹那，母狼倒在了地上，但让杨戬想不到的是，它马上又从雪地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拼命挣扎。“啪”杨戬赶紧又补了一枪，母狼再次被打倒在地，不料它又一次从雪地上站了起来，而且趁着杨戬装弹药的时候，挣扎着一瘸一拐地跑了。

杨戬禁不住一阵唏嘘，但这以后村里倒是平静下来了，时间一长，大家也就渐渐把这只母狼给忘了。

这天夜里，杨戬突然被一阵羊的惨叫声惊醒，他从炕上跳起来，冲出门奔到羊圈时，一个影子从他眼前一晃而过，杨戬一眼就认出是只狼，而且腿有点瘸。他没有赶得上去追，回头看一眼羊圈，惊呆了！只见羊圈里满地血淋淋一片，一圈的羊差不多都被咬死了。

然而，那只瘸了腿的狼逃出村子后并没有跑远，坐在山梁上一声声地嗥叫，那叫声有些哀怨，也有些兴奋，杨戬从来没有听到过有狼这么叫的，他甚至觉得这声音听上去更像是一个女人在哭。他心里有数了：这瘸腿狼一定就是那只死了三只小狼的母狼，它复仇来了。

杨戬不甘罢休，发誓一定要将这只母狼打死，彻底解决问题。他整天寻找母狼的踪迹，可那母狼却像是在地球上消失了似的，杨戬整整找了一个夏天，都没有找到它。

就在杨戬以为那只母狼不会再来的时候，谁知它突然又出现了，咬死了杨家圈里十几只羊。此后，它每年都要来一两次，每次都要咬死十几只羊。杨戬想尽一切办法，养牧羊犬，下狼夹，投毒饵，设陷阱，但是这只母狼从不上钩，杨戬对它毫无办法。

那一年，杨戬的妻子因难产去世，杨戬非常伤心，深深地感受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从此就再也顾不上去和那只母狼周旋，尽管每天和往常一样出去打猎，但他脸上没了笑容，回到家里也总是往床上一躺，望着屋顶发呆。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这天母狼突然又来了，这一次杨戬发现得很早，他完全可以把它打死，而且明明已经举起了猎枪，可却又莫名其妙地放下了，只是把它赶了跑。一会儿工夫，就听山梁上传来那只母狼的嗥叫声，叫了很久很久，杨戬一直在听，也听了很久很久，而且一边听一边哭，整整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杨戬把全家人叫拢来，说：“那只母狼和我们杨家结仇好几年了，我想了很久，是我错了，我当初不该把那几只小狼崽带回来，让它们母子分离，后来更不该拿小狼当诱饵去杀它。我欠了它的债，以后你们别学我样，再不准去伤害它了。”

自打杨戬做出这个决定之后，那只母狼虽然还是每年都来，但杨戬果真就不再去打它，只是把它赶走。这一来，情况就发生了变化，杨家圈里的羊被咬死的渐渐少了，而且母狼在咬死了羊之后，不是飞快地逃走，而是常常在杨家周围转上几圈后才走……

后来，一直到杨戬的儿子杨路上了大学，开始住校，那只母狼也越来越老了，二十岁的狼就相当于八十岁的人，杨路每次回家问起，就发现父亲说起母狼时的口气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伤感，就像一个老朋友要离他而去了似的。

那年杨路放寒假在家，天上纷纷扬扬地下着鹅毛大雪，杨路忽然想起那只母狼，便独自出村，想去那片雪地看看，他记得，父亲当年就是在那里用小狼做诱饵，把母狼打成瘸腿的。就在快要走近雪地时，杨路远远看到有个东西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走近一看，竟就是那只母狼，看到杨路来，抬起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杨路大约是在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在山里玩，和小伙伴们走散了，只好独自一人回家，半路上竟和这只母狼相遇，他心里非常害怕，吓得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谁知母狼蹲在那里也不动身子，它看了杨路一会儿，又走过来在他身上闻了几下，还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然后就跑了。

现在是第二次见它了，杨路小心翼翼地走近前去，一看，母狼老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身上的毛已经结成了冰屑，看样子它在这儿已经待了很久了。母狼大概也认出杨路来，它费力地抬起头，伸出舌头舔舔杨路的手，然后头就垂了下去。这一垂，就再也没有抬起来——母狼死了！

杨路赶紧飞奔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杨戬。两人赶紧一起去雪地，杨戬仔细查看母狼的身体，抚摸着它腿上的那个弹孔疤痕，沉默半晌后，把母狼葬在了雪地里。

杨路不解，问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杨戬沉吟着说：“因为……它是一个好老师。”

杨路更不明白：“老师？那它教给了我们什么呢？”

杨戬说：“在这个世界上，亲情其实是最珍贵的。我一直在想，这只母狼为什么要如此报复我们？后来我明白了，就因为我让它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这么多年来，它一直都独来独往，所以才怨恨我们，不停地想要报复我们。试想一下，一个人如果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他会怎么样？你母亲离去之后，我至少还有你，还有这个家，比起它来，我要幸运多了呀……”

听着父亲这番话，杨路心里很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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