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筑路兵 无悔的青春

悠闲

   这是一篇在艰苦的高原环境中筑路施工部队战士的故事。只不过不是在国外，而是在高海拔的青藏高原。那环境不止是艰苦，高原反应有时会危及生命。但战士们义无反顾，辛勤劳动，使得交通命脉青藏公路质量升级，为雪域高原的各族人民，为国防建设默默奉献。作者是塔城沙湾人，本篇也就是广义上的伊犁老故事了。 编者：孙守为

高原筑路兵 ——无悔的青春

本篇原创作者周兆明

光阴如梭，从当兵四年的军旅生涯，再到地方工作退休至今，己走过了四十二个春秋，生命的行程也进入花甲之年。再回首，生命中最珍贵、最难忘的，还是那段用青春热血和汗水浇铸、引以为豪的当兵历史。

（1976年作者在新疆南疆修青新公路时军训，在若羌县照相馆拍摄）

1976年2月18日入伍后，部队在号称“死亡之海"的塔里木盆地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0701青新国防公路建设施工，之后又到被称之"生命禁区"的青藏高原，唐古拉山区改建青藏公路的施工任务。无论是在高温酷暑的塔里木盆地戈壁沙漠，还是在高原缺氧的唐古拉山区，面对大自然给予人类生存极限的挑战，我们无怨无悔的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前排左辛斌、徐国勋，后排左起周兆明、赵红斌、李建元。1977年冬季，在和静县水电大队团部教导队骨干培训留影）

1978年底，00010部队扩编，组建四营十六连。我从12连调到16连15班任班长。在新疆四个月的组训后，1979年3月份部队开拔到青海格尔木安营扎寨。

青海格尔木是一座移民城市，驻有解放军总后物资储备、汽车运输、部队医院、后勤供给等保障周转基地，被称是一座兵城，它是青海的第二大城市。

格尔木兵站广场，入藏战士准备宣誓（网摘）

初到格尔木，简单的帐篷营区建设完后，连队一切都为上高原紧张忙碌的做准备。

学习教育使我们进一步认识到，青藏公路战略地位的重要性。当时西藏百分之七十的物资要靠青藏公路运输，青藏线是西藏人民的生命线，它关系到国家的安全；对青藏高原的特点，人体高原反应的生理现象都有了更多的认识了解。

每个战士都进行体检，心脏有三级杂音不能上高原。初到高原不能做过激运动，高原筑路连队的一个战士，一天早上起床走出帐篷，看到眼前十几只黄羊，异常兴奋奔跑着抓黄羊，跑了几十米后一头载到，由于心脑缺氧休克来不及枪救卒死。

从没见到过高原的我们急切昐望着尽快上高原，投入新的环境和生活。到了部队开拔上高原的时刻，我们乘坐部队解放卡车，从格尔木营区出发上了青藏线。

此时的心情既兴奋、好奇，也有点忐忑不安，我们的身体能否适应？会有怎样的反应？

（一九九九年八一建军节，沙湾县七六年入伍的退役老兵聚会。前排左起：李世义、冉君善、文志荣、魏进军、李建元、包雪梅、赵红斌、魏宗义。第二排左起：韩玉民、沈良民、叶行軍、窦永虎、姚生辉、严发明、王学林、仲永录、刘明祥。第三排左起：张国新、母祥华、卡金文、周兆明、吴光林、李彦斌、朱庭奇、杨金民。第四排左起：玉吉山、万畅远、李敏学、吕志华、黄文清、马安、马吉会、窦志军）

在青藏线高原行军的路上，人迹罕见，但并不荒凉。绵延起伏的丘陵山峦，高原特有的草甸生命力极强，大地早早的染上了一层绿色。青藏线崎岖蜿蜒，坑洼不平，车辆上下颠簸前行。

过了昆仑山口，每个战士不同程度的有了髙原反应，等到了我们这天的目的地——五道梁兵站，很多战士头晕恶心，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混身乏力，有的战士在车上抱着背包呻吟呕吐，车都下不来。

兵站领导催促着大家抓紧时间吃饭。高原反应稍轻的战士，打开卡车后厢门把战士们的背包垒叠成斜坡，两边组成人墙，扶着车上的战士连滚带爬的下车。

海拔4617米的五道梁兵站（网摘）

一天的行军路途颠簸，途中没条件用歺，战士们饥肠辘辘，但是高原反应使战士们毫无食欲。连队领导要求每个战土必须到饭厅吃饭，以增强抵抗力，缓解高原反应。

到饭堂去吃饭短短百十米的路，对战士们来说走起来都很艰难，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头昏乏力直冒虚汗，有些战士实在坚持不了就直接到了兵站营房休息。

我走走停停坚持到了饭厅，歺桌上的饭菜都己凉了，剩的饭菜很多，吃饭的人廖廖无几，我勉强的吃了几口饭菜，感觉更加不适直想呕吐。

返回到住宿房间，有的战士打开了背包躺下休息了，有的战士还和衣爬在背包上，连打开背包的力气都没有。青藏线上有句谚语：“上了五道梁哭爹又喊娘。"它说明了初上高原，五道梁这一关对每个战士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第二天起床打背包洗漱，集合站队到饭厅吃饭。经过一夜的休息，高原反应的症状减轻了很多，吃饭后补充体力精神也好多了，我们终于挺过了这难熬的一关。

沱沱河兵站（网摘）

在前往沱沱河兵站的路上，海拔虽高了一程，但风景更胜一筹。沱沱河是长江的发源地，沿途星罗棋布的水洼和湿地，许多的小溪流汇聚成了河。公路两旁绿色的草甸沿伸到远处山坡的半腰，山坡的阴面和坡顶残留着积雪。

更让人惊喜的是生命的迹象更加活跃，髙原上特有的物种耗牛星星点点的到处都是，远处还能看到成群的藏羚羊和野驴。路边随处可见憨态可掬的高原旱獭，挺立在一个又一个洞口的土堆上，它们那园滚滚的身材和警惕的注视着你的样子滑稽可笑。

虽然依然是路途颠簸疲惫，高原反应也有不适，但我们还是领略了从没见过的高原风光。

夜宿沱沱河兵站，它是青藏线上一个较大的兵站，附近还有几户藏民老百姓居住。

漂亮的藏野驴（网摘）

第三天的行军，在下午时分到达了目的地，离温泉兵站几公里处一个小山口的下面，通天河西岸安营扎寨。 这是我们十六连改造青藏公路加宽加高的施工地段，海拔高度超过了五千米。

来不及休息要赶在天黑前搭起帐篷过夜，高原气候变化异常，夜晚气温很低。尽管高原反应折磨着每个战士，战士们还是靠顽强的毅力平整场地，支撑起住宿的帐篷。

此后一周的时间，连队组织战士进行适应性体能训练，每天行军的路由近而远，通过爬山训练使每个人的体能尽快适应高原道路施工作业。同时在现有的条件下，尽力改善营区环境整洁面貌 。

前排左起马灵、周兆明、姚全新

我们很快就上青藏线施工。当时的施工连队没有现代化机械，都是靠人工体力劳动。人手一把铁锹还有石字镐，每个班都配有几个推运沙石土料的独轮车。

高原气候恶劣，变化无常。七、八月份，中午头顶艳阳高照，一会漂过一片乌云，片刻下起了冰雹飘起了雪花。强烈的紫外线照射，晒的战士们的脸黝黑而粗糙，让人不忍直视。

在施工过程，每一段施工任务安排下达，全连都要召开大会战前动员，各排班纷纷表决心下战书。

"全班战士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团结一心，鼓足干劲，排除万难，战胜困难，保质保量提前完成任务，请看我们的实际行动吧！”这是我在施工班在全连干部战士面前表决心其中不变的一段誓词。

高原天路上筑路兵雕像——青藏公路（网摘）

工地上战士们挥舞着铁锹石字镐，往路基上推装满土石料独轮车的战士，拼着命卯足劲的奔跑着往路基上冲。独轮车是每个班施工的利器，往施工面的路基最高最远处运土，对施工效率进度影响很大。负载的独轮车上坡和下坡很难把握平衡，只有奔跑起来才好驾驶平稳，这要消耗很大的体力，战士们经常挥汗如雨。有的战士汗浸的施工服穿着磨得皮肉难受，干脆脱了衣服光着膀子施工。

工地上尘土飞扬，载着沙石奔跑着往路基上冲的独轮车，扬起一溜的尘土。那些昂头躬背汗如雨下，浑身沾滿泥土的战士，这就是我们平凡无奇的筑路兵。

中午吃饭饮事班把饭送到工地，战士们漱漱口搓搓手上的土，狼吞虎咽的吃什么都是香。

短暂的小息有的战士靠在土坎边就睡着了，那实在是太累了。一声哨响惊醒了沉睡的战士，马上又投入到施工中。

我上高原施工不久，调连队后勤任“上士”（部队俗称，指给养员，而非军衔——编者注）。部队为每个战士都配备了高原御寒羊皮褥子和皮大衣，在高原很少吃到蔬菜，因缺乏营养许多战士指甲变形，个别战士一到下午眼睛失明看不到东西。连队后勤定期给每个战士发放两种各一瓶维生素片，还有少许奶粉、茶叶、水果罐头和烟台苹果。

因髙原气压低，炊事班做饭都用特制高压锅。在山上连队主食主要是米饭、馍馍和稀饭。

一九七九年供给连队的大米包装上，有的是五十年代末生产的陈大米，食之无味。每当做大米饭各班都剩下很多送回饮事班，为了减少浪费，剩下的米饭摊铺在地上凉干装起来，让生活车带下山喂猪。

雪域生灵——牦牛（网摘）

高原生活环境极其艰苦，很难吃到新鲜肉，为了改善伙食，谭连长用连队的大米换了附近道班上的耗牛，牵到连队屠宰调剂生活。

连长还带领我和几位战士涉水到通天河的对岸，射杀了一头体格硕大的野##。我们在对岸将皮剥了后，分割成块趟河运回连队。

九月底高原早晚的气温己很低，早上通天河结了十多公分宽一层薄薄的护岸冰，水特别的冰凉。连队从附近养路道班借到了两套穿上能护到胸的防水衣，我们分二人一组，将牛肉梱绑在木棒上，一前一后肩杠着运过河。河道的中央齐腰深的水流很急，让人很是费劲小心。来回数趟运送夜色己晚，连长在岸边焦急的打着手电引路，看着冰冷的河水中往返运送牛肉的我们，反复大声的叮咛着小心不要滑到。

运完牛肉上岸后，我们赶快去换湿透的衣服。连长催促着叫我们到连部去吃饭，用给病号做饭的小高压锅做了面条(高原上吃面条那是奢望)，烧了牛蹄筋，猪肉和鱼罐头一桌子菜，还摆了两瓶西风酒。

此时，我和没穿防水衣的战士，浑身打颤说话哆嗦，情不自禁上下牙床嗑嗑响，双腿麻木失去了知觉。连长亲自动手把酒倒在碗里，叫文书和通信员用手蘸上酒帮我们搓腿，后又用火点着酒亲自示范给我们搓失去知觉麻木的腿。饭菜凉了又热，慢慢的双腿恢复了知觉好多了。

连长的体贴关心，爱兵如子的手足之情给我留下深刻的影响。

黄羊（网摘）

我跟连长去打猎，从连队上面温泉道班旁的一个牧道一直向西进山，开车走了约十公里的地方停下车，我们开始搜寻猎物。

在青藏高原唐古拉山区，耗牛体格健壮很少有天敌。藏民家养的耗牛大多也都野外放养，与野耗牛混杂在一起野性很强，滿山遍野都能看到耗牛，也常碰到老弱病死被食肉动物吃剩的残骸。这次打到了两只猎物，一只大角盘头黄羊和一只藏玲羊，回来后送到连队炊事班去改善伙食。

一次连长叫上三排九班四川老兵，大个子程雄班长和我三人，早早的出发往连队下面沱沱河的方向，开车走了近三十公里处的一个道班的岔路口进山狩猎。寻到了黄羊始终没打着，不断的搜寻追逐着猎物，进到了很深的地方，不知不觉到了下午。

这时才发现程班长什么时候没跟上，我们又赶快找人。此时不知那来的劲，我跑着爬上附近较高的山头呼喊着，髙高的举起衣服不断挥舞着。

天黑后，连长向空中鸣枪，我和连长还拣了柴禾点着火设法联络，始终不见人回。

我们乘车返回出山的路上，由于黑夜汽车走在不太显眼路辙上，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赶快下车摸黑找路，人当路标汽车再重新上路。

车前的灯光经常照到前边奔跑的黄羊，还遇到黄羊朝着灯光围在车前不停的打转。丢了程班长对黄羊没有了丝毫的兴趣，只想赶快走出高原荒野，找到青藏线岔口的道班。

夜晚我们着急的摸索着，终于走出高原荒野到了岔路口道班。不顾吵醒道班晚上睡觉的人们，我们挨个门大声的喊着程班长，惊醒了睡觉的人出来，我们赶紧上前询问见到过穿军装的人在此等待和留宿，搜查了几个房间没见着人，只好返回了连队。

连长顾不上吃饭，直接向指挥部汇报了情况，又组织人员连夜出发继续找人。这次组织了二辆车抽调了部分班排骨干，我们又上路了。

青藏线唐古拉高原，漫漫寂静的黑夜，凉风习习，透着寒意，星星月亮为我们作伴。汽车灯光照射着前方坑洼不平的公路，我们的心也随着汽车上下的颠簸，焦虑的期盼着尽快找到失踪的战友。

到了岔路口道班，连长提出进山找人注意事项和要求后原地待命，安排我和另一名战士，到所有的房间挨个挨人仔细搜查辩认，不能漏过一个。我在检查到最后一个简陋的房间地铺上并排腄着人，搬着头仔细辨认，光着上身睡觉很死的程班长摇不醒不敢确认，当看到了凌乱推放的军装后，赶快出来报告连长。人找到后，连夜我们又返回了部队施工营区。

二0－八年八月一日，在石河子战友聚会，统一上装合影左起后排第一人是作者。

很快我们结束了山上的道路施工，十月初下山到格尔木市，在新选址规划的营区，有投入坚张的营房基建施工任务。在留守战士砌好的墙根砖基上，全连战士拉土块砌墙抹泥，上梁铺椽盖屋顶一鼓作气，入冬前我们亲手建起了一座暂新的土木结构的营房，为我们冬训和安然过冬打好了基础。

在施工期间，战士们早上上工地穿着御寒的施工棉衣，中午时分穿着蓝色劳动布施工服，每当结束一天的施工，浑身的泥土又困又累，但一回到营区，战士们很快换了施工服装，在帐篷外清洗干净。

帐篷营房内始终保持着干净整洁朴素的内屋卫生。被褥整理的象豆腐块一样的线条，牙缸毛巾等生活用具整齐统一的摆放标准，一丝不苟的认真落实。周六打扫卫生营区内外上百米范围的纸屑烟头杂草都拣拾清理的干干净净。

我们的军营虽然常年在野外戈壁荒漠，高原旷野，它没有城市的繁华和漂亮的营房，但他依然是我们的精神家园神圣的殿堂。

图为2018年7月30日，飞机场接湖南飞来的、年已七旬的老连长。左起周兆明、苟金泉、谭连长和夫人、仵功万、王东旭、张胜利。老连长是湖南湘西人，出国援巴修过中巴公路。曾接受过中央台对援巴人员的采访，在北疆天山景区聚会游玩期间他给我讲，我们在青藏高原，为改善伙食打猎的事。我把手机微信打开叫他看我的文章，他看的时候动情的哭了。

如果有来生，我还会选择当兵，我愿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和走向社会人生的第一步，在解放军这所大熔炉里锤练成长。

至今，我怀念在部队青藏高原那段难忘的青春岁月，部队顽强的工作作风，严明的生活纪律，棱角线条经纬分明，经受极端艰苦环境下的工作考验，它能磨练一个人的毅志和品格，充实思想的内涵和精神的力量。

一个人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珍贵。

2018年7月20日

石河子日报刊登作者该篇文章

本篇曾在石河子日报刊载。

本期照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周兆明供稿。