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妮妮

耕读园叟

我从小怕狗，童年在故乡读书时，时常需要凌晨五点天尚未亮，便独自走三里路去镇上。每次出门前，姑妈都会塞半截青砖给我，让我遇见拦路恶狗时，蹲下身体举砖恐吓恶狗。靠着这一招，每次遇见拦路狗时，尽管小心脏跳得飞快，还小腿肚子两股颤颤，但持砖蹲身怒目圆睁的战斗姿势，还是吓退了本来有所企图的狗狗们。本来以为这辈子不喜欢狗，也不会和狗有什么缘分纠葛。直到遇到了似乎与狗有几辈子不解缘分的太太。 妮妮是条小型泰迪母犬，2008年5月来到我家时，才出生两个月。此前，我家曾经先后有过欢欢、喜喜、乐乐、胖胖，先后因为扰乱家庭秩序、捣蛋闯祸、风流成性等有违教化行为，而被送到更合适的朋友家，我和这些家伙也没有产生过互相依恋的感情。妮妮的登场是惊艳的，牠漂亮、柔弱、可人，表情无辜萌呆，令我一见便油然而生怜香惜玉之心，差不多像一见钟情。屈指算来，妮妮成为我家的重要成员，和我们朝夕共处相濡以沫已有12年多，按照人狗1:7的年龄比，妮妮已是比我年长的老太太了，一位相貌靓丽、举止优雅、仪态端庄、风韵犹存的老太。 妮妮进我家不到一年，便从一只人见人爱的婴犬，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少女犬，每日晨昏外出遛弯时，总会引来艳羡目光，回头率高得惊人。三千户的大型小区里几乎狗满为患，那些犬界男狗们，不论长幼丑俊，每见妮妮总是死皮赖脸地或献殷勤或欲行非礼，妮妮一概冷若冰霜侧身避让，若男狗们再不知进退纠缠不休，甚而有轻度性骚扰举动，妮妮便美人嗔怒，发出低沉却悠长有力的吼声，恍若犬界警笛长鸣，长幼大小”流氓们”闻之或落荒而逃，或悻悻避去，或逃到远处心有不甘地失望注视。 妮妮虽优雅高冷，常年挂着一副拒男狗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仿佛自己是女犬界葛丽泰.嘉宝，却也难违生理科学规律，进入育龄发情期后，每日在阳光房里茶食不思坐立不安，太太深知狗之食色性也，见之便行狗道主义，在小区里多方托人做媒，几经暗中察看比较后，相中了一只门当户对颜值般配之同种族男犬，将妮妮送去与之入了洞房行了合欢，虽属一夕风流，但毕竟也算遵守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规矩风俗，无可非议。 走婚回娘家后不久，妮妮便传出孕讯，顿时家中5位都有生育经验的老中年妇女，天天商议侍候着给妮妮好吃好喝，那一个嘘寒问暖的殷勤劲，看得我都心生羡慕嫉妒恨。到得那日下午临产，太太岳母保姆3位接生婆，临时组建了家庭犬类妇产科产房，一应接生用具置妥后不一会，3条婴犬先后顺利产下，产房内外顿时欢欣鼓舞，爱狗族邻居们也纷纷上门观摩道喜。荣耀升任母亲的妮妮，看着自己的3个宝宝却面无喜色，依然慵懒地趴卧着，时而痛苦的憋劲。接生婆们观察后判断，妮妮腹中应该还有胎儿。于是，不断鼓励妮妮加油使劲。到得夜里8点，妮妮似已精疲力尽，却再无胎儿呱呱坠地。太太着急使唤我开车送妮妮去动物医院看急诊，拍X光片后确诊尚有2只小狗正在生产途中。医生建议回家观察2小时，再不能顺产就送院剖腹产。深夜11点了，妮妮痛苦得生无可恋神情，依然不能顺产，我和太太再次驱车送牠去医院，医生施行了剖腹产，取出两只已经窒息的胎狗。医生捧着一只胎狗立即施行起人工呼吸，太太当即也依样画葫芦的，对另一只施行人工呼吸，直到抢救成功。然而，一夜无眠地观察到早晨，还是有一只不幸夭折，弄得接生婆们抹泪抽鼻涕了好一阵。由于妮妮这头胎便生产得如此艰辛受罪，此后我和太太便再也舍不得让妮妮去交配。 妮妮的智商如科学家所言，相当于3岁孩子，因此能够看出上门客人与我们的亲疏关系。凡是亲戚上门，牠都是摇尾示爱，甚至㖭闻亲近跃入怀中。而穿着整齐的不熟客人上门，牠最多远远的摇摇尾巴，决不会造次地㖭闻亲近。妮妮也有基因里带来的狗的不良习性，那就是嫌贫爱富以衣貌取人。给我们海湾新家装修的老板，因为总是穿着便于工作的服装，每次上门妮妮总是对他敌意地狂吠不止，直到两年后才算混到脸熟不再狂吠，但依然保持距离不太亲近。最可恶的是对经常上门送纯净水的小哥，曾经扑上去抓伤小哥的肚皮，至今已经6年多了，牠依然不待见这位小哥，而且每一次训斥教育，牠都是低头虚心接受，却坚决不改。以致每次小哥来送水，我们都要采取预防措施。 妮妮本就是条宠物狗，在家里又受到了我和太太这狗爸狗妈的双重宠爱，便也养成了些骄纵之气。狗爸狗妈有事需双双出门，有时舍不得将其关在狭小空间里憋屈，就让其在家里自由活动，我们去去就回还好，如果超过了3小时，牠便开始撒泼泄愤，轻则将沙发椅子上的靠垫扔到地上，重则将墙角的涂料层扒得一塌糊涂，最过份的是直接到床上，在被面中间拉下一坨臭狗屎！近年外出旅游时，只好将妮妮送到保姆阿姨家暂居，每次前两天牠都患了相思病般不吃不喝。而到了我们回来要去接牠的那一天，牠便与我们量子缠绕般有感应，会提前独自跑去村口，望穿秋水般的等我。等到我接牠上了车回家里途中，牠便咕噜叽哩喋喋不休的倾诉思念之情，一边还不停地㖭我手背，好一副久别重逢话之难尽！ 妮妮虽然早已步入中老年，但因姿色出众风韵犹存，至今每次出门仍然会招蜂引蝶，为了不致发生恶性性侵事件，负责早晚遛弯工作的我，只得将牠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家门口50米内，以便发现色狗及时逃回家里。去年春天一日傍晚，妮妮正在家门口道边草丛里解决出口问题，我被手机里一则帖子吸引，忘了密切关注警情。稍顷抬头，只见一条站起来超过我身高的巨型公狗，正双目喷出欲火，使劲拖着一个瘦小的女主人，向妮妮扑来！我惊悸之下大呼:妮妮家家！妮妮闻声逃到我身后躲避，岂料那恶狗竟色胆包天不肯放弃，我赶紧蹲身捡起路边砖块，欲以此屡试不爽之招吓退恶狗。恶狗却不惧我和砖块，竟挣脱控制向我扑来！我脑子里嗡了一声，想不到花甲之年竟要被恶狗所伤！双方间距仅两米时，妮妮突然从我身后跃到我身前，一边发出怒吼声，一边張嘴飞身扑向恶狗撕咬！恶狗被妮妮的英勇无畏吓得一个愣怔，反应过来想要撕咬妮妮时，牠的女主人终于扑上来死死地抱住了牠！回到家里后，赶紧替妮妮处理牠扑向恶狗撕咬时，被对方巨齿划伤的腮边伤口，然后抱着牠静静地感动了很久很久…… 今年以来，妮妮明显老了，专买的狗粮豆豆咬不动了，要用热水泡软了才吃得下。为了给牠补充营养，太太每日煮个鸡蛋给牠吃，才吃了一二个月，连蛋黄都拒吃了。给牠买的肉包子，过去三下五除二，如今要一块块掰开了喂牠，不沾肉的白面块也拒吃，仿佛回到了婴儿期。唯一来者不拒的就剩下各类红白肉食，似乎牠也知道如今健康养老盛行肉食的新潮流。每天的早晚出门遛弯，哪怕憋得时间再久，也必须我陪在身边，才肯开始进行出口作业。作业完毕后，还经常会小跑着突然坐地蹭屁滑行，既擦净了屁股，又挠好了痒痒。远远的看见同类，也不再凑上前去搭讪嗅闻，而是缓缓转身踱步离开，一副不与你们这些小屁孩玩耍的神情。今年新冠疫情以来，妮妮明显消瘦下来，不再愿意出门，过去特别爱清洁，从不在家撒尿拉屎的牠，开始在家里甚至窝里随地大小便了。我们意识到妮妮这是将要离开我们了，太太天天变着花样给牠做好吃的，可是牠的胃纳越来越差，消瘦得皮包骨头了。今天早上，妮妮开始只喝水不吃食了，下午主动要求到院子里晒太阳。下午四点半左右，温煦的阳光下，牠在睡梦中无痛无声地安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