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狗窝

李青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妈妈的狗窝类似吊脚楼，天桥插进楼腰，上一层到五楼妈妈家，二楼三楼的邻居回家是下楼哦。重庆魔幻建筑，西南大学到处都是。 妈妈1949年跟着干革命的丈夫从山西一路南下，先在南充后来重庆，这一走就走成了离休干部，建国七十周年妈妈捧着共和国“功勋章”留下纪念。 妈妈1929年生人，今年虚岁92岁，耄耋老人基本失能，没有助行器不能行走，几米距离对妈妈来说常常遥不可及。 妈妈患糖尿病二十多年，起床第一件事是吃药，降糖降脂降黏的药、饭前饭后服的药，都记得很清楚，而且依从性很好。 妈妈挂在嘴上的话是活到没得意思，病痛太多了，可是每天努力地敲敲打打，要搞一个多小时。看嘛，言行不一。 经过速成培训，妈妈当场学会经络扣打。这个节日分段给妈妈教学，让她老人家体验博大精深的中医文化。 妈妈膝关节不堪重负，三毛给买了拐杖、轮椅、助行器，装备齐全，妈妈悲观的说你爸爸说得太对了，“老了很狼狈，活到拖累人”，不对，我爸根本没说后半句！ 去年疫情期间，妈妈在三毛家住两个多月，疫情后回到老屋，我电话采访：妈妈你从别墅回到老屋不大适应了哇？“不不不，还是我的狗窝窝最舒服”。 妈妈的早餐，营养平衡，牛奶加麦片，再吃一点馒头。自觉控制饮食，可惜不能运动锻炼。妈妈享有充沛的医疗资源，药费国家全包，医生家里两个。 中午二毛要做烧鸡公🐔，妈妈要求做点实事，于是安排妈妈剥蒜瓣，嗬，剥了满满一小碗哩。 团年是重头戏，妈妈对三毛连连发问，三毛呛妈：喊你莫要操心！妈妈呀，既然失去家事掌控力，最好顺溜服从儿女安排。 午休过后，妈妈吃了广柑，打开电视，享受舒适的下午时光。今年共产党诞辰一百周年，又值扶贫攻坚决胜年，《跨过鸭绿江》《解放》《山海情》密集上映，妈妈看得津津有味。 妈妈笑眯眯的问我，“你一个月挣得好多钱呢”，听到回答，妈妈紧接着教育我，“小虎还没工作，将来花钱的地方还多，你要多存点钱，不要给我买东西”。 妈妈从物资匮乏年代活过来，节约得令人发指。破损的雕花衣柜称得上是历史文物，还说重庆电视剧组看上这老屋老家具，拍进《共和国之梦》，剧中“地下党秘密工作站”就是妈妈的蜗居。 妈妈简直是社会发展的“阻力军”，新东西绝对不舍得用，旧东西打死不准丢。厨柜不是柜，是垃圾贮存箱，还没分类！发霉的芝麻粉、受潮和芡粉、生虫的天麻粉、空瓶子、纸盒子…… 妈妈窝里的历史文物俯首可拾，书架放着六十年代的《马恩列斯》全集，哪个在看？落满灰尘，不晓得有好多螨虫🕷！ 桌上的镜子是文革产物，印着毛主席语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妈，成都大邑有个文革博物馆，可以捐去收藏🦕。 随处可见各种杂物，辣眼睛！到底这窝是住人还是住废品？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婶可忍叔不可忍！断舍离达人冒险行动。吸取失败的教训，这盘儿鬼子进村打枪的不要……有情况，迅速掩上柜门转过身去，妈妈探身一看，呵呵，我在勤快的搽灶台。 妈妈给二毛交底，说还有多少多少存款……作为热衷理财之人，二毛认真地说妈妈你应该买成理财产品或者存成定期，活期利息太低了划不着。 晚上，大毛给妈妈打来电话，温和的汇报明天计划，不像幺儿语气呛人。夜深，妈妈挪动助行器进卧室睡了。明天年三十，三毛家大团年。 等哈三毛要来接妈妈，妈妈准备换身衣服应个景，我说穿红花的这件？“这件是蓉蓉买的，太重了不穿，还是穿轻的那件，那是亚玲买的”。围个红围巾吧，就是我买的那个！妈妈却挑了个黄纱巾🙈。 妈妈从下楼到上车不过三十多米的距离，却要三次“换乘”。下楼杵拐棍，过桥扶架子，到平路坐轮椅。好不容易才走到汽车跟前。 团年由小莉操办，安排了牛尾汤锅，食材丰富得要命，济济一堂放开了整！汤汁咕咕地翻滚，亲情浓浓地弥漫，此情此景，幸福满满。 团年过后上演节目，这位钢琴家缺少舞台经验，好像有点紧张，弹的有点磕巴，不过不影响兴致，大家跟着琴声欢快唱歌，“北风那个吹，雪花哪个飘，年来，来到嗷嗷”…… 大毛的保留节目是山西味儿的《东方红》，一嗓子扯开，满屋歌声嘹亮。吔，肺气肿那闷严重，居然激情饱满，啧啧啧。 茄子🍆！留下珍贵的合影，难忘今宵。回了，回妈妈那个又破又旧又逼仄的家。可是，“妈妈在家就在，家在根就在”，妈妈呀，您的狗窝我们的家！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